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寅嘴唇蠕動,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到最後隻是朝天大叫一聲,而後抱著頭蹲在地上嗚嗚哭泣。


    陳澈開口道,“不讓你插手錢莊的事情,不是你弟弟的意思,是你爹的意思。”


    沈鬆麵露譏笑,“怎麽,我的好弟弟和你說的?”


    陳澈看了白嶺一眼,他立刻拿出一疊文書,“這是你的醫案。”


    “你墜馬後,你父親沈世奇找了最好的外傷大夫梁景給你診治。他判斷你癱瘓是腦中淤血壓迫所致。”


    “腦中淤血?”沈鬆喃喃,“不是說我摔斷了脊骨麽?”


    “你脊骨沒有問題。”沈寅擦了擦眼淚站起來說道,“腦中淤血,若是心神操勞,怕是活不了多久。梁神醫特別交代我們別把這事兒告訴你,他之前治過一樣的病人,因為日夜擔心,反而觸發了病灶,早早便死了。倒是有個病人,家人從頭到尾沒和他說,反而好轉了起來,慢慢消除了淤血,還能走路。”


    白嶺忍不住開口道,“你爹臨死的時候,把你遣出去,單獨和你弟弟說的,就是這事兒。”


    沈鬆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寅,隻見他低垂著頭,輕輕點了幾下。


    白嶺繼續說道:“不是你以為的沈家機密,隻是你的病情而已。”


    “無論我怎麽打聽,你都故意岔開話題,就是瞞著我的病情?”沈鬆不可置信地看著醫案,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


    兩人從小長大,麵上的每一寸他的熟悉。


    一寸一寸看著,他又覺得自己完全不認識。


    “哇”的一聲,沈鬆吐出一口血來,沈瀾嚇得趕緊上前扶著他,又對沈寅喊到:“二叔,二叔,求你了,幫忙叫個大夫吧。”


    陳澈上前摸了摸脈搏,“他沒事。隻是暈過去了。”


    沈瀾趴在地上哭得喘不過氣來,不等陳澈開口詢問,她自己抽泣地說道:“是我殺了阿財叔,我原本不想殺他的。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他想把我送給提舉常平司曹慶做妾!”


    沈寅不可置信地看著沈瀾:“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和我說?”


    陳澈道,“她和沈鬆發現了沈阿財偷錢的勾當,沈阿財又發現了沈鬆挖自家牆角的事情,雙方這是打算聯手吧?哪能和你開口呢?”


    沈瀾看了一眼沈寅,點頭說道:“一開始我們是這麽打算。可阿財叔沒本事拉攏官府的人。我們這行當沒官府助力,根本寸步難行。他已經和曹慶私下聯係了很多次,可曹慶一直沒給他迴複,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江隨洲看著她道:“沈阿財帶去茶鋪的女妓就是你?”


    沈瀾點點頭。


    沈寅臉色難看,“曹慶年近四十,最是好色,府中慘死的姬妾無數。他怎麽敢......”


    沈瀾垂下頭,“我和爹想著,我們若是拿捏不住他,反倒是要被他咬上一口,不如早早除掉安心。”


    “從我知道沈阿財偷錢的那刻,我就在觀察他如何將錢勻出來。盯了他幾次就發現了他南牆下挖東西的法子。後麵殺人的過程就和大人說的一樣。”


    “張同呢?”


    沈瀾吸了口氣,“初九晚上他就來找我。他拿著玉佩說讓我去官府自首。”


    “我怎麽可能自首!我求他把玉佩還我,我可以給他銀子,可以讓他做鋪子的掌櫃。可他怎麽也不答應。”


    陳澈道:“其實他沒有證據。你不承認不就行了。”


    “他有。他找出了我藏起來的血衣。”沈瀾苦笑一下,“初五夜裏,我沒機會燒毀,隻能藏在廚下的柴垛裏。後麵幾日,錢莊各處有人把守,我哪怕進了廚下,也沒有機會去拿迴。就這麽拖到初九早上,他發現我在找玉佩後,就猜到我是兇手。”


    沈瀾細細擦了擦眼淚說道:“他雖說沒讀過書,可做事向來精明。他聽陳大人那番分析,知道我肯定沒機會處理衣服的事情。我那幾日有常常在廚下轉悠,他一下就找到了我藏起來的血衣。”


    張同的娘親顫悠悠地問道:“那你把我家張同弄哪兒去了?”


    沈瀾輕聲說道:“初九夜裏,我約了他在金水河邊碰頭。給他喝了加了迷藥的湯水,讓父親的小廝幫忙,扔進了金水河裏。”


    張婆不可置信地指著她,“你,你這麽小的女娃,怎麽如此歹毒?你還我兒命來!”


    沈瀾退到陳澈身後,“請大人將我下獄。兩條人命,我隻能用我自己這條賠了。”她看著暈過去的沈鬆說道:“我父親的事,就麻煩二叔了。”


    沈寅知道殺人罪下,沈瀾難逃一死,他動了動嘴唇,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一把又一把地抹著止不住的眼淚。


    “老天爺,沈家到底遭了什麽罪啊。”


    ——————


    沒幾日就是中秋,劉青蓮送了幾壇好酒到刑部。


    陳澈擺擺手,“師兄,不用這麽客氣。”


    “哎,這麽大的案子,這幾壇酒算是禮輕了。”劉青蓮說道:“不過沈家也算是散了。”


    “我聽說隆泰錢莊正式摘了招牌?沈寅真的不幹了?”


    “心氣兒都沒了。”劉青蓮惋惜地說道:“人還挺不錯的,可惜了。他那個大侄女如今還在大牢裏?”


    “簽判的折子還沒下來。左右都是死罪。隻是沈鬆的罪名就不好定了,唆使女兒殺人,按律判流放千裏。可他的身子,怕是流一百裏就要了他的命了。就看聖上的心思了。”陳澈喝了口茶。


    他突然想到劉青蓮年輕的時候曾在道觀寄住過,隨口問道:“我最近查個案子和冀州道觀有些關係,我記得你以前好像就在冀州的道觀住過不少時日?”


    “這你算是問對人了。”劉青蓮翹起了二郎腿,“我無父無母,從小輾轉冀州各道觀,每家都熟,說吧,你要問哪家?”


    “冀州的仙山玉清觀。”


    “待過,待過。挺好的道觀,吃的都是幹飯,實在,菜色雖然差一些,但能吃三頓。那時候我還小,長身子的時候,每日都餓得不行。也是聽人說玉清觀裏吃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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