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直接說便是了。”胡依一酒量不好,隨意喝了幾杯,就有些微熏了。


    “你恨胡嫿以及三叔三嬸他們,是因為他們算計過你,並且對長房不安好心,可你對付太子和周王他們,又是為何?”胡子玨的語氣微沉,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問出來的一般。


    胡依一輕笑了一聲,隨口就道:“還能是為什麽,我隻是為了幫表哥……”


    胡依一後麵的話,全都消失在了口中,她原本是想說,她對付太子和夜無殤,隻是為了幫夜紹奪嫡而已,但她在醉眼朦朧中,看著胡子玨那無比認真的神情,她後麵的那些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一時間,胡依一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阿七,”胡子玨先開了口,“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會在三年前突然之間就對你關切了起來?並且在這之後還一直不問緣由的幫著你?”


    胡依一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否則她怎麽感覺胡子玨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呢?


    “三年多前,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七皇子死了,然後你嫁給了周王,你和皇後娘娘不遺餘力的幫著周王,最後周王登基成為了皇帝,但你卻沒能成為皇後,因為大哥通敵賣國,皇後娘娘毒殺了皇上,他們都被處死了,然後你成了廢妃,最後命喪火場……”胡子玨的說著,雙手微微有些抖,他想要再喝一杯酒,但他的雙手好似有千金重,根本端不起那酒杯來了。


    胡依一的腦子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因為胡子玨說的夢,根本就不是什麽夢,而是她上輩子悲慘的一生!


    “然後呢?”胡依一記得很清楚,她死的時候,二房所有人都還好好的,所以胡子玨應該知道她死之後的事情。


    “你死了,成為皇後的是從前周王的側妃裴氏,胡嫿也成為了謝妃,三叔原本就有從龍之功,而胡嫿入宮之後,也頗為得寵,所以一時間胡家三房風頭無兩,直接可以與皇後娘家——裴家一較高下……”胡子玨的眼神漸漸有些空洞起來,那個夢已經過了好幾年了,他要努力的迴想一下,這麽久了,若不是那個夢太過於真實,他肯定記不了這麽久的。


    胡子玨說的這些,胡依一基本都能猜到,所以毫不意外,她等著胡子玨繼續往下說,說他為什麽會在夢醒之後,對她親近了起來,畢竟她記得她上輩子跟胡子玨並不算特別親近,兄妹之間感情並不深。


    “周王那麽個性子,誰都不相信,所以等到登基之後,見裴家和胡家坐大,心中十分不痛快,所以就在宮中故意捧著胡嫿,讓胡嫿和皇後裴氏去鬥,進而引起胡家和裴家的爭鬥,胡嫿是什麽樣的人,你也知道的,她被捧得高了,就不願意再下來了,為了保住周王的寵愛,她……”胡子玨頓了頓,“周王登基之後,三叔為了增加胡家的勢力,也扶持了我們二房,周王不好直接對三房動手,所以就想拿我們二房開刀,於是胡嫿就算計了我們,將整個二房都當作了籌碼,送給了周王,我們對胡嫿從都不曾設防,最後二房除了我,沒能留下任何活口……”


    胡子玨說著,還握著酒杯的那隻手就微微有些顫抖了起來,隨著他的訴說,他做的那個夢又漸漸在腦海裏清晰了起來,當初長房血流成河的時候,他並不在京城,後來聽人說起,他雖然心有餘悸,但也隻是有幾分唏噓,等輪到他們二房的時候,他親眼看見了之後,那漫天都充斥著血腥味的景象,哪怕是做夢,他也永生永世難忘。


    “二哥逃過一劫是因為?”


    聽胡依一問起這個,胡子玨微微有幾分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你曾在我生辰的時候送給我一個生辰禮,是一根碧玉雕竹節的簪子,我極是喜歡,所以一直都用來簪發,二房被滿門斬首的前一天,我卻被人用死囚給替換了出來,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他隻說是因為這根簪子出自故人之手,所以看在故人的份上,救我一命……”


    這大概是胡子玨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感謝胡依一救了他一命,雖然他在夢裏最後還是死了:“這便是我為何突然對你親近起來了的原因了。”


    胡依一默了一默,她上輩子確實送過胡子玨一根簪子,至於這根簪子的來曆,她卻有些想不起來了,若是有什麽重要的來曆,胡依一也不會將它送給了胡子玨。


    這輩子她沒有送過簪子給胡子玨,所以她迴頭是不是可以找找看?


    “在那個夢裏,你們長房的事情,雖然都是三房一手導致的,但我們二房為了三房給的那一點好處,而一直袖手旁觀,也並不無辜,所以後來也遭到了報應。”胡子玨說完,終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過隻是一場夢罷了,二哥不必太過自責。”胡依一也能理解二房,畢竟上輩子她和胡子琛從一開始就掉入了三房的陷阱中還不自知,根本就不是三房的對手,所以二房選了三房那一邊也是人之常情。


    人跟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好比現在,無論發生任何事情,胡子玨都絕對不可能再對她袖手旁觀。


    而上輩子她跟二房等人都沒怎麽相處過,憑什麽要人家為了她而跟如日中天的三房做對?


