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府君韋大人犒賞官媒衙門諸位同僚。


    自頒發新政令一來,比較以往官媒衙門成為各有司衙門中,最為忙碌艱辛的一個。在手忙腳亂之中,也終於理清了頭緒,如今愈發的有條不紊起來。


    掌薄大人得了上司的褒獎,一高興迴來又少不得犒賞四司。


    王纓寧雖然位卑權小,可一人涉了三司,除了李典薄對她不喜,分與她的好處少了些。任大人和袁大人那都是她的親師傅。


    “紋銀二百三十兩,文錦十匹,彩綾十匹,魚子纈兩匹,上好的宣紙十刀,硯台、狼毫、銀壺,白玉盞……”王姻一件兒一件兒的數著記著,眉開眼笑。


    王姻簡直就是個小管家婆兒,王纓寧笑著搖了搖頭,接著看手中的案宗。


    “主子,傻丫迴來了!”紅藥從外頭興衝衝的進來。


    後麵跟著鄧姨娘,以及瘦了近乎兩圈兒的傻丫。


    “你來了,”王纓寧笑道:“快坐吧。”


    鄧姨娘倒是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和煦的笑容,一時有些拘謹,躑躅半晌,喚了聲王大人,客氣了。


    她身後的傻丫怯怯的看了一眼周遭,在看到王纓寧的時候,哇的一聲哭了,奔過去抱住了王纓寧的腰。


    “你的眼睛不好,不許哭了。”王纓寧輕聲道,王姻也過來哄勸著,說帶她去吃大石榴,這才抽抽搭搭的停了眼淚。


    “這不是在衙門,若你不嫌棄,喚我纓娘吧。”王纓寧瞧出鄧姨娘的拘謹,轉身對她說道。


    王纓寧實在是與以往在滿家時候的狀態不同了。


    “哎,哎……纓娘。”


    鄧娥吃了口茶,許是被傻丫一鬧騰,又許是被這一屋子的淡雅的桂花香給安撫了。


    “本來說說好了是重陽節那日將傻丫這丫頭給纓寧你帶來,這那家裏最近出了不少的事,老夫人將所有人都拘在了府中,便沒得空……”


    鄧娥歎了口氣,滿家整個家跟炸了鍋似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


    雖然王纓寧無意知曉,但是鄧娥實在是憋壞了,吃了兩口茶後,說開了。


    自打王纓寧與滿璋之和離,滿璋之在瀟相書館那邊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先是被素日裏一個與他交好的書生,當眾戳穿他當初在引湖水建渠的過程中,中飽私囊,貪墨銀款。


    緊接著又冒出好幾個人來,指他無才無德,不配其位。


    這些人大多都是以往早就暗地裏不服滿璋之的,但又忌憚他後頭的一些關係,奈何不了他,但是背後裏沒少笑話他靠著裙帶關係才有今天地位的。


    誰也沒想到,他自詡與家中那位妻子關係融洽緊密卻突然和離了!


    不光是那些平日裏瞧不起他羨慕記恨他的,就連那些討好巴結他的人,也都變了嘴臉,恨不得反咬他一口。


    瀟相書館副館長的位置,人家館長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給他除了。


    他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以往都是順風順水的,一遭卻像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滿璋之一口老血吐出來,詛天咒地的發誓說這輩子絕不再踏進這瀟相書館一步!


    鄧娥說完了這事,臉上多少顯露出一絲惆悵和悲戚來。


    她打小在滿家做丫頭,是跟在滿璋之身邊長大的,不管如何,情誼總是有的。他這般落魄狼狽的模樣,讓人跟著難過。


    “我聽夫人說,以往他在瀟相書館裏,巴結奉承的人多,金銀物什的倒是沒少往家裏拿,這些好處再也沒有了,這日子過得緊巴又憋屈,整個家裏隻能靠著幾家鋪子和郊外莊子上的進項……”


    鄧娥絮絮叨叨的,王纓寧則是不屑,在銀錢上他滿璋之以及老夫人幾個,可從來沒有真正的憋屈過。


    “如今滿家人丁又不多,幾個鋪子和莊子上的進項足夠了。”王纓寧淡淡說道。


    鄧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上,哭喪起臉道:“纓娘你說的對,若是那幾個鋪子和莊子還在,每年的進項足夠用了,可如今,那鋪子和莊子的地契被偷了!”


