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中,蔥燴的衣休翻著敬事房的冊子,臉色很不好看:“皇上這一個月,一個人都沒召幸過?”


    敬事房的侍從年紀還輕,聽了這種話,臉漲得通紅:“是的……”


    她正覺得不好意思呢,幸好妶姈進來了,解了她的尷尬:“朕路過,順便來看看。”


    她說著,舒舒服服地癱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衣休皇後坐得端端正正,雙腿並攏斜放向一側,表情賢惠,翹著手指遞上一杯紅棗茶:“外頭這麽熱,皇上喝杯紅棗茶潤潤喉吧。”


    妶姈嚐了嚐:“太甜,不好喝。”


    “那臣胥讓人換杯蓮子湯來。”皇後殷勤地說。


    “不必。”


    “皇上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忙於朝政,累到了?”皇後關切地問。


    妶姈很無語:她就是天熱衣服薄了而已……


    “沒有啊。”她說。


    衣休跟沒聽見一樣繼續自顧自碎碎念:“皇上忙於朝政,更要有個貼心的人在身邊侍奉啊。”


    小男人嘴皮子真碎!


    妶姈沒理牠。


    可牠卻越說越來勁:“雖說三年一選秀,可若是宮裏沒有可心的人,皇上不如再選一些看得順眼的,入宮侍奉啊!”


    “我要那麽多男人有什麽用?牠們又不是醫生又不是藥。”妶姈駁迴。


    “臣胥隻是希望皇上心中愉悅。”皇後溫惋賢淑道。


    “朕心愉悅,不是多幾個男人伺候就行了。”妶姈皺眉,“這個男人不光要聽話懂事,更要懂得朕、明白朕,但又別太懂。懂那麽一點,能和朕說上話就是了。太懂或太不懂,朕都不喜歡。”


    女人以事業為重,她又是皇帝,自然要有戒心,不能讓小男人隨隨便便看懂自己;但她畢竟也是個人,血肉之軀,自然也希望有個知己。


    這些話看似要求高,其實隻是個普通女人的需求罷了。


    皇後善解人意地點點頭:“臣胥明白。”


    “明白就好。”妶姈看也不看牠,兀自下榻,“朕還有事,先走了。”


    皇後立刻起身行禮:“恭送皇上。”


    電視機前,一群漂亮的小男孩正抱著嬰兒娃娃,興致勃勃地看著這部熱播的《嫃環傳》。


    牠們看見電視裏後宮爹爹們漂亮的發飾和衣裙,羨慕得兩眼發光——


    好美好優雅啊!牠們長大以後,也能成為這樣漂亮的成熟男人嗎?


    更大一點的男孩已經有了少男心事、有了喜歡的女孩——牠們都是讀著王子拯救母主的童話故事長大的,那些美麗的母主們總是善良溫柔能歌善舞,被惡龍或者男覡或者繼父王後之類的人殘害,然後被英俊瀟灑騎馬配劍的王子拯救。


    哪個男孩子不希望自己經曆這樣的童話故事呢?


    牠們雖然年幼,卻已經最喜歡穿上漂亮的母主裙對著鏡子模仿爸爸叔叔們塗口紅穿高跟鞋的樣子了呢!等牠們再稍微大一點,就已經會幻想自己以後的愛情了呢!


    畢竟男孩子天生愛美嘛,牠們都是從小就喜歡模仿爸爸擦粉塗口紅穿漂亮小裙子的呀!


    男孩子天生就注重感情嘛,當然從小就開始憧憬被一個強大英俊的女人愛著了!


    此時電視機前的小男孩便忍不住思考起來了:原來女人喜歡稍微懂她們一些但又不能太懂她們的男孩子啊……


    牠們明白了!


    初步明白了如何討女孩歡心的男孩子們,深受啟發地看了下去。


    妶姈走後,皇後依依不舍地注視著她的背影,那模樣,活像一坨被女人踩了一腳後就黏在女人的鞋底甩都甩不掉的狗屎。


    剪頭還想幫助牠黏得更好些呢:“爹爹,您何必提起選秀的事呢?後宮本不缺人,還讓皇上不高興了。”


    “哪有女人不喜歡新鮮的?”衣休在牠的攙扶下,柔柔弱弱地坐到榻上,“皇上不召人侍寢又不選秀,是因為綰郎得痿症的事,讓她不開心了。”


    “那怎麽辦?咱們要給綰郎吃點藥治好牠的痿症嗎?”剪頭癡癡呆呆地問。


    “神經啊?”皇後罵道。


    牠好不容易才讓嫃環痿了,怎麽能讓牠治好?


    “皇上說不喜歡男人懂太多,本宮懂得也太多了。”衣休思索著,“對了,太醫看過安常在了嗎?”


