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發生了什麽,詹千舞已經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自己在吃果子,突然感覺到體內的毒素有爆發的衝動,她立刻就地打坐行功壓製,記憶到此戛然而止,後麵隻餘下模糊不清的零散片段。


    不過,已經無需記起,慘烈的現場足以說明一切。


    中衣被蠻力扯掉,皺巴巴的,肚兜褻褲碎得拚都拚不起來,旁邊赤|裸的男子,布片上幹涸的血漬,下身不算強烈但綿綿不絕的腫痛,還有兩人身上大片的淤青吻痕。


    詹千舞不敢再看,閉上眼別開頭,一行清淚漫出眼角,滑過臉頰緩緩滴落。


    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毒素明明已經壓製,十分平穩,為何會突然爆發?


    他為什麽不阻止自己,非要與自己做下這般逆倫苟且的喪德之事?


    他是故意的嗎?


    報複?


    他難道不知道他是誰,自己是誰,他難道不知道天底下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嗎?


    亂了,全亂了!


    他就是故意的,他是在報複,是趁人之危!


    詹千舞怒火飆升,劈手抓起長槍高高舉起。


    她無顏再見家人,無顏再見三姐,無顏再做詹家女,事到如今,她隻能手刃此獠,然後自我了斷,才能稍稍彌補自己的罪過。


    槍尖對準封知平的額頭,半天,沒有落下。


    封知平的額頭青腫未消,明顯撞的很厲害,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也有些微熱的痛感,散碎的記憶有一片清晰起來,那是封知平在撞她,大吼著讓她清醒。


    原來,他沒有半推半就,他努力過了,隻是力量不夠,不足以止住自己。


    槍尖稍稍放低,詹千舞嘴唇微顫,無聲悲泣。


    好一個陰錯陽差,好一個無能為力,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修為,今日卻將她推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不!


    槍尖又抬了起來,瞄向封知平心口。


    他沒有盡全力,他還是有辦法的!


    既然製止不了自己,那他為何不跑呢?


    隻要他跑了,自己縱使欲|火焚心入魔而死,總歸能落個清白的下場。


    他可以跑的,可以避免這一切,可他沒有!


    他就是故意的!


    救人?


    或許有這份心思,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男人對於誘惑的自甘墮落!


    他不可能不明白清白二字對女兒家有多重要,尤其她這種身份的女子,可他還是留了下來,不顧後果的自己“救”了下來。


    不,不是救,他就是故意的!


    他肯定算好了一切,知道占了便宜也無事,因為自己死也不會說出去。


    隻要自己不說,這件事就不會有人知道,他白占了偌大的便宜,委屈的隻有自己!


    進一步講,即便真的東窗事發,有事的也隻會是自己,不會是他!


    自古而今,男強女弱,男子再放蕩也不會有人說什麽,最多譴責兩句,說不定還能落個風流雅號供人吹捧。


    女子截然相反,任你心比天高,一萬個不服,也得遵守婦道,潔身自好。如若不然,江邊的豬籠會為你敞開大門,而且浸豬籠還是好的,如她這種王家貴女,最可能的是被逮到宗祠當著全體族人的麵活活杖斃,死後宗族除名,不得入祖墳安葬,屍體拋入荒嶺,任野狗啃食。


    這不是危言聳聽,八年前戶部侍郎張大人家最受寵的嫡孫女與人私通東窗事發,張大人不顧妻兒老母哀求,毅然決然的開宗祠行家法,而與其私通的禁衛軍副統領的小兒子卻屁事沒有,隻挨了一頓飽揍,被孟副統領發配迴老家思過,去年迴了京,放浪依舊,逢人提起就擠兩滴馬尿,被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一吹捧,竟落了個“癡情”的名號,著實讓人惡心。


    封知平乃劍侯嫡子,封莫修就這麽一個嫡子,滿天元誰不知道他對這個兒子有多疼愛,論分量孟家的小兒子騎八十匹馬都趕不上,一旦東窗事發,他會有事?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以他的性情之惡劣,說不定還會大肆宣揚,最終倒黴的隻有自己!


    詹千舞知道自己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從小就是,京中人敬她畏她是因為她自身的實力和家世,但也正因為同樣的原因,不知有多少人嫉她恨她,天天盼著她倒黴。


    一旦讓人知道她失了貞潔,對方還是天元聞名的紈絝子封知平,光唾沫星子就能將她活活淹死,父母、姐妹以及整個詹王府都會跟著蒙羞,詹王府會成為天元的笑柄!


    為了自己,為了家族,這個禍根決不能留!


    封知平必須殺!


    要怪,就怪他命不好,碰到自己。


    要怪,就怪他修為不濟,鎮不住自己。


    要怪...


    心裏一遍遍的尋找著理由,槍尖顫動的厲害,卻遲遲無法落下。


    或許是大腦逐漸清醒的緣故,腦海中散碎的記憶逐一清晰起來。


    她想起了封知平做出的努力,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打懵了他讓他無力逃走,想起了雲雨時他的激情與溫柔,更想起了他沉淪欲海的原因。


    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體內的毒。


    玉女渙心散太霸道,不但迷了她,也連累了他中招。


    “混蛋!!!!”


    猶豫許久的槍尖終於落下。


    很準,正正的插在封知平胯下,離要害不到三寸。


    詹千舞愣了愣,似乎沒想到自己會紮偏,而且會偏得這麽厲害。


    盯著那長毛的畜生愣了片刻,終於想起不對,紅著臉別開頭,結果又鬼使神差的飛快瞥了一眼,這才重拾理智,扭開頭狠狠啐了一口。久久看書


    人,想殺,但下不去手。


    何況這件事的主因在自己,嚴格來說,封知平確實遭了池魚之殃。


    可不殺人又該怎麽辦呢?


