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壽抽身躲過,待要繼續逃,突聽有人悶哼一聲,忙又緊逃了幾步,轉身來看,但見何可剛口吐鮮血,手指著自己,緩緩倒了地,呆了呆,猛然撲過來,抱住了何可剛,失聲痛哭。


    良久,祖大壽止了哭,站起身來,麵目猙獰地盯著正不知所措的韓棟,嘴上一字一句地道:“罷了,就這樣吧。”


    韓棟被他盯得渾身發毛,聞言,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地上,祖可法等人懸著的心登時落了地,忙招唿侯在外麵的石廷柱,依約定而行。


    其時,後金軍中軍大帳內,皇太極平靜中又透著幾分焦灼,不時地就要到門口向外張望著,嘴上則近乎自語地道:“這個祖大壽不僅是一員猛將,他若歸順了,咱們不僅可以順利地完成戰役目的,對明朝小皇上更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日後咱們的招降也會更容易些。”


    代善勸道:“還是順其自然吧,祖大壽畢竟是袁崇煥的愛將,哪有這麽容易就歸順?”


    皇太極道:“正因為他是袁崇煥的愛將,他的歸順對咱們的意義才大。咱們先把他逼入絕境,再利誘之,軟硬兼施,不怕他不歸順。”


    莽古爾泰接話道:“是啊,為了招降他,大汗可是沒少費心思,對他的兒子和副將都給予最高的禮遇,連派去接洽的人都是明朝過來的人,這樣,必可以讓之少些戒心。


    可是,我觀這個祖大壽不是個肯一以貫之的人,他連明朝的皇上都敢離棄,日後,難道就不會背棄咱?”


    皇太極道:“是啊,可正因為這樣,咱們才有可能招降他啊。隻要他肯招降,咱們以禮待之,以高官賜之,滿足其虛榮,再充分地信任他,重用他,他還有什麽理由反複?”


    代善不無擔心地道:“因為他們漢人所謂的忠孝啊,不要說他們漢人,即便咱們旗人,不忠不孝也是令人不齒的。”


    皇太極道:“這樣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不過,你有所不知,他們漢人也有賢臣擇主而事的古語,反正咱們遲早要占領明朝,他現在歸順也算不得不忠不孝。


    咱們之前不也籠絡了不少漢人,並沒有幾人出現反複啊。這自然也是我要派漢人去跟他接洽的重要原因,我就是要讓他打消這方麵的顧慮。”


    莽古爾泰道:“他跟之前籠絡的那些漢人,應該還是有所不同的,我們還是得留一點兒心眼,譬如,以他的兒子做人質。”


    皇太極道:“這雖說是個辦法,但除非他自己提出來,咱們還是不要主動去做,免得讓他覺得咱們不信任他。


    細想想,其實也無需這樣的,既然他跟咱們有了約定,隻要咱們把約定公布出去,不要咱們,他的皇上和同胞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過,不要說他不一定就有反複,縱使他真的有反複,咱們也不要那樣做,咱們還是該以信義待人的,隻要咱們對得起他,遲早有一天他明白迴頭的。待他再迴了頭,似這樣的人必會以死相報的。”


    代善和莽古爾泰還要再說,卻見中軍匆匆進來,隻好忍住了,聽中軍道:“啟稟大汗,祖大壽已歸順,現正由石廷柱引了,在外麵侯旨。”


    皇太極大喜,道了聲“爾等且隨我前去迎接”,率先出了門。


    代善、莽古爾泰及眾貝勒眾大臣見了,一齊隨之迎了出來。


    這可是祖大壽所從未享受過的禮遇,祖大壽冷冷的心裏總算有了點兒熱氣。但他還是高傲地仰著頭,裝作不認識皇太極,直到石廷柱引薦的時候,才假意要行禮。


    皇太極忙攙住了他,順勢又握了他的手,真誠地道:“雖不曾謀麵,卻已經是老朋友了,盟誓祭天前,咱們還沒有君臣之誼,還是老朋友,無需行此大禮的。”


