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好客,又瞧著她是一小姑娘,就更加沒有戒心。張羅著燒水,又是收拾出了一間屋子來。


    滿若霏坐在院子裏頭,笑眯眯的看著。


    那間屋子緊閉了房門,原本屋子裏頭昏黃的燭光,在她開口的那一刻瞬間而熄。


    滿若霏放開牽狗的繩子,那條健壯的黃狗如箭一般竄去了那屋子的門口。


    一陣瘋狂的犬吠。


    “哎呦,姑娘啊,這屋子裏有貴客,不好驚擾的。”婦人急道。


    “哦,不知是什麽樣的貴客啊?”滿若霏似笑非笑:


    “我聽說城裏頭一人家的婦不守婦道,無緣無故逃離夫家,正到處躲藏呢。大嫂子可不好什麽人都往家裏收的啊。”


    “這……”婦人瞧著滿若霏身上穿的甚是講究,一看就是城裏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是出口這般的陰陽怪氣,真是讓人心裏很不舒服。


    “城裏頭的事,我一個鄉野村婦怎會知道呢。我這貴客是一對夫婦,要好著呢,沒有什麽不守婦道的逃婦,姑娘您怕是想多了。”


    滿若霏不再說話,屋子裏頭也毫無動靜。


    你倒是沉得住氣。


    滿若霏起了身來,一步一步的走近那間屋子。


    “霏兒問母親安。”


    屋子的門瞬間而開。


    “我還道母親不敢開門呢。”滿若霏笑道。


    “你與我本來同歲,母親二字不敢當。”


    王纓寧身著一聲半舊的衣裙,在半掩的夜裏裏,麵色沉靜。


    “我到後頭給姑娘燒些洗腳熱水。”


    婦人目瞪口呆,這二人……是母女關係?她怕再聽見聽不得的,逃也是的去了後頭。


    “母親不請我進房坐一坐?”滿若霏聲音不大不小。


    王纓寧心有顧慮,正待拒絕,突然後麵傳來火折子撲哧一聲,那盞燭燈又點亮了。


    蕭儉站在窗下高瘦的身影,端端正正的被映入了眼簾。


    滿若霏四下打量了這屋子的陳設,借著昏暗的燈光,盈盈看向蕭儉。


    “公子,我們又相見了。”


    蕭儉微微點頭:“滿小姐有禮。”


    神態是這樣的鎮定自然,沒有一絲慌亂和慚愧。


    “我……”反倒是滿若霏,竟有種慚愧之感,一時心頭複雜難平。


    明明是她王纓寧不要臉,她這般做心頭有多委屈,他根本就不知道。


    “母親,難道不在乎名節了嗎?”滿若霏又轉頭,冷聲道。


    王纓寧臉上亦是坦蕩:“命都快沒了,要那些名節有什麽用。”


    “你!”滿若霏瞪大了眼睛。


    世間女子無不將名節二字看的比天還重,她竟說出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來。


    “在母親的心目中,名節就這般不重要?我道士族最重禮義廉恥,沒想到……”滿若霏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你就當我是一個不一樣的士族罷。”


    王纓寧是一死過一次的人了,含恨而死,又含恨而生。名節什麽的固然重要,但是她得留著一條命,報仇雪恨啊。


    “可惜這世間,女子若沒了名節,這性命也難保了。”


    她既然把這條命,看的比什麽都重要,那就那她的命做威脅就是了。


    “你想怎麽做?”王纓寧看了看蕭儉腰間懸掛的那把匕首,問道。


    蕭儉了然,但不動聲色。


    滿若霏一頓,突然感覺到這間屋子裏頭緊迫危險的味道。


    王纓寧有多狠,她心裏知道,但是她不願意相信眼前這個有著青竹氣質的謙謙公子會動手。


    但是她又不敢篤定,她甚至連這人姓甚名誰是何身份都不知道!


    滿若霏咽了口吐沫,想必爹爹他們也快要到了……


    “我來是幫母親解圍的。”滿若霏說道。


    解圍?她與滿若霏以及姚姨娘已經是撕破了臉,不弄個你死我活互不罷休的地步。王纓寧自然不會相信她會這樣好心,王纓寧瞥了一眼她的神情。


    目光似有似無的看向蕭儉,麵上欲說還休……


    原來如此!