    “太醫說牠的嗓子沒有大礙,現在牠跟著樂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剪頭微笑著說。


    皇後露出要搞事情的眼神:“本宮要好好利用牠的嗓音,不能浪費了。”


    牠這邊不知道盤算著什麽,嫃環那邊,牠照著鏡子,一臉抑鬱。


    妶姈來看牠,牠也一臉抑鬱。


    “朕看你脖子上的傷疤都好了。”妶姈溫和地說,“幸好沒有傷到臉,若是留下疤痕,那真是白璧微瑕,可惜了。”


    她特意讓人送藥來就是不想看見美人兒白璧微瑕呢。


    她這算是溫言安慰了。她知道,男人一旦痿了就會特別脆弱,特別容易出現心理問題,她雖然向來覺得這十分可笑,可到底是有幾分喜歡嫃環這樣的美人,因此她實在是難得耐下性子這樣哄著一個男人。


    然而嫃環並不領情:“原來皇上這樣在意臣胥的容貌。”


    說著,牠別過頭。


    妶姈沉下臉:“綰郎,你性子太倔強。”


    嫃環還是不說話。


    “朕念你得了痿症尚未痊愈,不和你計較。”她站起來,冷冷地說,“你自己好好靜一靜吧。”


    她甩著龍血石珠子出去了。


    她這邊被男人懟了,而妏蒔初那邊,她去給妽寐莊請平安脈時,也被牠拿菜葉子比作人,教訓了一頓,要求她記得嫃環是皇上的男人——皇上的菜葉子(男人)就算是爛了也得是皇上自己扔進垃圾桶(冷宮),而不能讓別人撿迴去煮啊!


    妏蒔初也沒法解釋莫名其妙的主角光環對她的影響,隻能說:“爹爹良言,微臣記下了。”


    ***


    安菱絨認真學了唱歌,在迴來的路上看見了妶姈,一眼就看出她不高興:“皇上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鴇鵑露出蛤蟆眼神:“聽說綰郎痿了以後,傷心過度,言行無狀,經常惹皇上不高興呢。”


    雖然都是男人,但是隻要自己沒有痿,別人痿了以後是不是心智失常瘋瘋癲癲,那關牠們啥事呢?


    牠們還要幸災樂禍呢!


    安菱絨就很幸災樂禍:“哥哥痿了以後,大不如從前了。現在皇上身邊沒有可心的人,不知以後會不會有。如果會,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趁著好兄弟倒楣準備借機上位的心機吊一個呀!


    滿心期待上位的安鴨子很快等到了牠需要的時機——宮裏又舉辦宴會了。


    身穿粉白舞裙的舞男們笑吟吟地跳著舞,衣袂飄飄,眉目傳情,秋波盈盈,個個都盼著皇帝或親王看上自己——那樣牠們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牠們並不知道,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隻是個專門欺騙寒門男孩的童話——而且男的再怎麽變也隻是鴨子,這是牠們殘缺的染色體決定的。


    妶姈麵朝舞池,眼神放空,神思飄忽,注意力壓根就不在這裏。


    衣休還爹爹不休:“自從皇上舉辦雩祭和人工降雨,甘霖雨露不斷,大旱早已緩解,看來是皇上的誠意感動上蒼了。”


    妶姈:……


    “不要封建迷信。”她訓斥衣休,“妉局長帶著整個氣象局加班加點,才圓滿完成了此次人工降雨的大事,可不是朕一人的功勞。”


    明麵上是這樣的官方辭令,其實她心裏想的是:皇後這個死老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提降雨,她就想起滿天飛的褻褲!


    能不能說點她愛聽的!


    偏偏郎君們個個都不識好歹。


    皇後剛閉嘴,愛新覺羅貴人就站了起來,諂魅地笑著,露出一口新做了烤瓷牙的大白牙:“皇上聖心垂憐蒼生,皇後也體貼兄弟們心意。我們才能在這太液池觀賞映日荷花。臣胥感激不盡。”


    牠說著福身行禮,舉起酒杯敬酒。


    妶姈露出艾莎看手機的表情:……


    這麽尷尬的話,也虧愛新覺羅貴人說得出口!


    牠是山東男人吧?


    山東男人果真都是有病的嗎?


    皇後自然也是有病的,牠非但不覺得尷尬,還跟著一起吹捧起來:“謝本宮還不如謝皇上呢。”


    妶姈嫌棄地看了牠一眼,勉為其難地喝了一杯冰可樂。


    山東男人果然是酒桌文化的積極締造者!


    愛新覺羅貴人折騰完了,奇君緊跟著站起來:“皇上,您喝了愛新覺羅貴人敬的酒,也喝了臣胥的吧。”


    妶姈瞥牠一眼,勉為其難地喝了第二杯冰可樂。


    絲竹奏至尾聲,舞男們扭著腰肢跪伏在地,攤作各種扭曲的形狀。


    辛常在也站起來敬酒:“皇上,再喝一杯吧。”


    “喝不下了。”她已經在不停地打碳酸飲料氣泡嗝了。


    辛常在撅起豐潤魅惑的唇:“這便是皇上偏心了,您都喝了愛新覺羅貴人的酒,卻不喝臣胥的。”


    妶姈一隻腳擱在椅子上,手搭著膝蓋,看上去英氣勃勃,但主要還是這個坐姿比較舒服:“不是朕偏心。愛新覺羅貴人痿了以後許久沒見朕了。如今牠心結紓解,朕也替牠高興,這才喝的。”


    其實就是正好方才想喝可樂,現在又正好可樂喝飽了而已。


    但是男人想的可多了。妽寐莊和鏡君都一個勁勸說嫃環,要牠跟妶姈和好。


    嫃環雖然吃了很久的藥,可是還沒有治好痿症,因此繼續強著。


    姚若肇很急:“薑君的事,皇上也是沒辦法……”


    正說著薑燦爛呢,薑燦爛就坐著轎子匆匆往宴會來了。牠精心化了全粧,忐忑地來到湖邊,想去湖心瓊華島赴宴。


    結果被湖邊的侍衛無情拒絕了呢~因為是心機深沉的皇後事先安排好的!


