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仁鍚走後,周小娘就搬迴了周家。她打算溫習之餘幫她媽媽幹點兒活兒,卻不料她媽媽因為她已沒有多少活兒可幹,不僅沒有多少活兒可幹,周鐸等子侄還要輪番過來請安問好陪她解悶子,周奎更是寵愛有加。


    周小娘放了心,安心溫習學問。這日午後,周小娘讀了一會兒書,突然心神不寧起來。


    “怎麽迴事呢?”她納著悶,起了身,卻又無處可去,轉身去了她媽媽的屋。


    她媽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她爹則在不停地唉聲歎氣,見她進來,兩個一齊要讓自己的臉上堆起笑來,卻是比哭還難看。


    她一愣,道:“二老就不要再裝了,到底咋了,說吧。”


    周奎忙掩飾道:“沒事,沒事,能有什麽事呢?你隻管安心學問,將來哪,咱們周家指不定還能夠考中個女狀元呢。”說著,轉向丁小女,一臉征詢地看著她。


    丁小女懂他的意思,但她還是如實道:“這有什麽可隱瞞的?你爹爹進了一批中草藥,原要賺一把,不想被人弄了假,不僅賺不成了,咱們家還要再過清湯寡水的日子了。”


    周小娘心下釋然,笑道:“做買賣就這樣,都是有賺有賠的。這有什麽,再說了,咱們家還過少了清湯寡水的日子?看看你們兩個,都成什麽樣子了,跟天要塌了似地。”


    周奎見她如此懂得事理,待要說話,卻見周鐸嘴裏大喊著“大喜了——大喜了——”飛一樣奔了進來。


    這實在太不應景,周奎心裏不滿,卻還是忙問道:“大喜了?喜從何來,快說。”


    周鐸因為奔得急,已然氣喘籲籲,心裏想說,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而且越想說越說不出來,直到把周奎急了個夠,才總算道:“陳老爺高中探花,進了翰林院,升任帝師了,你們說,算不算大喜?”


    “當然算大喜。”周奎顫聲道,說完,唯恐不真,又問道:“你又是咋知道的?”


    周鐸又緩了緩道:“喜報是今兒上午到的,外麵現在已經傳遍了,說蘇州府把陳老爺的家人全都請了過去,待祝賀之後親自護送進京呢。”


    周奎聽他說的如此詳實,知其所言必定不假,“哦”了一聲,頹廢地坐下,半晌才道:“去收拾收拾吧,咱們隨後也進京。”


    丁小女習慣了服從,雖不解,卻還是應了聲去忙。


    周小娘正為恩師高中歡喜,冷不丁地聽他爹這樣說,不由奇道:“恩師高中,確乃天大之喜,卻不知因何咱們也要進京?”


    周奎無奈地道:“傻孩子,他原先把你認成了他的小兒媳,如今他進了翰林院又升了帝師,難保他就不會反悔。這門婚事哪,咱們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所以哪,咱們必須進京。哼,若是攀上了這門親事,咱們可真就是土雞變鳳凰了,還用得著再過清湯寡水的日子?”


    他剛說完,周鐸立即接話道:“叔父大人所言甚是,必須馬上去,可不能讓他反悔,我等還等著跟著小妹妹沾光哩。”


    “哼,恩師才不會有你們這等齷齪的想法哩,這不過都是你們的一廂情願。”周小娘暗想著,卻不敢說出口,又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不說話。


    周奎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害羞,自作主張道:“既然小娘也不反對,就這樣定了,今兒咱們收拾收拾,明兒就啟程。”


    周鐸聞言,一臉興奮地欲去,卻聽周奎又道:“你,就不要去了,你帶著兄弟們留在這看家,我隻帶你嬸娘和你妹妹前去,待安頓好了,再來接你們。”


    見他主意已定,周鐸極不情願地走了。


    周小娘也不情願,但她已許久沒見到恩師了,她想見見恩師,當麵向恩師祝賀,便不吱聲。


    再說周奎叔侄,別看平日裏連走路都歪七裂八地沒個正形,一旦有利可圖,行動起來竟是果斷迅速,第二天一早便已打點完行囊往京城進發。


    一路上,晝行夜宿,不敢稍有耽擱。到得京城,周奎更是連店都顧不上住,打聽著徑直到了翰林院。但見兩個門子正悄聲說著什麽,忙上前一揖,陪笑道:“兩位官人一向可好,小老兒這廂有禮了。”


    兩個必是嫌他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一臉的不情願,其中的一個翻了翻眼皮,問道:“有事嗎?”


