“護士護士,23號病……”


    “不是你兒子那間病房,是9樓的老人,你趕緊過去看看你兒子吧,他的情況也不是太好。可能是要轉院什麽的。”


    “…不是我兒子,謝,謝謝,謝謝!謝謝你護士!”


    然後她掙脫我朝某個方向跑去。


    我就站在原地盯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盡頭。


    7樓23號床。


    這是我第一次來縣人民醫院,生我兒子時因為條件有限,就在當地鎮醫院解決。


    生完第2天就迴到家自己坐月子。所以我對醫院內部結構是不太清楚的。


    但護士剛剛的描述還縈繞在我耳邊,我按照她說的順利找到住院部。


    上樓。


    我悄悄從門口觀察一陣兒,終於側著身子從門窗中打探裏麵的狀況。


    令我沒想到的是裏麵居然一個陪伴在兒子左右的人都沒有!


    他們在電話裏和我說得那麽深情並茂,說那些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指責我這個當母親的不為。


    而現在沒有一個人在這裏守著我兒子。我的心難免有些難受,像是被人拿著無數根細小的針往心髒捅,雖不見血,卻痛得厲害。


    也好。


    除了林峰以外,其他人也都沒有義務陪伴在我兒子左右。我不應該這樣想。


    他們都沒在,我才好和兒子相處。也不用害怕吵到他。


    我抬手摁了摁眼角,試圖把剛剛因為心疼而湧出來的陣陣酸澀和淚意憋迴去。


    我推門進病房。


    最裏側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中間是我兒子,外麵是另外一個小朋友。


    我看上麵的信息寫的六歲。


    兒子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沒有哭沒有鬧,眉頭卻皺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不就是天大的委屈嗎?才幾個月大的孩子就要承受這種疾病的痛苦。


    怎麽能不委屈?


    我終於把顫顫巍巍的手靠在他的小臉蛋上去,輕輕撫摸著,他好像能感覺到我在身邊,眉頭居然一點一點舒展開來。


    這讓我心裏更難以忍受。


    對不起寶貝,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當時不應該那麽……撇下你就走了。


    媽媽應該陪著你的,對不起,對不起兒子,你生病媽媽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對不起。


    旁邊的老人也不知何時醒過來的,扭著頭看這邊:“你是這個孩子的媽吧?”


    我聞聲,扭頭看過去。


    對上她視線那一刻,我就感覺她似乎有話要說。


    “對。”


    “哎喲,你可算是來了,這孩子真是遭了天大的罪了!


    誒,你怎麽現在才來呀?孩子都進來一天一晚了。”


    “……”我不知該怎麽迴。


    “這孩子太可憐了,巴掌那麽大一點兒就到醫院來住著。哎喲,你沒看見哭的時候才叫一個慘。


    誰都不要,聲音都啞了,最後哭到沒聲了才睡過去。


    住院時這裏說要錢,他們還為此大吵大鬧,被醫院領導輪番批評了一遍。


    有一個穿著綠色外套的男的,看起來年紀和你差不多,那是不是你老公?”


    穿著綠色外套的人。


    隻有林峰,除了他是這種品位外別人還真不會穿。


    估計是外麵那個人為了表現自己假惺惺給他買的吧。


    他經常穿,還挺寶貝的。


    我點頭。


    “唉,這孩子生了病,最重要的還是看這個媽。


    其實,人活這一輩子,無論是小時候在娘家,還是長大自己成個小家。自己的日子也隻有自己才能掌握。


    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自己有主見,孩子也能少吃點苦。孩子,我聽他們說,你好像是丟著這孩子跑了?”


    “……”


    “你聽大媽一句勸,無論當下的環境有多麽艱難,咬咬牙挺過去。最起碼別讓孩子這麽難。


    這好歹是一條人命啊。等以後他長大了會記得你的。”


    “我從來沒想過要丟下我兒子,也從來沒想過不陪著他。”


    無論他們在這邊怎麽說我,無論這個老人是怎麽想我的。


    都不重要。


    我甚至都不需要他們信任我剛剛說的這句話,我自己知道我在幹什麽就行了。


    至於我的兒子,他是個什麽性格我心裏很清楚。


    他記不記得我都會替他做任何事兒,哪怕為此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了動靜,是他們迴來了。


    我立馬抬手擦一下眼角,讓自己迴到最冷靜的狀態。


    “李雲煙?