    不過妶姈也確實沒心思應付這個男人,因為衣休又想給她塞新男人了:“皇上不願選秀,所以臣胥在宮男裏頭選了幾個姿色清麗的,請皇上看看可有看得入眼的。”


    妶姈無語了:“不要天天發癲了,你個老鴇子。朕沒心情。”


    “內廷排了一個新曲,請皇上看看。”盡管她惡言相向,皇後卻微笑以對——皇上沒說錯啊,牠本來就是老鴇子,這有什麽可生氣的呢?


    “煩死了,你真作。”妶姈繼續懟。


    “歌男訓練許久了,也隻希望為皇上助興啊。”衣休鍥而不舍。


    “好吧。”妶姈閉了閉眼,允許牠繼續拉皮條。


    皇後立刻高興了:“湖心歌男,take one,action!”


    神經病一樣。


    看起來牠隻是在討好妻主,其實牠是在討好老板哦!皇帝是牠的老板,不是妻主呢!牠是在討好上級以確認自己地位穩固罷了!這說明皇後很清醒,牠把後宮視作職場!這不是賤虜哦!隻是清醒哦~


    於是隨著皇後令下,湖麵上,一艘小船漾開水波劃來。


    船頭立著一個身穿玫紅色土氣衣裙的少男,牠蒙著玫紅色繡花麵紗,手捧一朵假荷花,情意綿綿地唱著歌:“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一邊唱,牠還一邊做作地伸出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湖麵,看起來很矯情。


    牠身後還有宮男給牠撐傘以防牠被曬黑呢!畢竟男孩子一定要皮膚白皙,曬黑了就不好看了呀~


    為了彰顯主角團的美好人品,妽寐莊出言,發表了一番“我男我也”言論:“這歌聲雖輕,卻別有一番宛轉動人之處。”


    俺老豬也覺得豬肉香噴噴!


    而為了彰顯反派團的惡劣人品,反派團就開始雄競了——


    愛新覺羅貴人用扇子捂著臉,做作道:“牠為何遮著臉?是長得太醜,不能見人嗎?”


    奇君露出小人得誌的微笑:“哼,故弄玄虛。”


    曹默也假笑道:“此男歌藝出眾,更在當日佳音爹子和安常在之上。”


    踩!踩!踩!看到比我更美更好更優秀(注:男性眼中的更優秀主要是指更擅長吸引女人)的男子,我就忮忌,我就男疾男戶,我就要踩死它!


    待雄競踩男寶派的男寶們發言完畢,暫時還未站隊的中間派辛常在也開口了:“聽了牠的歌聲,我都酥了,更別說皇上了。”


    又是一個“我是男的我也喜歡”“俺老豬也愛吃豬肉”呢~


    妶姈倒其實沒有酥,她隻是意識到皇後這次是十分精心地給她物色禮物,十分感動然後拒絕喜歡皇後——實在是她顏控,沒法喜歡不漂亮的男人啊。


    不過皇後送的這個男人倒是不錯——牠既然唱歌好,別的應該也不會差。正好最近嫃環痿了還不願意理她,她大可以試試這個新的。


    男人不就和玩偶沒差嗎?一個壞了換個新的就是了。


    “蓮葉深處誰家男?隔水笑拋一隻菱……”歌男柔聲曼語唱著。


    聽得人想吃菱角了!


    妶姈決定晚上讓禦膳房做菱角,又朝那男子伸出手,示意牠上前來。


    男子從袖中伸出纖細的手腕,細白的柔荑搭在她的手心。她用力一撈,就將牠拉了上來。


    妶姈看著牠,隻見牠麵上罩著重重疊疊的刺繡麵紗,隻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翦水雙瞳。


    真的好裝。


    衣休走近,一起死裝:“皇上可知道牠是誰嗎?”


    妶姈挑眉:“玉米頭唐納德·特朗普?”


    衣休忍俊不禁:“皇上可真會開玩笑。”


    牠轉頭指揮歌男:“快,給皇上看看你的真容。”


    妶姈隨手撥開牠的麵紗,便看見牠一張精心粧扮過的俏臉。


    隻見牠低眉作羞澀態,卻又豔冶邪魅一笑:“臣胥安菱絨,參見皇上。”


    嘴上說患了咳疾,其實悄悄努力學習如何勾引皇上,好一朝勾引成功驚豔所有人是吧?


    公爹真是會裝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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