    周奎討好道:“不瞞兩位官人,小老兒乃陳仁鍚陳大人的親家,煩請兩位官人通報晤麵。”


    這兩個適才正在發牢騷,為啥?放了一個新官的什麽親戚進去,不曾想這個新官的什麽親戚竟是來向這新官打秋風(求資助)的,惹得這個新官一肚子不高興,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這兩個臭罵了一通。


    周奎不知,還以為攀上了陳仁鍚的親家,這兩個必要對自己恭敬起來,指不定還有過來磕頭,磕罷了頭,忙不迭地轉身去通報。


    正自得地擺好了架勢等著,另一個門子已冷笑道:“親家?哼,怕也是來打秋風求助力的吧?”


    周奎待要分辯,第一個門子厲聲道:“走開,快走開。”


    周奎聞言,以為這兩個門子在要銀子,忙從懷裏摸出二兩紋銀遞了過去。


    見他居然往外掏銀子,這兩個越發認定他是來打秋風的,第一個門子不耐煩起來,順手推了他一把,竟把他推了個趔趄。


    周奎仗著陳仁鍚,憤怒道:“小娘養的,不識好歹的賊子,居然敢對老子這般無理?”


    另一個門子一愣,意識到他不過在虛張聲勢,還嘴道:“老子?你他媽的是誰的老子?”說著,揮舞著手中的棍棒徑向周奎打來。


    周奎見他動了真格的,驚叫一聲“我的媽呀”,落荒而逃,邊逃邊想:“門子每隔一天就要輪換,若是僥幸碰上了心善的,指不定就給咱通報了。哼,待認了親家,老子決饒不了這倆賊子。”


    想著,周奎也不聲張,帶著丁小女和周小娘去投了店,專等著門子換了,再去求見。


    不曾想門子們都知道那兩個放錯了人挨罵的事兒,饒是周奎使盡了渾身的解數,剛輪換的這兩個門子雖不似那兩位又打又罵,卻就是不給通報。


    周奎無奈,卻不肯死心,吃罷了飯就自去翰林院附近等,他堅信總有一天會有門子給他通報,或者陳仁鍚外出趕巧被他給碰上了,哼,到那時候……


    周奎努力地想象著見到陳仁鍚之後的風光,借以壓製心底裏一陣陣泛上來的失望和退縮。


    可是,一晃就過去了半年,陳仁鍚沒見上,周奎自家裏帶來的銀兩卻花了個精光。


    見周奎還不肯放棄,丁小女不敢說話,隻顧低了頭垂淚。周奎心裏煩,罵道:“真他媽的晦氣,今兒原指不定就見上了,經了你這一哭,完了,肯定完了。”


    周小娘本不想違拗他爹,實在忍不住,道:“至今見不上恩師,這說明緣分未到,咱們還是迴家吧。”


    周奎正眼巴巴地等著沾她的光,不好衝她發火,卻還是白了她一眼,反問道:“迴家?你們就真的甘心?”


    周小娘道:“不甘心又能咋地,咱們的銀子可快花完了,還怎麽過下去?”


    周奎笑道:“怎麽過?為了日後的好日子,怎麽過不是過?你爹可是有手藝的,放心吧,我已經在大興縣城租了兩間屋,邊操持著咱們的祖業,邊尋陳老爺,我就不信尋不著他。”


    丁小女、周小娘聽他說的堅決,隻好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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