    喲?我看錯眼了吧?”


    林峰一句調侃的話後自個兒還退出病房門,重新看一眼病房數字。


    又推開進來。


    “我還以為我走錯門了呢,真是你迴來了呀?你不跟外麵那個野男……”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突然被後麵的村長拍了一下。


    而後被村長抓住肩膀推到角落去,輕撞在牆上。


    “不會說話就別說。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


    劉芳也跟著進來。


    “雲煙,你可算來了。業兒睜眼閉眼都在找你,我都有點頭疼,看著也心疼。


    你來了就好,你來了就好。


    吃晚飯了嗎?”


    晚飯。


    還有什麽心思?


    我不知道現在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對他們。可我心裏真的不太好受。


    思來想去,躊躇半天。在林峰一句“怎麽了?外麵野了幾天你就不認識大伯和大嬸了是吧?


    大嬸和你說話你他媽聽不見!?”後,我終於攥緊拳頭開口說第一句話。


    “村長,嬸兒。謝謝你們這兩天照顧我兒子,麻煩你們了。現在天色已晚,我給你們找個酒店你們先住下吧?


    或者說,沒吃晚飯的話一起吃個飯,然後我送你們去酒店休息?”


    林峰沒幹的事兒我得幹。他不領的情我得領。兒子這個病不是三五兩千三五兩萬塊就能搞定的。


    未來求人辦事的地方還多得很,不能把路走死。也不應該把路走死。


    無論我心裏多難受,他們叫我迴來的初衷是不是因為林峰,我都應該由衷地感謝他們,因為他們是為我兒子的事情才會出現在這。


    一句話出口,劉芳看一眼村長的臉色後立即審時度勢挽著我的手說:“唉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這麽客氣?我和你大伯需要做什麽我們自己心裏明白,我們可以自己去酒店。


    雲煙,趕迴來累了吧?咱們先去找個地方把肚子填飽,這邊……


    小峰,你過來看著孩子!”


    劉芳說。


    “憑什麽你們去吃飯,我要在這兒看著……


    行行行,反正她和你們才是一家人,我和你們格外咯。


    去吧去吧!


    兒子,爸爸來陪著你了。也就隻有爸爸會在這個時候一直陪著你了~~”


    林峰說這些話的時候主動靠近兒子,假惺惺地給兒子蓋被子,說話時目光卻是看向我的。


    這是故意說給別人聽,故意寒酸我的。他以為會引起我的憤怒,可惜他錯了,現在他說什麽做什麽在我這兒已經毫無意義。


    如果兒子沒生病,我可能會和他拌兩句嘴。


    可能會為了讓他閉嘴而嗬斥他。


    但現在沒必要。就讓他狂著吧,就讓他不要臉著吧!


    “雲煙,我們走了。”


    “……好。”


    我隨著村長和劉芳一塊兒走出醫院。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怎麽,我總感覺好像剛剛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一個女人的影子。


    可具體是誰我一下子在腦海中對不出來。


    但我知道肯定是我們村裏的人,而且我見過。還發生了一些事兒。


    我走神之際被劉芳喊迴神。


    “雲煙?你在看什麽呀?”


    “哦,沒事兒。就是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但是走過了。”


    “熟悉的人?”


    我輕點頭,如果真的是跟林峰有關,那麽可以簡單試探試探:“好像是我們村裏的。嬸兒,這醫院還有我們村裏的其他人嗎?”


    劉芳聞聲,神色有點僵。我從她神色中讀出一種非正常來。


    但她很快緩過神,一邊轉移目光不看我,一邊拉著我往外走。


    把注意力分散開:“不知道。唉,你這個老頭子!走這麽快幹什麽?


    不知道我們後邊都是女同胞呀?


    走慢一點兒,慢一點兒!”


    “是你們太慢了。”


    “算個屁呀!當年你追著我屁股後麵跑的時候怎麽不嫌我慢?怎麽?現在又開始嫌棄了?


    得到就不珍惜?”


    “……”


    我不知道劉芳是不是在借著這個事兒故意損村長,還是說借著這個事兒把自己積壓在心裏的事情吐露出來。


    但事實也就是這麽個事兒。


    好像哪對夫妻都這樣。


    找飯館時我一個掃視間發現在角落的王偉。


    我被嚇了一跳。正想著把他們兩個人轉移不往這個方向走,村長卻開口,聲音爽朗又大聲地喊:“唉,王偉?!”


