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給周延儒如此高的禮遇,除了那些久違了的捷報,還想給朝臣們樹立一個榜樣:事實如此嘛,若不是周延儒自請督師,吳甡又怎麽會痛快地答應去湖廣?


    如今哪,已不同於前些年,逢有難事,朝臣們總是想方設法推諉。若是不能把朝臣們的積極性再調動起來,不要說圖治,恐怕連維持下去也難。


    咋調動呢?許以高官厚祿,曆朝曆代都在這樣做,還有皇上屈尊,親自安撫慰問。


    拿定了主意,崇禎晉吳甡為太子少保、戶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並親自出勞從騎。


    事實也果如所料,吳甡一副感恩戴德喜不自勝的模樣。


    周延儒早就看透了崇禎,又焉能不懂,在想:“人處於上升期,當個榜樣倒也無所謂,那時候,縱使有天大的問題,眾人也會因心有顧忌而避之,甚至會主動地幫著隱瞞。


    當此時,務須低調,如果太過張揚,必刺激那些在惦記著搞掉自己的人的情緒,他們的情緒一旦泛濫,怕是再難從是非中脫出去。


    咱不過想避難,卻不想不僅改變了皇上對咱的看法,還成了朝臣們的榜樣,縱使咱再三力辭了太師一職,肯定還是成了朝臣們熱議的焦點,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裏,周延儒不由惴惴不安起來,不,準確地說,應該還有點兒後怕。


    恰於這時,貼身侍從周三兒匆匆進來,臉上不無緊張地道:“果不出首輔大人所料,他們都去了駱養性那兒。”


    駱養性,字泰如,湖南省新田縣駱銘孫村人,先祖駱安、父親駱思恭均擔任過錦衣衛都指揮使,天啟三年(1624年)蔭以錦衣衛百戶出仕。崇禎繼位後,以左都督(武將在公侯伯爵以下的最高級別)銜執掌錦衣衛,並加太子太傅銜。


    關於這些,周延儒自是知道,更關鍵的是,行人司副熊開元、時給事中薑埰二人前些日子彈劾周延儒,崇禎聽信了周延儒的辯詞,命將二人逮捕下獄,又密詔駱養性處決二人,駱養性居然保住了二人。


    因此,周延儒聞言,不由一驚,道:“他們居然敢違反朝廷的規矩,擅自聚集,定有不軌圖謀。”


    周三兒一直負責監督周延儒的政敵,個中情由並不陌生,接話道:“駱養性之前並不受他們待見,救了熊開元、薑埰二人後才跟他們熱絡起來,看他們一臉的神秘,定要對首輔大人不利……”


    周延儒打斷了他,問道:“他們都有誰?”


    周三兒道:“陳演、吳甡等等,還有一大幫子人,都是些跟咱們作對的人。”


    周延儒道:“陳演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一直都想取咱而代之,不足為怪,如今吳甡也要走了,他看到了希望,正想著上位呢。


    隻不知他怎麽跟吳甡攪和到了一起?吳甡雖常跟咱作對,卻總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今日卻又是為何?”


    周三兒道:“據他的家人說,他原不想去湖廣,大人自請督師逼得他沒法才不得不答應了,就此記恨上了大人。”


    周延儒“哦”了一聲,沉思著,半晌不語。


    周三兒道:“不然,咱們先下手為強,密保給皇上,讓皇上先辦了他們。”


    說著,見周延儒仍不說話,進一步解釋道:“他們這樣明目張膽地聚會,可是壞規矩的,皇上如今最忌諱這個,若是報給了皇上,哼!”


    周延儒道:“話雖這樣說,隻是如今這個時候,哪個朝臣不聚會,若是追究起這個來,豈不沒玩沒了了?更何況,咱作為朝廷首輔,如果連這等事都去麻煩皇上,不是在自證無能嗎?不要說皇上,怕是連朝臣們也會瞧之不起。”


    周三兒道:“難道就任他們這樣?”


