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吞虎咽地吃罷了飯,周奎叔侄習慣地手撫著滾圓的肚皮,暢意地打著飽嗝,卻仍恍若在夢裏。


    丁小女懶得搭理他們,邊收拾著碗筷,還是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提醒道:“做夢都想著搬進大宅子,這搬進了大宅子,你們叔侄難不成就這樣待下去?”


    周奎聞言,愣了愣,半晌才終於迴到了現實,見周鐸兄弟懶洋洋地倒在地上昏昏欲睡,上前踢了每人一腳,賣怨道:“都成了王妃的兄長了,還這樣不講究?這地麵縱使再光滑幹淨,它終究也是地麵,咋能就在這裏睡?”


    經了他這一數落,周鐸兄弟想想也是,不好意思起來,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咋辦。


    周奎笑罵道:“沒見過世麵的東西,別再睡了,都醒醒,快跟叔父大人去瞅瞅咱們的新家。”說著,已率先起了身。


    周鐸兄弟睏得厲害,心裏不願,但迴到現實後隨即泛上來的興奮,還是讓他們起身跟了來。


    這是一處四進的大宅,不僅房屋寬敞堂皇,而且每間屋子的應用之物盡皆齊全,擺放有序。裏麵更不缺假山亭閣、小橋流水、花鳥魚蟲之類,整個院子因此仿佛都活了起來。或者說,人行其中,絕對感覺不出跟置身畫中有啥區別。


    周奎叔侄觀光似地,轉悠了大半天,才總算看完了。周鐸仍不敢置信地問道:“叔父大人,諸位兄弟,請你們告訴我,這裏當真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


    周鑒等顯然也是這樣的想法,一齊轉身去看周奎。周奎見他們竟這樣,哈哈大笑。笑畢,才糾正道:“什麽叫日後,現在,從現在開始,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從昨天開始,這裏就已經是咱們的家了。”


    說完,見周鐸兄弟隻管呆呆地,周奎意猶未盡,又道:“住到這跟畫一樣的地方,你們難道不高興?”


    周鐸兄弟卻並沒有跟他所料的那樣歡唿雀躍起來爭搶著迴答“高興”,周奎忍不住泛上一絲失望,奇怪地看著他們。


    周鏡環顧了一下周鐸等,清了清嗓子道:“地方倒是個好地方,隻是這麽大,不要說別的,單是打掃,縱使我們弟兄輪流,也能把人累死了。”


    周鑒接話道:“還有看護,咱們指定是看護不過來的,一旦有人破壞,總是有礙觀瞻,豈不白白生閑氣?


    周鐸等紛紛跟著附和。


    “嗯,這話說的倒也不無道理。”周奎暗想著,不由也犯了難,卻唯恐讓他們瞧出來從此小視自己而失了控製,虧得他略一沉吟即有了主意,馬上一臉不屑地道:“死心眼兒,真的死心眼兒,咱們現在可不僅有了這宅子,還有那麽一大筆的彩禮。”


    周鑒遲疑著道:“您老的意思是……”


    周奎自得地道:“意思很明白嘛,花錢雇人來做,不要說京城,即便在咱們蘇州,有錢人不也都是這樣做的嗎?哼,難不成咱們還要守著這麽一大筆彩禮忍饑挨餓吃苦受累嗎?這樣吧,你們兄弟且分頭抓緊去做好。”


    周鐸兄弟聞言,巴不得地轉身去做。周鐸兄弟好吃懶做,於生計一無是處,獨是享樂之道深得周奎真傳,自是懂得如何去做。不到七天的時間,家中的侍女丫鬟、園林技師、清掃工人以及護院廚房等等盡皆到了位。


    周奎看過,見無一不周到細致,心裏滿意,樂嗬嗬地道:“好,好啊,咱們叔侄的好日子到了,孩兒們不快去享樂,還等什麽?”


