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西北風掛過 西河縣雙橋鎮,已有冬天的味道,刺骨寒冷。


    白楊樹枝上的黃葉落成一地的憂傷,就像是黃色的織錦,在織錦端一角教師宿舍牆角邊,有一束本該春天開花的蒲公英,蕭瑟的深秋努力綻放出一朵黃色的小花,黃色點綴在教師宿舍仡佬處,在深秋中顯得格外搶眼,也許春天這株蒲公英遭受人們的踐踏,隻有蒲公英根須蟄伏在黑暗中有生命力,根須努力著,掙紮著,葉片舒展開來,所以這株蒲公英深秋才開花不久,就引來了淒涼晚秋的蕭殺,蒲公英無法形成成熟的種子,托著一枚小小的傘柄滿天飛舞,準就成為金小茗的夢想。


    白楊樹的發芽與落葉,蒲公英的開花與傘柄飛舞,這種自然現象在雙橋鎮農村田野裏已司空見慣,人們不在意牆角邊的那株蒲公英。


    蒲公英在深秋開花,繁殖是大自然一種神奇現象,唯有金小茗上課迴來,偶爾發現,牆角仡佬還有一朵蒲公英小花,她蹲下微胖的身軀,感歎一聲:“自然界離不開愛”。


    “還得上課,趕緊,趕緊……”她自我催促,站起來迴頭望一眼那株蒲公英,急匆匆的走向教學樓。


    大自然之所以產生愛,生殖和繁衍是生命演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對中學處於青春叛逆期少男少女,愛的歡笑、愉悅、痛苦足以折磨他們,因為他們內心裏有一種單純和幹淨的東西。


    就拿那次金小茗坐公交車,她就遇到一個一半是野獸,一半是人的少年,她想上一趟博愛的課,但課堂內容已超過授課範圍,所以金小茗隻能講課堂有用的東西。


    她給學生上的一趟課是《庖丁解牛》:“同學們庖丁解牛妙世故,庖丁這個屠夫殺牛有三個過程,隱含著人生的三個境界,那麽知識的學習也有三個層次,知之、好之、樂之……”


    她把自己教的學生分為三個等級:第一等級是學習成績優秀,重點強化學生知識的結構體係,讓學生考到理想的高中。


    中間的堅持拉一把,重點抓基礎知識。


    學習成績差的,幹脆對他們不在要求,與其讓這些孩子把時間消耗在無用的知識上,白白浪費父母的錢財,還不如現在讓他們找尋自己的興趣點,宇宙間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位置,沒有有用與無用之說,自然界沒有無用的東西,她的學生也如此,在社會中都有一個最佳位置。


    最好的老師,就是讓努力者努力,讓落後者前行,讓行動變為學生人生中的小溪流去疏鑿沙石,然後舒暢的流入大河,跨越人生路上的障礙,然後融入社會平靜自在的生活。


    老師對學生知識傳承的艱難,可能老師隻給了學生一碗小米粥勉強果腹。


    學生,又能喝下多少?


    農村的孩子,考試是唯一公平的機會,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農村的孩子別無選擇的選擇,就是選擇,自古華山一條路,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個人的理想和現實是有距離的,不久金小茗就領教了這句話的含義,中考結束她的班統考成績排在雙橋中學班級屬於倒數第一名,她所謂的素質教育又引來部分家長和學校的非議,成為雙橋中學的一個笑話。


    這次素質拓展教育,讓她後脊背發涼,自己成果徹底失敗是小事,但耽誤學生學業是大事。


    金小茗有一種負罪感,她拷問自己的靈魂,內心憂傷的不能自抑,有時輕輕地歎口氣,她就像是一位彌留之際的老人,把微弱、絕望、無助而又充滿留戀的最後一絲氣息留給自己。


    現實讓她無所適從。


    孤獨、寂寞,沒有哪個人能夠安慰她,哪怕是虛妄的安慰,她能理解別人的痛苦,卻不能說服自己。


    新的一學期又快要結束了,羅主任找她談話。


    “小茗”


    羅主任對金小茗的稱唿有點離奇,他們之間也僅僅是一般的同事,互不隸屬的上下級關係。


    “哎。”金小茗猜想,可能是與班級中考倒數第一名有關係,在其位,謀其政,老師掙工資,就得教學生,金小茗還是有這個覺悟的。


    她已想好應對之策,自我剖析,誠懇接受雙橋中學領導的批評,為什麽要激勵每個學生?有限的精力,有限的資源,隻能做有限的事情,天使做的事情就讓天使來做吧,人隻能做人能做的事,這幾天她閉門思過,也在反省自己中考失敗的原因。


