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朝露消散,清風被日頭烤的溫熱,帶走了沙灘的水分,再也看不出黎明前那場稀稀拉拉的急雨的痕跡。


    沙灘上,封知平四仰八叉的酣眠,體內洶湧的躁動隨著沙灘的水分一起消散,元力重新平複下來,循著周天周而複始的緩緩流轉。


    冷不丁,他的眼皮快速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大夢初醒,腦筋還有些遲鈍,大量美夢的碎片繚繞不散,他的嘴角流出幸福的微笑。


    可很快,嘴角的笑意就冷成了驚悚,猛然坐起身去摸朝露劍,眼神驚慌的四下遊顧。


    劍,沒摸到,掉在離他好幾丈遠的地方。


    人,也沒見到,周圍除了湖浪和隨風搖曳的樹葉,就他一個會動的。


    難道是夢?


    封知平抬頭望天,兩眼茫然。


    美麗的夢境消散無影,真實的記憶迴溯腦海,他明明記得詹千舞毒發生狂,自己阻止不成反被製住,然後...


    嗎的,是她把我強了還是我把她強了來著?


    事記不清楚,但應該是發生了的,可是,人呢?


    難道真是夢?


    低頭看看四周,破碎的衣衫,赤|裸的自己,跟自己一同醒來精神頭比自己還足的小兄弟,還有肚子上染血的布片。


    沒錯,是血跡。


    封知平拿起布片呆視片刻,猛然驚覺有什麽不對。


    “臥槽,小老弟,你怎麽卷了毛了?!”


    比女人還要尖細的驚叫遠遠的飄入樹林,封知平兩手紮煞著想碰又不敢碰,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碰了碰,又摸了摸,最後彈了彈。


    唿,還好,隻卷了毛,正主兒沒事兒。


    不用問,這肯定是死女人幹的,這周圍除了她沒有能跟火扯上關係的東西,除非老天要搞他落下記天雷,不過那樣的話他早該死了,怎會隻小老弟換了個發型。


    封知平放下心來,沒有生氣,有的隻是茫然與驚恐。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那件事真的發生了,他把詹千舞給睡了,真正意義上的“睡”了,不管出於什麽原因,這都是不該發生、不能發生、無法解決的驚天大事!


    詹千舞是誰?


    往遠了說,詹王千金,京城有名的女暴龍,連皇帝都要給三分顏麵的狠角兒。


    往近了說,這家夥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的妹妹,也就是自己未過門的小姨子,哪怕她比自己大了近十歲,名義上她也該稱自己一聲姐夫,當然,是在自己跟詹千瓊真的成親的情況下。


    雖然民間有句俗不可耐的老話,說小姨子是姐夫的半個屁股,但這句話隻是說著玩的葷段子,是貪得無厭的臭男人自我意|淫的醃臢話,誰都不會當真,誰要真當真了那絕對是天下第一的大傻逼,從媳婦到丈母娘,有的是女人會把丫活撕了!


    而且天元有律,跟姐夫通奸,可是會被浸豬籠的。


    扯遠了扯遠了!


    封知平拍拍腦袋,一臉悲苦。


    小不小姨子的都是後話,這件事最麻煩的是,他根本不想跟詹千瓊成婚,不想跟詹王府扯上半點關係!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就娶尤雙兒,就算以後要納妾,那也是妾,平妻絕不會娶,他的正房永遠隻有傻丫頭一人。


    可現在呢?


    詹千瓊的婚事還沒搞定,他又把人家妹妹給睡了,這比那紙婚約還麻煩。


    詹千瓊下了聘沒過禮,嚴格意義上來講她還不是自己的正房夫人,還有轉圜的餘地,將來退婚他咬咬牙把所有罪過都背下,所有罵名都擔著,反正他的名聲本來就不怎麽好,再給個理由讓人戳脊梁骨也沒什麽。


    可詹千舞不一樣,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這怎麽解決?


    當沒睡過?


    別說詹千舞,他自己想想都覺著太牲口,根本不能幹。


    他是挺風流的,不到十歲就跟著兄長喝花酒,十一歲就探了巫山,十二歲跟遊景漣扯著脖子吹牛逼,說女人對自己沒有秘密,但這一切都有個前提,那些女人都是風塵女子,真金白銀明碼標價,不用負責任的。


    良家女他從未動過,就連賣身契攥在自己手裏的貼身丫鬟小桃他都沒碰過一個指頭,這一點完全歸功於他父親,封莫修自立門戶的那天開始就定下規矩——男人可以風流,但不能無德,所以家花不能采,除非你準備負責。


    封家三兄弟嚴格履行著這一準則,這些年來大哥隻收了一個通房,隻等將來成婚再抬為姨娘,二哥那個武癡更不用說了,平日除了練功就是練功,偶爾火氣來了直接妓坊走起,出手大方還不挑食的做派深得老鴇喜愛,封知平“入夥”前他是泉州城每一家妓|坊最受歡迎的客人。


    封知平跟他二哥的原因差不多,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練武上,因為天殘修不得內力,他隻能專注外門功夫,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所以時間比封知佑還少。


    後來知了肉味,他也是去煙花柳巷解決,便是最放浪的那段時期他對身邊的小桃也是一份念想都沒有。


    無他,太熟了,小桃比他還小兩歲,從小一起長大,雖說是個服侍丫鬟但在他眼裏跟自己的妹妹沒多大區別,試問世上有誰會對自己的妹妹生出別樣心思呢?


