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珀在家修養的這段時間,每日傍晚宋玠都會翻牆來看她。把夫妻婚前不能見麵的慣例完全打碎。


    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趙珀在內室中,突然身邊一陣微風吹過。再睜眼時,宋玠已舒適地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含笑看著自己。


    趙珀走到他身旁,認真道:“你之前答應過,會向我解釋你之前為什麽隱藏自己的武功和宋家的實力。”


    宋玠也收了笑:“我本想等成婚後再和夫人說的。隻是,內情有些沉悶,夫人真的要聽麽?”


    “我既然問了,自然要聽。”


    “好。”


    宋玠麵色複雜。


    記憶迴到十年前,父親還強健之時。


    在華都繁華之處,有一座屹立多年的府邸——宋府。


    宋家世代商賈,在大俞各處均有產業,是名副其實的一方望族。


    宋家家主宋承安,才貌過人,宋家家業在他手裏進一步壯大。


    但對華都百姓來說,宋家最被津津樂道的,是宋家長子,宋玠。


    宋玠,是華都最耀眼的星辰,是無數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


    他飄逸寧人,風度翩翩,才華橫溢,溫文爾雅。


    容貌、家世、頭腦、氣度,都堪稱完美,讚一句人中龍鳳,一點都不為過。


    宋承安雖不是內閣司政,但與內閣閣主百裏穀是有過幾麵之緣,惺惺相惜。所以經常利用宋家的資源資助百裏穀,也常常在公開場合聲援百裏穀的治國之論。


    那時年幼的宋玠,由於過人的才貌,也輕而易舉地成為華都目光的中心。


    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宋家過於耀眼的光芒,引起了皇上的忌憚。


    宋家的實力、人脈毋庸置疑,宋承安的人品也是出名的清高。


    若是皇室來硬的,直接找借口抄了宋家,勢必會留人口舌。


    於是皇上左思右想,悄悄地派啟方親王接近宋承安,成為其好友,然後在宋承安三十五歲壽宴上送了三名大廚給他。


    宋承安向來不喜轉贈奴仆這種事,但啟方親王是出了名的酒食愛好者,府上的廚子也都是小有名氣的大師。


    再加上啟方親王是在壽宴上當著眾人送的“禮”,若不收,便是給啟方親王難堪。


    無奈,宋承安收下了這三名廚子。


    這些廚子來了宋府,自然不光光是做飯這麽簡單。


    他們每日在菜裏下一種慢性毒藥。


    一頓兩頓的,這些毒對身體並無什麽損害。但這些毒素不為人體所消化,累積到一定程度後,便會在一瞬發作,讓中毒者全身肌肉萎縮,不能行走,也無法言語。


    元和十年,宋家家主宋承安身中奇毒,從此纏綿病榻。


    元和十年冬,宋家長子宋玠跌入冰湖,被救上岸時四肢冰涼,麵色紫紅。從此,宋玠再不複往日聰慧,宋家產業在其手上日漸凋零。


    漸漸地,隨著宋家的沒落,從前與宋家交好的家族大多都斷了來往。


    長宴散場,群鳥獸散。


    元和十六年,皇上突然指命宋玠為華都司政。眾人驚詫看向宋玠,以為宋家快要東山再起。


    哪知宋玠入內閣後並無任何建樹,隻是一個好看擺件罷了。


    於是眾人噓聲中,又將目光散開。


    元和二十年冬,趙珀在內室裏看著宋玠麵無表情地說完這一切,一陣心驚。


    趙珀艱難地問道:“你十四歲的時候落入冰湖……”


    “將計就計罷了。皇上不知道我有內功,本想置我於死地。我雖然沒死,但從此才華不再,也算是他滿意的結果了。”


    趙珀全身不住地發抖,她大聲地吼道:“寒冬的冰湖,豈是一個冷字可以言喻的?將計就計?你知不知道你多在冰水裏待一分鍾,就有可能落下殘疾、丟了性命?宋玠,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豆大的淚珠瘋了似的從趙珀的眼眶中滾落,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已泣不成聲。


    宋玠用力將趙珀擁入懷中,柔聲道:“我不是沒事麽?落水之前我吃過護體丹藥的,死不了。”


    趙珀大口地喘著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半晌,她抬起滿是淚痕的麵龐,問道:“你隱忍了十年,為什麽這次要在聘禮上如此大張旗鼓?”


    “因為我不能再忍了。”宋玠輕輕擦去趙珀臉上掛著的淚珠,注視著趙珀的眼睛,鄭重說道:“我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過了十年,深知這其中的煎熬。所以我絕對不能讓你過哪怕一天這樣的日子。你是意氣風發的、璀璨耀眼的,怎麽能因為嫁給了我而收斂光芒,唯唯諾諾呢?”


    宋玠看著趙珀美麗的麵龐,微笑著:“我既然敢大張旗鼓,自然是準備萬全的。但饒是如此,婚禮之後,皇上多多少少會對我們有些忌憚。夫人,你願意和我一起麵對皇家天威麽?”


    趙珀破涕為笑,她用衣袖擦幹臉上淚痕,將宋玠的手舉到胸前,緊緊握住:“放心吧,以後有我罩著你。”


    宋玠笑著摟住趙珀,輕聲說:“多謝夫人。”


    經過這番對話後,趙珀突然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起來。


    她越發努力地經營著織月坊,不過還沒工作多少天,大喜的日子就到了。


    一大清早,趙珀就被雙兒從床上拉了起來。


    半夢半醒地,趙珀任由雙兒在她頭上搗鼓妝發。


    半個時辰後,趙珀看著鏡子裏的臉,不由得一怔。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貌美,但是……趙珀手指輕輕撫上鏡子……這也太美了吧!


    隻可惜青銅鏡照得不是十分清楚。


    這麽好看的臉不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趙珀鬱悶地想。


    接著,趙珀換上厚重的喜服,在雙兒的攙扶下,推開房門。


    外頭已是鑼鼓喧天。


    趙家的嫁妝、宋家的迎親隊伍,圍得趙宅附近水泄不通。


    趙珀在趙家二老的眼含熱淚的目光下,頭帶紅蓋頭,坐上了大紅花轎。


    喜慶的樂聲和熱鬧的人聲混做一團,穿過花轎簾子,環繞在趙珀耳邊。


    曾經趙珀也想象過自己出嫁的這一天。


    她以為自己會害怕、擔憂,甚至絕望。


    但是此時,與宋玠的迴憶浮現在眼前,趙珀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溫馨和滿足。


    她知道,自己從此,有了一個可靠的夥伴,溫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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