    完了!


    那一刹那我整個人好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了一樣,理智已經煙消雲散,六神無主了。


    我在心裏喊:別過來,別過來,一定別過來。


    然而事與願違。


    想著曹操曹操就來了。他邁著矯健而沉穩的步伐走到我們麵前來。我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又被我壓下去。


    又提起來。


    如此反複折磨著……


    “村長,嬸兒,雲煙,你們怎麽在這兒?”


    我的名字被他喊出來的那一刻像是被什麽東西突然揪著心,它不受控製地狠狠顫抖了一下。


    他給村長發了一支煙。


    “你小子,這兩天都沒看到你,怎麽你也在這兒?”


    “呐~~”


    他的目光挑向剛剛他走過來的地方,示意我們看。


    正好看見那邊跑摩托車的生意狀態。


    好多摩托都停在那邊,如同一個最常規的點兒,需要坐摩托的都到那邊去。


    村長一目了然。


    “還是你小子會掙錢,大晚上的都還不收工?在這邊跑了摩托車晚上又迴家呀?


    這兩天你好像沒迴家呀?”


    村長字字句句都在抓著他這兩天沒迴家這事兒,讓我有點無語。


    唉。


    不過無所謂,隻要他不戳破也就沒關係。即便戳破了也無所謂。


    “沒迴家,跑得挺晚的。”王偉嘴裏叼著煙,目光朝著我這邊看過來,也就是一秒時間,他埋頭猛吸一口煙後用骨節分明的兩指叉著煙,把煙從嘴裏拿出來。


    我好不容易平靜一點的心又開始燙起來,動起來。


    “怎麽?你們還沒說到這邊來幹嘛呢?有事兒嗎?”


    “有點事兒。這不……業兒查出來有血液病,我們就帶他到這裏來看。”


    “嚴重嗎?”


    他問村長時,目光看我,最後又掃到劉芳和村長身上。


    目光定格在村長那。


    “現在還不太清楚,但是……這種情況一般都比較棘手。


    好了,我們現在要去吃晚飯,要不一起?”


    “我吃過了。”王偉最後抽了一口煙,把煙頭放在旁邊的樹幹上碾滅,隨手丟進垃圾桶。


    “你們快去吃吧,我還要繼續跑摩托。就不陪你們了。不過這段時間我都會在這邊跑摩托,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在這個時候如同潤物細無聲的露水一般滋養著我五味雜陳還有些枯萎心酸的心。


    “你小子!好好好,掙你的錢去吧!我看你掙這麽多錢怎麽花!?”


    “孤家寡人一個,還得娶媳婦兒。哪哪哪兒都是錢,總不能嫌錢多吧?


    走了,你們慢慢吃, bye bye!”


    他朝著他摩托車方向走去。


    身影挺拔。


    步伐沉穩。


    無論怎麽看都是能讓女人淪陷的地步。尤其是他剛剛背著我們舉著手放到半空給我們做再見手勢的樣子。


    自由不羈。


    又精神抖擻,沉穩可靠。


    既然大家已經打了照麵兒,我也不用多此一舉,就在附近找了一個看上去還算順眼的飯館落座。


    菜是他們點的。


    最後飯錢是我開的。他們也執意要開,但被我搶了個先。


    “村長,嬸兒,孩子近段時間麻煩你們了,這個錢理應我付。你們就不要跟我爭了。


    接下來還有很多事兒需要麻煩你們,我……”


    “雲煙。”劉芳把手蓋在我的手背上,用力按一下,看著我說:“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們隻需要好好配合醫院給孩子治療。


    這條路漫長,你也要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這樣才能好好照顧孩子。”


    “嗯,我知道。村長,嬸兒,我送你們去酒店。”


    “好。”


    從酒店迴來的路上林峰一直在給我打電話,他好像有什麽很急的事兒要忙著走一樣,和他剛剛表演出來“慈父”角色背道離馳。


    我對他的事兒不感興趣。


    所以即便沒聽到孩子哭鬧的聲音也邁著大步往迴走。


    然而就在7樓拐角時突然被一隻手環住腰,帶到旁邊的走廊通道中。


    是王偉。


    “你怎麽在……”


    “噓!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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