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有些落寞地走在楓山鎮的街道上,無論是看上去還是實際上,都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方才自己之所以那麽果斷地離開,並不是因為徐安和方瑤的話惹惱了自己。畢竟自己並不像那些不懂禮節的綠林匪盜,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


    隻是因為沈七一方麵還無法適應自己新生的身份,下意識想要與人保持距離。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沈七不想惹麻煩。


    對於劉員外納妾一事,沈七早就在來的路上便通過兩個趕路的江湖人了解到了。倒不是沈七有意去偷聽別人的談話,而是那兩個人就是兩個大嘴巴,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說話聲音奇大。


    雖然沈七也很好奇一個員外郎納妾為何會有這麽多人前來道賀,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無事。


    沈七自己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改頭換麵重新做人,但是魔教和玄甲衛對自己是個什麽態度仍未可知。或許對於他們而言,自己隻是個無言輕重的小棋子,隨時可以棄掉。也或許他們有著更大更深的目的,隻是被自己無意間撞破了,他們隻是單純地需要殺人滅口罷了。


    但無論是哪一種,魔教對自己的殺意以及玖兒的最後一擊卻不是假的。


    若是他們知道“沈七”還活著,那麽可能還會有更大的陰謀等著自己也猶未可知。


    當然,沈七最希望的,就是自己隻是“恰逢其會”阻礙了他們的陰謀,隨著自己死去一切都煙消雲散了才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自己眼下最該做的就是低調行事,讓那些對自己有殺意的人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但想要重新開始,就得有一個新的身份。


    總不能一直借用高歌的名頭,這樣雖然方便了自己,但卻給高歌帶去了不少麻煩。當然,真正的高歌應該不會在乎的。


    就在沈七瞎琢磨的時候,背後卻傳來了一聲嬌喝。


    “高歌,你站住!”


    沈七心裏正在想著別的事,而且借用高歌的名字隻是一時興起,因此當方瑤高喊“高歌”二字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是在叫自己。


    “你!”


    方瑤沒想到對方居然一點武林氣節都不講,明明聽到了別人喊他卻裝作聽不到的樣子。


    “這廝……”方瑤不禁搖了搖銀牙。


    沈七走得很快,雖然他沒有動用什麽輕身功法,但街市上人多,僅僅是眨眼功夫,方瑤已經失去了沈七的蹤跡。周圍一些人看到方瑤當街喊叫,自然有些指指點點,這讓方瑤心中對沈七的不滿更上一層。


    “師妹,你怎的這麽衝動。”


    徐安按住了方瑤的肩膀,神色有些不滿。


    “師兄!那廝跑的好快。”方瑤看到徐安的臉色,不禁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嘴。


    “可見對方功夫一定極為厲害。你這樣毛毛躁躁衝上去找他,不怕被對方打得滿地找牙?”徐安不禁笑道。


    “哼!我怎麽可能被一個不懂禮義廉恥的家夥打敗?”方瑤不滿道:“要不是師兄你走錯了路,我們至於錯過‘少年群英會’麽!原本我還想著在會上大殺四方,奪個第一呢……”


    方瑤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後簡直要哭出來了。


    徐安忙出言安慰了兩句,旋即又低聲道:“我知道師妹你得了師父的真傳。但出門之前師父千叮嚀萬囑咐,叫你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你怎的這麽快就忘了?”


    “師兄你的意思是,那個沒有教養的家夥也配稱‘英雄’?我看狗熊還差不多!”方瑤冷哼道。


    “好了,師妹。對方既然已經走了,我們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還得盡快趕去與程師兄匯合呢。”徐安低聲道。


    一聽到“程師兄”三個字,方瑤原本氣唿唿的小臉上多了一絲恐懼。旋即她果然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衝著徐安點了點頭。


    徐安看到自己心儀的方瑤師妹因為“程師兄”三個字瞬間就偃旗息鼓了,心中是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擔心。


    太陽漸西,沈七離開茶攤之後,便想著找間客棧投宿。


    沒想到鎮子上一共兩間客棧,全都已經客滿了。


    當沈七無奈地從第二間客棧走出來後,天色已經有些漸暗了。


    其實沈七不是沒有選擇,在出門之前他向客棧老板打聽了一下,得知鎮子後紅楓山的半山腰上有一間神仙廟,已經廢棄很久了,但若僅僅是過夜,想來撿些枯枝鋪個簡易的床對付一晚還不成問題。


    當沈七照著客棧老板指引找到那座廢棄的神仙廟時,天色已經很暗了。


    “果然已經十分破敗了。”沈七看著眼前的神仙廟,不禁有些無奈。


    這座神仙廟並不算小,仔細看去足有五間房。破碎的神仙像已經失去了腰部以上的軀體,沈七也並不清楚這裏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但看到神仙像前那兩排長長的香灰,沈七可以想象當初這裏是何等的人聲鼎沸、香火綿延。