    王纓寧終於了然。


    隨即心頭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冷笑一聲,看向蕭儉。


    蕭儉被她似笑非笑的樣子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王纓寧的心思多變,他素來摸不透。若不是住在她隔壁,被迫聽了那麽多她的秘密和心事,他就更加猜不透她,隻會以為她是那等心狠毒辣之人,可她可能並不是。


    “滿小姐大概誤會了,在下隻因看不過滿家行事惡毒要害人性命,才會出手相助。這……不該成為侮辱她名聲的借口。”


    “公子,我信你,可……”


    世人不會信你,滿若霏曼聲輕道。


    顯然她對蕭儉的態度,與對王纓寧的態度,是天壤之別。


    “多謝!”蕭儉拱了拱手道:


    “男女授受不親,這屋子我也不好多待,還請小姐見諒。”說著負手出了屋子。


    滿若霏麵上一塊青一塊紅,方才他與王纓寧在屋子裏燈都熄了,怎麽不說男女授受不親,這會兒倒知道避嫌了。


    “那是咱們院裏的那條大黃狗,就在這裏!”外頭唿啦啦進了好幾個滿家的下人。


    “怎麽還有男人!”


    蕭儉從屋子裏走出來,恰好與滿家眾人撞了個麵對麵。


    “這男人……難道真是少夫人與人私奔了?”幾個下人見蕭儉相貌不凡,就是比他們少爺還要出色幾分呢,氣度更是貴氣,一時不敢近前,隻在院子裏頭私語。


    “什麽私奔,是你……”滿璋之從後頭跟上來,看見蕭儉,有些愣怔。


    “你怎麽在這裏?”滿璋之驚訝,蕭儉不語。


    “都給我轉過身去!”滿璋之焦急的嗬斥道。


    這蕭儉的身份太危險了,怎麽一下子就暴露到這麽多人麵前了,滿璋之出了一身冷汗。


    “無用的,他們都瞧見了。”蕭儉出聲。


    “你……蕭兄你怎麽在這裏,那纓娘她……她……”


    滿璋之想要問你怎麽和王纓寧攪合在一起了,但是心裏頭又覺得憑他的身份,實在也不會與王纓寧有什麽苟且。


    “有人在佛堂放蛇,少夫人身受重傷,我受她身邊的丫鬟所托相救。”蕭儉不喜滿璋之但也不隱瞞,照實話說。


    “原來如此。”滿璋之喃喃說道:


    “纓娘她受傷的事我會細查,可蕭儉本該將此事先告於我知,畢竟纓娘她是我的妻子。”


    饒是蕭儉是好意想救人,可也不能這樣帶著人跑了呀。如今下人們也都瞧見了王纓寧與別的男子一同躲進小院裏,滿璋之心情複雜。


    “是我考慮不周。”蕭儉淡聲道,那神情卻毫無悔意。


    滿璋之眉頭皺了皺,艱難開口:


    “纓娘呢?”


    “屋裏榻上。”蕭儉道。


    “你……”滿璋之脖子漲的通紅。


    蕭儉說完之後,才覺得那四個字,雖然是事實,讓人聽起來確實有些別扭。


    下人們已經偷偷的扭轉了身子,正在怯怯私語。


    特別是聽到他說物理榻上,之後,更是炸開了鍋。


    按理說蕭儉應是心中坦蕩,不管旁人怎麽說他自清風霽月就對了,可他心中亦是五味雜陳,清風霽月不起來。


    “父親。”滿若霏盈盈起來。


    把滿璋之嚇了一跳:


    “你怎麽在這兒?你又是什麽時候來的?你的病……”


    滿璋之並不知道自己這女兒的能耐,一邊牽著黃狗搜尋著蕭儉王纓寧二人,一邊沿途留下記號,給外頭下人當中的一位姚姨娘的親信。


    到現在滿璋之能順利找到王纓寧,也隻當是他自己運氣好呢。


    “算了,迴頭再問你這些。”


    滿璋之知道當務之急是在榻上沉靜自如的王纓寧。


    “你……為何會與那蕭公子同在這裏,你們有沒有……”滿璋之還是不放心。


    那蕭儉按理說是個尊貴非凡的人物,可如今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落魄的還不如自己這個庶族之人,他能冒死陪王纓寧這一路……


    滿璋之心裏很不是滋味。


    “蕭公子是什麽身份?我與他雲泥之別,會有什麽?”王纓寧不問反答。


    “可……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要是以往,按照滿璋之薄情的性子,竟然會毫不猶豫的處置了她。


    可如今他……


    下不了手。


    滿若霏坐在一邊,靜靜的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


    蕭公子……原來他姓蕭,身份尊貴,讓父親和王纓寧同時諱莫如深語言中帶著一絲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敬畏!


    有什麽正在滿若霏的腦中唿之欲出。


    滿若霏此時心跳如擂,為了掩飾激動和興奮,她緊緊的抓住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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