    “可若當初我們在知道三房的圖謀時,提醒你們一二,你們也不至於……”胡子玨做的那個夢太真實了,所以每每想起,他都難以釋懷。


    “可二哥早先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不是嗎?你早年中了進士,之後就一直放外任,又如何知道三房的謀算?又如何能提醒我們?等你知道的時候,怕是已經來不及了吧?”胡依一從一開始對胡子玨親近就隻有警惕而沒有反感,就是因為上輩子的胡子玨基本沒有摻合進這些陰謀裏麵,算是整個胡家裏麵最幹淨的人了。


    “可是……”胡子玨剛想要反駁胡依一,說自己難辭其咎,突然就察覺到了胡依一話裏的不對,他微微抬眸,驚訝的看著胡依一:“你……你怎麽知道我在夢裏一直在放外任……”


    胡依一微微一笑,一雙眼睛亮得好比天上星:“因為我,也做了跟二哥一樣的夢啊……”


    即然胡子玨做了一個這樣的夢,那她也不妨說她也做了一個夢吧,前世種種,於她來說,可不就像是夢一場?


    胡子玨愣住了。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胡依一居然也做了跟他一樣的夢!怪不得!怪不得胡依一跟他夢裏都不一樣了!怪不得胡依一對夜無殤會有那麽深的恨意,怪不得她能知道那麽多隱秘的事情!


    胡子玨的神情有幾分興奮,畢竟有人跟他一樣,做了個好似上輩子一般的夢,他動了動嘴,想要說幾句高興的話,但望著胡依一亮晶晶的眼睛,他的興奮瞬間就消失了,他猶豫了很久,才露出了一個像哭一般的笑容,輕聲問胡依一道:“阿七,被火燒的時候,你有感覺到疼嗎?”


    上輩子的胡依一,對外說是因為皇宮走水而被燒死的。


    胡依一覺得她可能真的喝醉了,否則怎麽會因為胡子玨這麽一句話,就想要哭呢?


    胡依一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有幾分勉強的笑容,然後對胡子玨搖了搖頭道:“不疼,因為早在火燒過來的時候,我就死了,我被胡嫿剜了雙目,又被灌了毒酒,所以……所以……”


    胡依一眼中起了水霧,她微微一眨眼,眼淚就掉了下來。


    胡子玨這才知道胡依一到底是怎麽死的,毒酒、剜目……胡子玨光聽著就覺得疼,他連忙拿了手帕,手足無措的替胡依一擦著眼淚,嘴中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七不疼……不疼……”


    胡依一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最終含糊不清的道:“我看著那火從那邊燒過來,可是我已經動不了了……我知道我要死了,我還沒有感覺到被火燒的疼,我就死了……“1


    “沒事了沒事了……那隻是個夢……沒事了……”胡子玨溫和的哄著胡依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胡修遠和顧文敏都還在的時候,他其實經常往長房的院子跑,就為了來看這個最小的妹妹,那會兒的胡依一嬌氣得緊,一言不合就喜歡哭,他經常這樣哄她。


    如今不知不覺都這麽多年過去了,幸好,幸好這一切都跟夢裏的不一樣。


    胡依一翌日起來的時候,隻覺得頭疼得緊,不僅頭疼,她感覺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啞,渾身都有些酸痛。


    她趕忙讓鸞音準備了熱水,泡了個熱水澡之後,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想起昨日的事情,胡依一還有幾分唏噓,她想了無數種可能,也沒有想到,胡子玨之所以變得跟上輩子不一樣,居然是因為他夢見了上輩子!


    她通過胡子玨倒是知道了一些她死了之後的事情,夜無殤即然忌憚起了裴家和胡家,那裴文玥和胡嫿最後的結局想必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


    如此想著,胡依一倒又覺得痛快了幾分。


    接著,她就去找胡子玨提起過的那根碧玉竹節簪去了,上輩子救了胡子玨一命的東西,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她倒想要翻出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東西。


    之前胡依一為了幫夜稹找傳國玉璽,將胡家庫房裏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她的印象裏,並沒有這樣一個簪子的存在,所以她找了好幾天,也還是沒有發現。


    “姑娘找那簪子是想做什麽?”對於胡依一動不動就翻找東西的事情,鸞音已經見怪不怪了,但仍舊忍不住問了一句。


    “想知道我從哪裏得來的。”胡依一一邊找一邊心不在焉的迴了鸞音一句。


    隻可惜,最後胡依一還是沒能找到。


    於是胡依一就讓胡子玨將那簪子給畫了下來,她想看看如果看到畫的話,能不能想起來。


    胡子玨的畫工還是不錯的,將簪子畫得惟妙惟肖的,胡依一拿著看了許久,她好像記得她有過這麽一支簪子,又好像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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