    祖大壽聞言,心裏的熱氣又濃了些,卻仍難免顯得機械地隨他登壇盟誓祭天。盟誓祭天畢,自覺不好再無禮,欲要行禮,皇太極已有過來牽了他的手,與之並肩而行地進了大帳。


    大帳內,已擺好了超乎想象的筵席。皇太極引他去首席於自己的身邊坐了,殷勤相待。


    祖大壽及其屬將們已多日未曾吃過一頓飽飯,見了此等美味,又加了皇太極等人的盛情,努力保持著的矜持登時土崩瓦解,轉而大快朵頤起來,不一會兒,竟已酩酊大醉。


    也不知過了多久,祖大壽突然一個愣怔醒了過來。這是他醉酒後的習慣,醒來後往往很難再入睡。因此,他索性起了身,估摸了一下時間,也不過剛上更的樣子。


    他習慣地開始想醉酒的過程,跟往常一樣,慢慢地就清晰起來。無疑地,這讓他不得不重又迴到了現實。


    “他媽的,這現實怎麽跟做夢一樣?”他暗罵了一句,眼前開始有霧飄起來,先是淡淡地,若有若無,冷不丁地,霧迅速地濃起來,霧中閃過一個身影來。


    他睜大了眼來看,居然是何可剛,渾身是血,正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逼過來。他大急,待要說話,這身影刹那間又變成了袁崇煥,也不說話,隻冷冷地盯著他。


    他不怕袁崇煥打罵,單怕他這眼神。他不由一陣陣發冷,這冷仿佛要把他凍僵。他實在承受不住了,哀求道:“督師救我。”


    袁崇煥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眼神卻更冷,讓他周身的血管都在發出“咯嘣咯嘣”的斷裂聲,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哭腔道:“我知道錯了,督師快救我。”


    袁崇煥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依大明律,縱使你再反正,也是必死無疑的。”


    他道:“我還不想死啊,督師一向智計,想督師必定有法救我,隻要督師肯救我,我指定再無二心。”


    袁崇煥顯已在沉思,過了一會兒,道:“好吧,念你跟我一場,又苦苦哀求的麵子上,本督師就救你一次,僅此一次。記住,日後若再有犯,要想活命,必令萬世唾罵。”


    他待要謝恩,已聽袁崇煥又道:“目今,就隻有恩師孫承宗能救你,但你對之必須要坦言相告。”


    他道:“大壽記下了,可是大壽已入番營,又怎麽離得開?”


    袁崇煥怒道:“你個狗才,跟了我這麽久,居然連這點兒辦法都沒有?”


    他還欲再問,眼前已是一亮,哪裏還有袁崇煥的影子?他悵然若失地再去迴顧,大腦裏竟空空如也,急切間,居然思得一計,見天色已大亮,忙起身去見皇太極。


    終於招降了祖大壽,皇太極興奮得一夜未睡,簡單地吃了點兒東西,即跟代善、莽古爾泰及眾貝勒眾大臣商量下步計策。


    正莫衷一是,見祖大壽不請自來,未及他說話,已奇道:“將軍不做休整,急忙忙地跑來作甚?”


    祖大壽慌忙跪下叩拜,拜畢,言辭甚切地道:“承蒙大汗高看,大壽無以為報,特來獻計。”


    皇太極“哦”了一聲,道:“好,難得將軍忠心,請速速道來。”


    祖大壽道:“大壽也不單單忠心,也有點兒私心,大壽想趁錦州尚不知大壽已降,親率一支人馬迴錦州,裏應外合,既助大汗拿下錦州,也迎迴大壽尚留在錦州的妻子兒女。”


    代善等人聞言,待要說話,皇太極已道:“好,將軍真賢臣也,將軍可速帶所部人馬前去。”


    祖大壽說過之後,即暗自觀察,代善等人的表情焉能逃過他的眼睛?顯然地,這原就在他的預料之內。因此,他稍頓了頓,道:“大壽不過去做內應,無需那麽多人,隻要二千士卒。”


    皇太極原也有試探之意,聞言,立即道:“好,就這麽辦,我再護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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