    不能把學生當做自己的實驗品,手裏沒有金剛鑽,攬下瓷器活,不但折磨自己,還耽誤學生的前程,簡直就是獨木橋散步——走險,。


    她思考良久,這次羅主任找她談話,她不做申辯 。


    “小茗,你是人才,高素質,高品格的人才,應該到錘煉人意誌的地方去。”


    羅主任鸚鵡學舌,卻機帶雙敲,話裏有話。


    金小茗睜大了眼瞪了一眼羅主任。


    羅主任被金小茗怒目的眼神嚇到了,快速地說:“你明天到黑山村小學報到,那個小學急需要對學生進行素質教育,發揮你的特長。”


    金小茗聽到自己已被調入黑山小學,大為驚訝,這已是西河縣文教局集體決定的,羅主任隻是口頭傳達一下,她強忍著憤怒的怒火,“一定要穩定情緒”她告誡自己。


    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解決不了就接受。


    黑山小學在西河縣北山以北,建在戈壁荒漠曾經的昌寧湖畔綠洲平原,山上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這所偏遠的小學還隻是古代一個莊園遺址,隻有一間教室,泥巴堆砌的講台,沙石湮的琉璃屋頂,采用的是複式教學法,這所學校隻有一名民辦教師,同時給不同年級的學生上課,沒有一位有編製的老師在黑山小學連續教完二個學期,一年都太漫長。”


    “ 我到底錯在哪裏了呢?”金小茗不停的問著自己,她想要找出答案。


    有時,一個白癡要比一個哲人幸福得多,過分的思考、過分的探求,過分的認真,會剝掉生活本來的麵貌,顯示出醜陋的真實,強大展現的是皎潔的麵孔,綿綿的微笑,脆弱展現是成人世界肮髒的屁股溝。


    金小茗記得當初分到西河縣教育局,她有急切上班的願望,每次去問,辦公室主任總是說:“快了,快了,等上會研究後再決定,分到各鄉鎮中學。”


    可就是不見分到那個學校的調令?


    媽媽咳嗽得厲害,賣了自家養的豬,說是去看病,可賣豬錢拿到手,卻換成了黃台醇,金城煙,媽媽又不喝酒,黃台醇而且很貴。


    一家三口都是女人,妹妹金小玉輟學,又不吸煙,媽媽的話言猶在耳:“我打聽過了,事情就得研究(煙酒)。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金小茗沒聽媽媽的話,沒去送禮。


    沒幾天金小茗被通知報到,還埋怨她媽媽聽別人閑話。


    後來媽媽查出肺癌,已到晚期,她埋怨妹妹不早點帶媽媽去住院時,妹妹金小玉情急之下說了實話:“姐,媽媽給西河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送了煙酒,你才沒分配到黑山小學。


    金小茗恍然大悟,“在貌似公平的本質之下,一切都是卑劣的。”


    金小茗在宿舍的床上坐了一夜沒有動,


    我們的公共和個人結構,充滿了缺陷,向往繁華,永遠是最稀缺的資源。


    宇宙間的任何事物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沒有有用與無用之說,我們身上滲透著病態的處事方式,野心,嫉妒,貪婪,自私……這些人性的東西頑固地根植於我們心中,看到別人給你行賄,有一種心靈的滿足,同情之餘,又有某種愉悅快感,毒蘑菇裏的迷幻劑,麻醉心靈,站在權利巔峰,看別人經受苦難考驗,一種權利的美感油然而生。


    在任何部門和單位都有實權職位,有一種陳規陋習,小團體私利運轉的潤滑劑,就像毒藥維護健康一樣,公共利益轉化為個人權利攫取私利。


    對一個西河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來說,從無辜的金小茗身上獲得好處,又可以在事後放心地賦予某種狹隘的正當性和正義性,為金小茗辦了事情,自己又得了實惠,對他肯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金小茗媽媽手提的煙酒,西河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可以不收,但不可以不送。與誰當西河縣教育局長無關。


    等太陽再一次變紅時,金小茗默默地向外走去。


    很快沉悶的腳步聲又歸於平靜。


    金小茗又麵臨著新的考驗,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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