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那年夏天的那一天,易銘從富裕鬆快的生活裏徹底的被人給抓出來,扔到孤苦無奈的深淵。


    十九歲的易銘長相很是出挑,自從被理發店的老板看上後就徹底淪落成一名‘洗頭郎’。那日,易銘正為一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洗頭發,女孩長相冷酷,一頭烏黑長發,她躺在沙發透出的高高在上的眼神,就足以讓易銘覺得厭煩,他永遠不會想到,麵前這個自己完全喜歡不起來的女孩,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刻,都血淋淋的圍在自己身旁陰魂不散。


    給她洗完後,冷酷女總會打量端茶倒水的易銘,坐在她後麵的理發師看出了名堂,用非常熟絡的討好的語氣笑著說:“上個月招的,十九歲,和你差不多大,我一眼就看中了,就讓他來試試,還不錯,機靈的很。”理發師扭頭對正在幹活的易銘說,“你幫茹君倒杯水。”


    理發店的老板並不知道這位茹君小姐家庭背景,他曉得是位有錢的主,在店裏辦卡充錢從來不手軟,老板曾問過她是何方神聖,她隻是瞪著老板看,把老板瞧的渾身不自在,從那以後老板再也沒有問過,當然,老板從她手裏忽悠過來的錢多的老板自己都不好意思。


    易銘把水放在茹君的麵前,茹君朝他再次看去,易銘忽然抬起好看的眼睛,拿出理發店的職工的姿態,秉著女顧客就是金錢的基本,禮貌的衝茹君露出明朗的笑容。這好看的笑容讓茹君晃了神,十九歲的她徹底喜歡上了這個剛剛才見的男人,也許這就是一見鍾情。


    從那以後,翁茹君隔三差五的就來理發店洗頭做護理,指名點姓的讓易銘洗頭,找易銘聊天,易銘從心底就不喜歡這位有錢小姐,但他從來不在麵子上讓她看出來,他吃她帶來的點心,喝她買過來的咖啡,拿她充值會員的錢,不多一分喜歡,也不少一分禮貌。從那時起,翁茹君給理發店帶來的收入創下了高峰,但易銘拿到手裏的微乎其微。


    幾年前,易銘跟著母親去了住在台灣的舅爺爺家,本以為是繼承家業,好景不長,舅爺爺的公司破產,舅爺爺去世,易銘輟學四處找工作,最後莫名其妙的來到深圳,一個高中還沒有畢業的男生,並不知道如何去找一份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工作。他有想過迴自己的老家杏鄉,但思前想後覺得不妥,這樣住在老家的姥姥就會知道舅爺爺死去的消息。


    舅爺爺在台灣有自己的服裝公司、布料廠和設計公司,易銘從小就會畫畫,做衣服畫設計圖對於易銘來說完全輕車熟路。舅爺爺破產後,易銘去了一家服裝廠麵試,後來讓他留下來在車間做流水線上的工作,他也欣然同意了。在服裝廠的工作越做越好的時候,他就被辭職了,他問車間主任自己被辭退的原因,車間主任就迴答說:“收購你舅爺爺公司的人說,留下你,就不給給我們供應的布料。”之後,易銘去了好幾個服裝廠麵試,都被拒之門外,即便是剪線頭的小活都不給與他。最後才明白,收購舅爺爺公司的那個人,想要做到斬草除根。


    十九歲沒有學曆沒有人脈的他,在深圳流浪的那些日子,該去哪裏尋找工作他也不知道.


    那日,他走到一家高檔的理發店,門口貼著招聘學徒廣告,工資待遇還不錯,站在招聘廣告前隻是呆呆的看著,高檔的地方一定不會要這樣的自己。正在招唿客人的老板瞧見了這位好看的男生,對著旁邊的工作人員絮絮叨叨的說了幾句,就招唿易銘進了理發店。


    易銘站在老板麵前,老板上下打量一番,就問:“你今天就可以上班,如果你願意的話?”


    易銘很是意外,可想到完全不懂理發之事就說:“可我什麽都不會。”


    “以後就會了。”老板笑著對旁邊的一個娘氣的男人說,“你先教他怎麽幫人洗頭。”老板說完就往二樓走去。


    娘氣的男人拍了一下易銘的肩膀笑著說:“長得好看就行!”