    王纓寧問是誰偷的,鄧娥咬了咬牙,道還不是姚玉潔那個賤人。


    閆治那種癖好,以往姚姨娘沒有發覺,或是即便發覺了也不相信,那是因為閆治還要求與她從她那討生活,所以有心哄著她騙著她。


    姚姨娘抱著孩子與他私奔後,手頭上那點銀子很快就花光了,閆治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去哄她。


    姚玉潔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命怎麽這麽苦,眼前這個與自己生了一個兒子的男子,正花著她的銀子,摟著一個瘦弱白皙的小相公笑的旁若無人。


    想她做姨娘的時候,即便是做了錯事,滿璋之也不曾真的虧待與她,吃穿用度那也是頂頂好的。


    還有她的兩個雪兒,性子雖然嬌蠻任性了些,但是總歸向著自己這個親生的娘親。


    更不用提在滿家好歹還有一群奴仆左右伺候著,那裏現如今,自己跟個老媽子似的親手帶孩子。


    在路上,她又聞言王纓寧與滿璋之和離了,如今滿家再也沒了那個煞星,便起了心思。


    連夜摸迴來滿家。


    她本以為滿璋之對她還存著一絲的憐惜,卻小瞧了一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的心中那團永恆不滅的怒火。


    任由她又是哭又是跪的鬧了半宿,滿璋之將她關到了廚房,第二天準備將她浸了豬籠沉塘。


    王纓寧聞言,眉毛一挑:“姚姨娘她,沉塘了?”


    鄧娥跺了跺腳,說:“要是真沉了塘倒還好了,那些鋪子和莊子的地契也不會丟!”


    “是又讓她跑了!”


    鄧娥說起來,都替滿家人感到窩囊。


    “一個大活人,怎麽還能跑了。”王纓寧好奇道,如今說起來這家人,就像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一樣。


    “還不是因為若雪那丫頭,平日裏瞧著橫衝直撞的嬌蠻模樣,那日夜裏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機靈勁兒。偷了老夫人枕頭底下的一個嫁妝匣子,打暈了看門的,娘倆連夜又逃了。”


    鄧娥狠狠的罵了幾句,冤孽啊冤孽。


    “這嫁妝匣子裏除了那幾間鋪子和莊子的地契還有什麽?”王纓寧又問。


    鄧娥搖了搖頭,小聲道:“還有什麽我就不知道了,就著地契我還是偷偷的聽見夫人在無意間抱怨漏了口說的呢。其他少了什麽,老夫人打死了不肯說的。”


    老夫人不肯說,王纓寧扯了扯嘴角,心裏猜了個大概,不能說不能叫人知道的,又與地契鋪契放在一處的,那除了府裏下人們的身契,她可想不出第二個來了。


    若是身契,自然不敢開口,一旦開了口下人們豈不是樹倒獼猴散,個個撒了歡再也沒有管束,誰還伺候他們這些沒落了的一家主子。


    鄧娥唉聲歎氣,原本姚姨娘抱著她那個孽子與人私奔了,她還竊喜了好一陣子,偌大個滿府家業日後可都是她鬆兒的。


    誰料如今人去樓空的,她若是不另謀點子出路,她的鬆兒怎麽辦。


    鄧娥抬眼看了看托腮的王纓寧,隻見她拈起一朵金色的桂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氣令她的眼眸眯了眯,仿佛一隻慵懶閑適的貓兒。鄧娥的心思轉了轉。


    可待她抬頭,神情中的慵懶閑適不再,眼中是淡漠的微光。


    這是熟悉的王纓寧,鄧娥心思轉了一圈,又轉了迴去。


    她的心眼還不敢動在王纓寧的身上。


    “纓娘,那個王家的事,你大概也聽說了……滿素素她,又迴到了娘家。”鄧娥收了心思,趕緊說別的。


    王家?王纓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知道她說滿素素。


    “王家有什麽事?”


    “那滿素素的夫君,就是那個傻子,王晚沒了啊!”鄧娥說道。


    王纓寧眸子微眯,滿素素其人,她非常的厭惡。前世裏若說姚玉潔對付她是因為她取代了她正妻的地位,但是滿素素,就是純粹的惡,純粹的壞心眼了。


    前世裏滿素素嫁於楊收,也是沒過兩年楊收就死了,她帶著巨額的財產迴到滿家。


    至於楊收的是怎麽死的,王纓寧一直存在著懷疑,如今王晚又死了,王纓寧就更懷疑保不齊就是滿素素幹的。


    王晚之死,死的靜悄悄的,她是王家人,家中父親與弟弟也並未向她透露半個字,很可能也是不知道。


    “既然迴了娘家,當初她嫁於王家的時候,可是陪送了不少的嫁妝,嫁妝可也弄迴來了?”王纓寧知道如今鄧娥最關心的就是銀錢之事,於是提醒道。


    關於滿素素的嫁妝,鄧娥也曾懷疑過,可她確定滿素素迴娘家的時候,是兩手空空的。若不是這些日子家中雞飛狗跳的,她曾多次想要提醒老夫人。


    “纓娘也這麽想?”鄧娥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我就知道這個滿素素不是個省油的燈,那些嫁妝她難道想要私吞不成!”


    王纓寧見她激動,於是勸她冷靜一些,嫁妝的事,還是得私下裏不動聲色的查。王纓寧還向她透露,那王晚雖然癡傻,可身子骨一向健朗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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