    說完,見周鐸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奇地問道:“鐸兒還有啥不滿意的,隻管告訴叔父,叔父盡力幫你去辦就是。”


    周鐸沉思著道:“跟著叔父,雖說也經了些周折,但終如掉進了天堂,盡情地享樂,鐸兒哪裏還敢再有不滿意的地方?鐸兒所慮的是,我們兄弟都不自覺地年長起來,慢慢地都要娶妻生子,家裏的開銷必要劇增……“


    說著,不自覺地去看周奎和眾位兄弟,但見他們都認真在聽,尤其是周奎,盯著自己一臉的鼓勵,頓了頓,繼續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鐸兒仔細想過了,小嬸娘所言甚是,這彩禮再多也是死錢,如果沒有進項,終究有花完的時候。”


    這段日子,周奎平靜下來,沒少想了這事,終是無策,便隻管瀟灑一天是一天。周鐸也是猜透了他,才提及了這事。周奎卻是不知,由衷地讚道:“好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看來,鐸兒長大了,知道想事了。”


    讚畢,轉向周鑒等,教訓道:“你等也大了,尤其是周鑒和周鏡,要多向你大哥學習,慢慢地也學著替為父分些憂。”


    周鐸抬頭不自然地看了看他的兄弟們,因為這主意最先是由周鑒和周鏡提出來的,後又經過了兄弟們的共同商討。兄弟們懂他的意思,忙不迭地跟著點頭。


    周奎見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向周鐸道:“看鐸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經過了深思熟慮,想必已有了應對之策,不如詳細說來,咱叔侄共同參詳參詳。”


    周鐸不再客氣,道:“我們兄弟出去打聽過了,現在最賺錢的營生就是當官兒,隻要能當了官兒,銀子就會嘩嘩地流進來,日後的開支即便再大,咱們又有何懼哉?


    官兒當然是要花錢去買的,虧得咱們現在成了皇上的親戚,雖說見不上皇上,親王卻是咱們家的女婿,總還是能夠見得上的。親王是啥?皇上的弟弟。人家都說,隻要他肯幫咱,指定能幫得上咱。


    揀個好日子,咱們不妨去見見,即便他不能幫咱弄個大一點兒的,弄個小的哪怕是到街上管管閑事也中。人都說,隻要是個官兒,就強過賣水煙兒。“


    說到這裏,他端起水杯一飲而盡,繼續道:“再退一步說,即便他不能給咱們謀個官差,他那麽大的個親王,幫咱們點兒銀子又算得了什麽。這點兒跟那點兒可是不同的,但是,錢哪,多一點兒放在手裏指定是不燙手的。


    而這對咱們來說,就跟出去挖野菜一個理兒,隻要咱們不隨手扔掉了籃子,就不會損失什麽,咱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周奎驀然拍了一下麵前的案幾,接話道:“對呀,何樂而不為呢?擇日不如撞日,依我看,咱們今天就去,早弄來銀子,賺點兒利息也好。”


    周鏡卻突然道:“不可,萬萬不可。”


    周奎不以為然地道:“為何?”


    周鏡道:“他雖是咱們家的女婿,卻終究是個親王,說話自不比尋常人家,咱們須得事先謀劃好了,免得被他幾句話給打發了,咱們豈不是白白損失了大好時機?”


    周奎想想也是,道:“既如此,咱們叔侄這就好好謀劃謀劃。”


    周鐸等聞言,立即七嘴八舌起來。從開頭怎麽說,到事成了怎麽說,再到萬一失敗又該如何辦,其中的細節又如何如何,登時提出了無數的方案。無奈他們沒有認真地學習那些禮節,不知該怎麽假設,又一一推翻了。如此反反複複一個多月,才總算形成了周奎那一套說辭。


    “他媽的。”想到這裏,周奎暗罵了一句,失望、委屈、憤怒一齊湧上來,讓他登時暴躁不已。


    在過去,當此時,他必要或打罵丁小女或亂摔東西。自打他自認周小娘被陳仁鍚當成了小兒媳,便不敢再對丁小女動粗,轉而隻亂摔東西。如今家裏的東西越來越昂貴,自是舍不得再摔了。


    如此,暴躁便無法平息,周奎不得已轉而去酒館,找一個僻靜的角落位置,一個人喝悶酒,非要把自己喝趴下。


    周奎去酒館也有不同,選定了這一家,便不做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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