    這個時候,易銘才知道好看的皮囊能夠帶給自己吃喝住,這對他來說不乏是個好事,至少有錢賺。很快他學會了如何用自己的優勢來賺取客人身上的錢。理發店很晚才會下班,易銘是那個最後善後的人。掃地上多餘的頭發、拖地、擦桌子,洗杯子、把桌上的東西擺整齊,放迴原地,把毛巾洗完後烘幹,然後疊成方方正正的一塊放在格子的儲備櫃子裏,等做完一些係列恢複原貌的事情後,才會關燈關門走迴住處。


    迴住處的必經之路是一條窄窄的巷子,高高的建築把僅有的通道包裹起來,抬頭往上看去,人完全被壓在建築下,灰灰暗暗的隻有頭頂上的天際是有空氣的。他和陌生人合租,雖是三室一廳,卻住著四戶人,他住在一間隔板間裏,十幾平米的房間隻能融進自己的床,個子太高的易銘每次睡在床上,兩隻腳都會伸出床去。就像衣服太小一樣,緊巴巴的裹著自己。


    下班經過的巷子,易銘經常看見一位短發女人,麵容天真的她紋絲不動的站在一樓窗戶內,雙眼無神的盯著窗外的某一個點,眼睛就跟魚一般木訥。這個女人和賴小川長得很像,這是易銘的第一印象。他每次匆匆經過,總會瞥一眼窗前的女人,時間長了,易銘才發現她是個盲人,到了迴來,他路過時會站在窗戶外盯著她看。


    那天,易銘還是很晚才下班,他咬著手裏的冰棍蹲在窗戶邊歪著頭瞅著她看,女的雙眼無光的看著窗外黑咕隆咚的巷子,嗅了嗅氣味,嘴角有些許的牽動,那個女的幽幽的說出一句話:“你天天在這看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這一開口,把易銘嚇得差點沒站住,女的幹淨臉上露出的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天真,他從來沒見過的笑容,很是吸引人。


    “我隻要聞到洗發水味道,就知道是你。”她說。


    易銘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就問:“你叫什麽?”


    “付小山,付出的付,山河的山。”


    “付小山……”易銘嘴裏輕輕的重複了一遍。


    “嗯,你呢?”她問。


    “易銘”經過幾番談話,才知道付小山的好多事情,今年二十四歲。


    麵前的付小山穿著一件不適合她的襯衣,易銘見她的襯衣領口裏的脖子上有紅色的傷痕,也沒有太在意,正要開口問她些話,突然從裏麵出傳出伴隨著開鎖聲的渾厚的男人聲音。付小山慌裏慌張的伸出雙手,擺了擺手示意易銘離去,快速關上窗戶,抬手的刹那間,易銘看見她手裏的水果刀,以及手腕上的血跡。探頭正想要問,附小山已經拉上簾子,屋裏的樣子全部都被簾子給擋住。易銘不肯離去,隻覺付小山一定有事情,裏麵沒有任何聲音,過了好長時間,他隻好轉身往巷子裏走去。


    自從倆人說話起,路過付小山家的窗戶時,易銘總會和她打招唿,偶爾聊上兩句話,又或者給她帶去冰淇淋,付小山臉上隔幾天就會出現淤青和擦傷。易銘問她原因,她一開始逃避不說,再後來就說:“被……打的。”


    那天下班後,付小山依然站在窗戶邊,易銘看著滿臉傷痕的她,他不想再看到她慘兮兮苦笑著跟自己說話,他想要躲開她,易銘快步走向巷子深處,想要逃避。


    付小山雙手抓著鐵柵欄向外麵喊道:“易銘……你來了?”


    易銘放慢腳步,抬頭看著窄窄的黑藍色星空。


    “易銘……”付小山又喊了一聲。


    易銘頭也不迴的鑽進了巷子,離去的背影滿是不想和浮小山又有任何糾葛。不一會兒,拿著兩支冰淇淋的易銘來到窗戶口,隔著鐵護欄將冰淇淋遞給付小山,倆人靜靜的吃著不說話,付小山吃了口冰激淩說:“他……虐待……我!”