    那也太牲口了。


    很久以前,他就對懵懂的小桃說過,等到了年紀就放她出府,尋個殷實的知道疼人的人家嫁了,算是全了主仆之情,他對自己的婚姻還是很有規劃的。


    他深知自己的婚事十有八九由不了自己,所以該做的準備都提前做好,他知道自己是個天殘,世人眼中的“廢人”“二世祖”,未來的夫人無論會不會武功都肯定是個極厲害的人物,他惹不起也不能惹,隻能早做準備,不給人家添堵。


    果然,老爹給他尋了門極厲害的親事,詹王嫡女詹千瓊,雖然比自己大了十多歲,但無論家世、修為都鎮得住別人護得住自己,所以他雖然百般不願,也還是認下了。31


    沒有辦法,天不遂願,他隻能認命。


    誰知,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降下了一位神仙,讓他能修煉了,而且“資質”遠超常人。


    從那天開始,他就決定當自己死過一次,要好好的重活一把,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心裏就隱隱約約的產生了退婚的念頭。


    即便沒有對詹王府的懷疑,他也不願娶一個麵都沒正經見過一次的陌生女人,哪怕這個女人再好。


    再後來,他碰到了尤雙兒,從荒唐的相識到摩擦中的感情升溫,不知不覺,他寂寞的心烙下了一個印子,第一次知道了喜歡一個人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其實論姿色,比尤雙兒好的大有人在,論性情論談吐好的更是千千萬,但他就是喜歡那丫頭,因為他們是一類人,有秘密、難以被世俗接納的怪人。


    尤雙兒兩重人格,一冷一熱,在外人眼中就是個怪物,是個動不動就發狂的瘋子。


    他也受過傷害,但他就是喜歡,發自內心的喜歡,這是超脫肉|欲的、區別於情|欲,精神上的一種玄妙的愉悅悸動。


    放浪如他都下定決心以後做個潔身自好坐懷不亂的真君子,這要讓遊景漣知道了肯定會嘲笑死他,可他願意。


    他也終於明白了父親口中“負責”二字的含義。


    他願意為她放棄整片花海,願意為她冒著與詹王府決裂、被趕出家門甚至身死的危險去退婚,哪怕詹千舞追殺到跟前槍尖抵在咽喉上也不改口。


    他要負責,對那個女孩負責,對自己過往的陰錯陽差負責,無論什麽代價他都能承受。


    可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個責,他不想負,不敢負,也負不起。


    老天似乎真的看他不順眼,想要玩死他,世上那麽多女人,怎麽偏偏是詹千舞跟他做下了不可挽迴的事情呢?


    他很想死。


    他很憤怒。


    詹千舞為何不一槍了解了他,而是隻給他的小老弟換了個發型?


    這是幾個意思?


    那女人轉性了?


    她合該殺了自己才是,怎麽就手下留情了呢?


    難道是少爺我器大活好,滿了她的意,她戀戀不舍,留著自己的命以圖後續發展點什麽?


    做夢!


    老子自切一刀進宮當太監,也絕不會娶她!


    封知平恨恨捶了下地麵,又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


    “打死你個沒心沒肝的狗東西,想什麽呢!”


    是啊,想什麽呢?


    一時激憤,竟將人想歪,詹千舞豈會是那種放浪|女人!


    那女人心比天高,目下無塵,她肯定是想殺自己的,但她肯定想起了原委,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所以才手下留情,隻燎了小老弟的毛稍稍泄憤。


    說起來,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自己,而是她。


    無論什麽緣故,無論是誰主動,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跟自己發生了這種事情,這種打擊都是難以接受的。


    想來她沒有留在這裏也是這個緣故,跟自己一樣,她也不知該怎麽辦,又無法麵對自己,所以才獨自離開圖個一時清淨。


    封知平鬆了口氣,有些感激詹千舞。


    說真的,如果睜開眼真的看到那張臉,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想起詹千舞,就不由想起昨晚的旖旎,心頭一熱小老弟又精神起來,封知平趕緊甩了自己兩巴掌,罵道:“廢物,下流,齷齪,都什麽時候了還想這些!不就被蚊子叮了一口嘛,有什麽大不了的,給我忘掉!”


    說完發覺不對,自己好像才是那隻蚊子,封知平不禁搖頭苦笑,漫無目的的望向湖水。


    她去了哪兒呢?


    安不安全呢?


    這片林子詭異得很,她一個人,不會遇到什麽危險吧?


    想著想著,視野悄悄脫力了眼睛的束縛擴散起來,一直散出十幾丈,範圍內的一切景物都浮現於腦海,分毫畢現。


    “這是...”


    封知平呆了呆,忽然心頭一動,眼睛綻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忍著歡唿的衝動,他嚐試著將視野縮窄迴來,然後再次放出。


    這一次有意識的控製,“目”之所及足足擴張了一倍,近四十丈方圓內的一切盡收眼底。


    單就距離來說,這點可視範圍遠遠比不上肉眼,但肉眼隻能看到一個方向,且近大遠小,更多的是被動接受,而他現在的視野是整個方圓!


    以所站的位置未中心,範圍內的一切可以隨他的心意以各種角度呈現於腦海,當他專注於一棵樹上的某片葉子時,他甚至可以看到脈絡和絨毛,宛如一副人高的畫卷一樣,分毫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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