    周延儒道:“還是再等等吧,看他們能弄出些啥幺蛾子來?”


    說著,突然又記起了什麽似地道:“對了,這個吳甡,皇上不是已給他餞過行了嗎?他怎麽還沒走?”


    周三兒道:“據說是因為皇上許諾過他的條件還沒有兌現。”


    周延儒一愣,忙問道:“啥條件?”


    周三兒道:“說是原先答應給他三萬精兵及其所需糧餉,如今隻給他湊了不到一萬的老弱病殘,糧餉更是一點兒都沒有。”


    周延儒心裏一動,道:“那,咱就更不用著急了。”


    卻不知,其時駱府內對他的口誅筆伐已經結束,主人駱養性在道:“其實,當初救熊開元、薑埰二人,養性並沒有想到要跟咱們的首輔大人作對,隻是覺得皇上那樣做於朝廷的規矩不合,就跟皇上說了,皇上居然答應了,便成就了這麽一樁好事。


    誰曾想,咱們的這位首輔大人,從此就不依不饒起來,接二連三地給養性製造了不少的麻煩。


    不過,諸位說的有道理,咱不向皇上說這些,隻說他督師期間弄虛作假的事兒,哼,國事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居然還敢這樣?天理不容哪。


    放心吧,皇上現在最忌諱的就是朝臣們欺騙他,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不會輕饒了他。”


    陳演提醒道:“還有那個吳昌時,這次也要一塊辦了,不然,待他跑了路,豈不便宜了他?”


    說著,見眾人不解,又道:“這個吳昌時,雖是周延儒一手提拔的,卻連周延儒都害,這麽說吧,他連皇上都想控製。


    之前有周延儒保著他,皇上不動他,我料定,周延儒這次必敗,周延儒敗了,皇上不會再任由他胡作非為。


    而且,他跟周延儒必有牽連,若是弄倒了他,再牽連到周延儒,看他周延儒還往哪裏逃?


    更重要的是,除掉他幾乎是所有朝臣的願望,如此以來,咱們能夠獲得更多的支持,讓咱們的行動名正言順些,名正才能言順哪。”


    眾人紛紛點頭,駱養性附和道:“所言甚是,走,咱們這就去見皇上。”


    崇禎正在為自己的高明而自得,見駱養性等進來,好奇地道:“還沒有到朝會的時間,爾等怎麽就來了,有事嗎?”


    駱養性等決心既定,不再畏懼,你一言我一語,已然把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崇禎登時惱羞成怒,道:“去,把周延儒找來,讓他把事兒講明白。”


    崇禎惱羞成怒,竟然不單純因為周延儒弄假捷報欺騙他,還因為駱養性等打破了他剛剛泛上來的自得。


    此時的他已難有自得,他隱隱地甚至有點兒喜歡周延儒的假捷報。


    因此,說過之後,見王承恩忙著去傳旨,忍不住去瞧駱養性等:“咦,吳甡怎麽也在?朕都給他餞過行了,他居然還磨蹭著不去湖廣,豈不是在藐視朕嗎?”


    想著,火“噌”地竄了上來,正要發作,王承恩已迴轉道:“啟稟皇上,首輔周大人因自認蒙蔽推諉之罪,正在外麵席蒿待罪,自請流放戌邊。”


    原來,周延儒自認弄假捷報這事兒太過明顯,想瞞根本不可能,倒不如主動去認罪,或許皇上會放過他也未可知。聞知駱養性等進了宮,便也跟了來。


    崇禎正生吳甡的氣,不由自主地想:“周延儒雖有過錯,卻懂朕心肯聽朕的話,比之吳甡不知強了百倍千倍。


    不過,這錯實在犯的有點兒大,又有那麽多的朝臣盯著他,若不處理,恐怕難以安撫朝臣們,罷了,這官還是先給他免了吧。”


    盤算既定,道:“周延儒功多罪寡,給予免職,流放戌邊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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