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從宋玠那兒,趙珀終於知道了那天事情的經過。


    宋玠中了迷煙,醒來時身邊是太子還有幾個看守他們的羌烏人。


    宋玠悄悄運功將體內毒素排清,然後趁守衛們不注意,把他們通通打暈。


    太子暈得厲害,宋玠叫不醒。他對周圍環境、敵人數目又都不明朗,不敢貿然帶著太子。


    於是他隻身從一個隧道逃了出去,放出宋家煙火,讓衛風前來接應。


    禪真、雙兒和衛風是一起守著馬車的,衛風前來營救,禪真自然也一道過來了。


    當三人趕到時,蘇子衿已經和異族首領打了起來,而趙珀正被圍攻。


    之後的事情,趙珀便能猜到了。


    宋玠救下了趙珀。有了禪真和衛風,羌烏人很快就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大公主來了麽?”


    “大公主和百裏燁看見煙火,也順著我們的行蹤找過來了。我已讓滿向晨帶人清理殘局,把動靜壓了下去。同時,樓木放了一些其他消息出去,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趙珀點點頭:“你的動作好快啊。誒,你剛剛說太子在我隔壁,他難道也受傷了麽?”


    “不算受傷,但是他中毒了。”


    “中毒?”趙珀驚道。


    宋玠點點頭:“太子從小被皇上喂一種特殊的藥,這藥平日裏可以讓身體康健,但也有副作用。昨日的迷煙是羌烏族的特殊迷煙,裏麵有種藥材激發了太子身體內的毒素。”


    “那太子現在情況怎麽樣?”


    “還是昏著的,偶爾醒來,也是神誌不清。不過大夫說了,這種狀況幾天後就會結束。且不會對太子身體造成進一步損傷。”


    “那就好。”


    趙珀鬆了口氣。突然,她想起了什麽,猛地抬頭問道:“不對啊,你之前不是說你不會武功麽?”


    “騙你的。”


    “……你不覺得我現在已經知道你騙了我麽?”


    “之前那次刺殺,殺手是華都人士派的,而且小道兩邊有木林,我怕樹林裏有人在看,所以不能出手,否則我會武功的事情會暴露。”


    趙珀追問道:“為什麽你一定要隱瞞自己的武功?這和你隱藏自己的產業是不是也有關係?”


    宋玠微笑著扶趙珀躺下:“說來話長。等迴家了,我再告訴你好不好?”


    趙珀看著宋玠的臉。


    他雖是笑著,但眼中寫滿苦澀。


    這個原因,一定有著令人悲傷的故事。


    趙珀緊緊握住宋玠放在床沿的手,一字一句認真道:“宋玠,不管是什麽原因,我會和你一起麵對的。”


    宋玠輕輕抱住趙珀,柔聲道:“好。”


    趙珀頭部受傷嚴重,一旦認真想些什麽就頭痛欲裂。


    她老老實實地大睡一場。醒來的時候,雙兒正在床邊。


    “雙兒,太子好些了麽?”


    雙兒擔憂地搖搖頭:“和昨日一樣,並無好轉。”


    趙珀直起身子,掀開被褥:“我去看看他。”


    雙兒嚇了一跳,連忙扶住趙珀:“小姐,你身子還沒好呢。”


    趙珀隻管下了床:“是沒好,但走路已無大礙。你要是真怕我傷著了,就扶我去太子房裏吧。”


    雙兒隻好小心翼翼地扶著趙珀。


    未進花子卿房內,濃烈的藥味已撲麵而來。


    趙珀推開門,看見一臉憔悴的蘇子衿垂頭坐在床邊,床上躺著的,是麵色蒼白的太子。


    趙珀走上前去,屈膝行禮道:“前日多虧了蘇堂主,不然我早就死了。這兩天我一直在床上養傷,拖到今日才來道謝,望蘇堂主海涵。”


    蘇子衿隨意地點點頭。


    趙珀尋了個位置坐下,安慰道:“你別擔心。大夫說了,太子殿下隻是要多睡一會兒,並無大礙。”


    蘇子衿沉默不語。


    “太子醒來要是看到你這副模樣,不知道會不會高興呢。”


    蘇子衿苦笑著搖搖頭:“應該不會。”


    “那你還待不快去洗臉刷牙換件衣服?”


    “我不想子卿醒來的時候看不到我。”


    趙珀吃癟。沒想到蘇子衿這位冷血大漢還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麵。


    她不由得好奇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麽遇到的?路途中巧遇麽?”


    “不是。”蘇子衿搖頭。


    趙珀期待地看著他,後者卻不說話了。


    趙珀隻好又問道:“那是怎麽遇上的呢?”


    “我以前是個殺手。一次被人追殺後逃到太子府,偶然看到了子卿。”


    “然後呢?”


    “一見鍾情。”


    迴憶著二人的初遇,蘇子衿臉上總算露出了些輕鬆、幸福的神情。


    他猶記得,那天他帶著傷,躲匿在太子府的橘子樹上。


    帶著橘子的清香,太子從樹旁迴廊經過,無意間抬頭看到了自己。


    或許是自己的樣子太狼狽,太子看到他,“噗呲”地笑了,雙眼彎彎像是兩汪月牙。


    自己的心突然跳得飛快。


    殺手,絕不能有軟肋。


    作為一個頂尖殺手,葉楠——蘇子衿做殺手時的代號——太明白這個道理了。


    曾經身邊的夥伴落入情網時,葉楠總讓他們要麽把愛人殺了,要麽就斬斷情絲。


    那時的他,不知愛為何物。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晝伏夜出,日複一日。


    殺的人多了,生命似乎成為一個陌生的東西。


    葉楠以為自己早已拋棄了情感,隻作為一個殺人機器而活著。


    他的生活是黑暗的,未來也是。


    他想過自己的未來,可怎麽想,都覺得明天、後天、明年,都不會與昨日有何不同。


    大概自己會在某一天,任務失敗,被目標人物反殺,然後一生就這麽結束。


    葉楠這樣想著,也這樣相信著。


    但那天在橘子樹上,看到的那個笑顏,讓葉楠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鮮活。


    黑暗的世界裂開一條縫,陽光從縫隙間照射進來。


    葉楠癡迷那道從未見過的光,他開始不停幻想一個鮮活明亮的未來,一個有“他”的未來。


    為了那個橘子男孩,葉楠決定擺脫自己的殺手身份。


    於是,他過上了做任務、趁空隙跑去太子府,同時想辦法從殺手組織裏脫身的生活。


    半年後,他憑借自己的謀劃和聲望,帶著組織裏一大半的殺手經過一場惡戰後從組織裏脫身。


    脫離了組織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重新起個名字。


    他的名字叫花子卿,那自己的名字呢?


    他喜歡詩詞歌賦,自己的名字也要有文化一點。


    抱著這個想法,葉楠一醒來就開始到處翻閱詩集。


    終於,在明媚的下午,陽光灑在翻開的書頁上,照出一首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花子卿。


    蘇子衿。


    葉楠手指溫柔地撫過紙張上的墨水痕跡,不由地笑了。


    葉楠——不,是蘇子衿——翻牆進入太子府。


    他倚在橘子樹下,看著太子從樹前走過,蘇子衿把他攔下,笑著問道:


    “你好啊,我叫蘇子衿,你叫什麽?”


    於是,他聽到那個熟悉的、讓自己堅持過無數黑夜的名字。


    “花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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