    沈七轉身走進了右側的房間。


    這裏同樣破敗,但好在桌椅的殘骸看起來還能生個火。


    沈七來的路上已經拾了不少樹枝,便選了個相對幹淨的角落,勉強堆了個能夠趟臥的木柴床。


    但沈七身上並沒有攜帶火折子等取火的的物品,看來今晚隻能忍凍將就一晚了。


    “好在來之前買了飯食和酒。”


    沈七說著解下了背著的布包,從裏麵取出了一個用油紙包裹的燒雞還有一小壺燒酒。


    “趁著天還沒徹底黑下去,抓緊吃點喝點,要不然天黑了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沈七嘟囔了一句,然後抓起酒壺,輕輕抿了一口。


    “唿——”


    沈七舒服地砸了咂嘴,然後正準備對著油紙包中的燒雞下手,這時神仙廟外卻傳來了一道人聲。


    “好香的燒雞,好烈的燒酒!”


    沈七一驚,下意識暗道:廟外有人?鼻子還這麽靈?


    但沈七旋即便意識到了什麽,朗聲道:“朋友,若是對燒雞和燒酒有興趣,不妨進來一敘?”


    “既然朋友相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話音剛落,一個乞丐打扮的中年漢子便走了進來。


    漢子步伐並不快,但沈七卻隻覺得對方話音剛落,人就已經出現在了自己所在的側屋。想來應是一種極為高深的身法。


    “好輕功!”沈七不禁脫口而出。


    漢子咧嘴一笑,道:“好燒雞,好燒酒!”


    沈七聞言先是一怔,旋即有些不悅地想道:這人真是好生奇怪!我誇他輕功好,他卻誇我買的燒雞與燒酒好。分明是說我還不如燒雞與燒酒!


    似乎是看穿了沈七的想法,漢子有些歉然地咧嘴笑道:“對不住!我這人就好些口腹之欲,看到美食與美酒就走不動道了。絕不是說朋友比不上燒雞燒酒。”


    得!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真的讓我覺得你說的是我不如燒雞燒酒。沈七不禁暗暗腹誹。


    沈七雖然心中暗暗腹誹,但也看得出來對方是有真功夫的,便好心招唿道:“朋友既然對燒雞燒酒有興趣,不妨過來坐。”


    漢子嘿嘿一笑,也不客氣,走到沈七對麵,隨手從地上撿了塊木板,道:“天已經黑了,朋友為何不生火呢?”


    “我不喜歡太亮。”沈七道。


    “這樣啊。”漢子點了點頭,然後一本正經說道:“朋友說的是。若是經常在暗中走,時間久了就真的見不了光了。”


    沈七聽出對方話中有話,但一時之間吃不準對方的意思,便道:“朋友何意?”


    漢子卻咧嘴一笑,從懷中摸出一物,道:“恰好我不喜歡太暗。朋友若是不介意,我便生個火,正好也驅驅寒,不知朋友意下如何?”


    沈七笑著點了點頭,道:“可以。隻不過我卻想問一句,以朋友的修為,這點寒氣算不得什麽吧?”


    漢子並不答話,而是將手中之物一扯,旋即快速在空氣中晃了晃,旋即便有火星冒出。


    原來是一個火折子。沈七暗道。


    待到漢子將火點起來,沈七才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那人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生的是濃眉大眼、方口闊鼻,一張四方的國字臉上滿是風霜之色,但是雙眼中透露出來的堅定卻讓沈七頗感意外。


    根據先前的對話,沈七一直以為對方是一個狡黠市儈的漢子,但如今一看麵龐,分明是個英氣逼人的慷慨之士。


    看到對方的樣貌之後,沈七卻是略略鬆了口氣,舉起酒壺遞了過去,道:“弱不嫌棄,但請一飲。”


    那漢子看到沈七的樣貌之後,先是微微一驚,顯然是沒有料到沈七的樣貌與自己判斷的相去甚遠,繼而看到沈七遞過來的酒壺和對方的話,便咧嘴一笑,道:“那便多謝朋友了。”


    說著,漢子便接過酒壺,十分豪邁地灌了一口。


    沈七卻眉毛一挑,心道:我天,就讓你喝一口來著,你這是要一口給我見底啊!


    原本沈七還想著撕下個雞腿請對方吃,但是眼下卻隱隱有些後悔了。


    “果然是好燒酒!”


    漢子顯然對這酒頗為滿意,豪放地擦了擦嘴,繼而將酒壺遞了迴去。


    沈七一看這架勢,想來不給雞腿兒是不行了。


    沒想到對方卻先開口了:“朋友不用客氣。那雞……給我一半就好!”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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