    “那你還留在這裏。”易銘反問。


    “我如果跑出去了,會餓死在外麵的。”付小山無奈笑著說道。


    易銘看著她臉上的傷痕心裏很難受,他把手伸進窗戶內觸碰她臉上的傷,付小山疼的往後退了一步,這讓易銘心生憐憫。


    “疼吧?”易銘柔聲細語的問道。


    “嗯!”


    “你為什麽要待著這?你可以離開。”


    “我不敢離開,他是社會上的混混,如果被抓迴來,又要遭一輪毒打,而且離開他我真的不知道去投靠誰。”


    易銘脫口而出:“投靠我!”剛說完就立馬覺得自己有點冒失。


    付小山雙手伸出窗外,去觸碰易銘的臉,他也沒有躲閃,任由她撫摸,她輕撫過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手往下劃去。付小山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在易銘的眼中她就像幹淨的水一樣存在。


    “你明天就去辦日本的簽證,簽證拿到手後再來找我,我們去日本。”付小山認真的說道。


    “去日本?”易銘很是詫異,認為眼前的付小山像個說胡話的有問題的人。


    “他下個月要帶我去日本,帶我去做我不願意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是……”


    “隻要到了日本,什麽事情都好辦了。”付小山的眼圈紅了起來,“你知道嗎?那天如果你沒有開口跟我說話,我現在估計就躺在棺材裏了……”


    付小山家的門鎖又被打開,伴隨著男人醉醺醺的胡亂話,付小山慌忙把自己的身份證等證件扔出了窗戶外,易銘看了眼腳下的證件,對於發生的事情毫無頭緒,他也不管當下,拿起證件慌裏慌張抬腳跑開,直到消失在巷子深處。付小山把窗簾拉上,那個男人慌裏慌張的拉著付小山就往屋裏拽,嘟囔著帶著低三下四的語氣說道:“你天天這樣,我都不好交代……”


    麵無表情的付小山嘴角扯出一絲冷笑,轉身往裏屋,醉醺醺的男人無奈的撓著已經禿頂的腦袋。


    躺在床上的易銘看著付小山的身份證,思考該做怎麽樣的決定。他查了去日本的費用,以及如何快速辦去日本的簽證。對於他這種高中沒有畢業沒有存款的人來說,去日本很難。他去問店長,店長快速給易銘提出了有效的建議說:“茹君估計能夠幫你。”


    翁茹君再次來洗發店的時候,易銘比以前更加殷勤討她開心,這讓翁茹君很是受用,於是就打聽了去日本的事情。


    茹君說:“去一趟花費挺高的,簽證不好辦,不過……我可以讓我爸爸想辦法。”


    易銘使出渾身戰術,臨走時翁茹君偷偷的往易銘手裏塞了一張紙條說道:“給我打電話,我幫你。”


    翁茹君離去,易銘去了衛生間,打開紙條後,上麵寫著一個電話號碼,易銘抬頭看著鏡子裏那張好看的皮囊,冷笑了一聲自嘲道:“也許我也就剩下這個了。”


    他站在衛生間裏掙紮了好久,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他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為了一個剛剛喜歡上的女人就去出賣自己,值嗎?這對他來說就是個未知賭注,輸贏隻有天知道。


    十天後,易銘出現在窗戶外。


    站在窗戶裏的付小山就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鑰匙在地墊下。”


    他跑到她家的門口,掀開地墊拿起鑰匙打開門,門一打開,付小山就站在那裏,她向易銘伸出一隻手,易銘拉起就往外跑去,倆人剛上出租車,付小山拿出一個沉沉的布袋子,在易銘麵前晃了晃。


    “這是什麽?”易銘問。


    付小山笑著對他說:“錢!”


    易銘接過來拉開繩子往裏麵一看,裏麵閃閃發光。


    “鑽……”易銘低語嘟囔著,眼前越發琢磨不透的女的,他有點害怕。


    “你害怕了嗎?”付小山問。


    易銘咽了口唾沫也不吱聲,付小山那雙眼睛似乎能夠看透自己一般,盯著易銘說:“我不會害你,相信我。”


    日本晚上的街頭燈紅酒綠,付小山慌張的跑過來,眼睛似乎可以看見一般四周張望著,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一輛麵包車急駛過來,重重的向付小山撞去,付小山倒在地上,睜著眼睛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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