    等他醒了威脅一番,讓他閉嘴?


    還是趁他沒醒趕緊打掃幹淨,抹掉所有痕跡,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都不行。


    前者未必管用,說不定還會橫生枝節。


    後者更不用說了,昨晚自己神誌不清的時候這小子可清醒著呢,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騙鬼呢!


    “該死!!!”


    無名火上湧,詹千舞動了真氣,槍尖頓時騰起火焰。


    長毛的畜生頓時毛卷了,好在封知平看似睡得沉,其實是因本能的消化著境界突破引起的力量飆升和感知差異而昏迷,對自己險些變成閹人一無所覺,隻詹千舞嚇了一大跳,慌忙收槍退遠。


    應該...沒事吧?


    想看又不敢看的斜瞄了兩眼,詹千舞狠狠一跺腳。


    “呸呸呸,他有沒有事關我何事,沒殺了他就不錯了!”


    隨後發現自己的內力有些奇怪,內視片刻愕然睜眼,怔怔然良久不語。


    自從靈識期圓滿,她就開始著手嚐試觸碰神藏境,可神藏何等之難,其中的艱險如果不是真的下定了決心,無人敢深入試探,是以她也是淺嚐輒止,至今也不過能做到逆脈十息。


    之前在雲海為了抵禦罡風,她強行逆脈近一炷香的時間,使得傷上加傷,這才使得毒素難以壓製,困於地下時迫不得已連最後的底牌金縷衣都暴露了出來。


    此時迴想,強行逆脈那麽久沒死真是走了天大的鴻運,不過也因禍得福,使得她對神藏的感悟又深了許多。


    按照原先的計劃,她準備帶著封知平迴家後便閉關突破,有了那份經曆,縱使突破不成,一番苦修後也定會比現在增進很多,她離神藏的距離會大大縮短。


    可是現在,她看到了什麽?


    元力盈脈,氣血交融,周天自轉順逆由心,血肉因元力融入發出微弱的光,鼓脹到極限的丹田恢複了正常,竟生出空落落的錯覺,這是神藏初成的跡象,一番胡天胡地,她竟然晉入了神藏期!


    詹千舞懵了,心智堅韌如她也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怎麽就成了呢?


    哪個武者突破神藏不是千難萬險拚死拚活,她放浪了一番,怎麽就成了呢?


    難道是玉女渙心散?


    詹千舞仔細迴憶,依稀記得此藥不止是滿足折花客的獸欲,還是他練功的法寶,撇開正邪,單就采補之道來說,那廝絕對是宗師級的。


    莫非自己誤打誤撞,也得了便宜?


    想起苟安傑的怪相,她心中一驚,趕緊盤坐行功兩個周天,仔細確認自己並沒有內力虛浮,也沒有隱疾的跡象,這才放下心,喜悅又茫然的睜開眼。


    這算怎麽迴事?


    自己明明吃了虧,如今怎麽覺著卻像是占了便宜?


    采補采補,倘若自己占了便宜,那豈不是說...


    詹千舞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封知平身邊蹲下,克製著往下瞥的衝動,眼觀鼻鼻觀心,抓起封知平的手腕號起脈來。


    片刻,放下手,疑惑更甚。


    封知平與她一般,內力也充盈的很,她甚至懷疑這小子是不是也突破後天境,晉入靈識期了。


    但這不對啊!


    采補之道向來損人利己,為何自己占了便宜,他卻沒吃虧呢?


    難道自己和他胡來時誤打誤撞的暗合了雙修之法,又或者他本來就會,所以才相互增益毫無損傷?


    嗯,不是沒可能,劍侯爺風流得很,修為卻提升得又快又紮實,未必不會此類秘術,據說他的一位妾室也不一般,說不定就是與他雙修的對象!


    混蛋,一家子不知羞!


    詹千舞啐了一口,殺心又淡了許多,再看封知平,眼神無比複雜。


    她並不想死,先前的死誌更多的是麵對突發狀況的一時衝動,這會兒發現在自己修為提升,內心喜悅,又想起封知平的種種努力和作用,同歸於盡的心思早就淡了,餘下的隻有憂愁與惆悵。


    如果不是與三姐的一紙婚約,嫁給他其實也不錯,他不像傳言中的那般不堪,比想象的要好得多,反正自己總歸是要嫁人的,他的身份、修為、潛力都還可以,勉強配得上自己。


    可就是那紙婚約,幾乎斷送了兩人之間的所有可能。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這家夥想退婚,想起這事詹千舞就火氣直冒。


    他竟然想退婚!


    三姐那麽好,他竟然還想退婚!


    他心裏根本沒有三姐,有的隻是...


    “雙兒...”


    封知平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抱住詹千舞的手摟進懷裏。


    “別鬧,乖乖的,答應過你的,一定帶你去泉州城看金魚...”


    “混蛋!”


    一把甩開手,詹千舞起身照著封知平的臉踹了幾腳,尤不解氣,心一狠,冒火的槍尖又在卷毛畜生附近燎了一圈,差點整個燎成禿頭。


    “去死吧!”


    最後在封知平肚子上跺了兩腳,詹千舞抓起皮甲和勉強還能穿的中衣,到拖著長槍氣鼓鼓的大步離開,渾沒發覺自己現在整個一副向來很鄙視的小女兒狀。


    進入樹林前,她迴頭看了一眼,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筆糊塗賬,還是迴頭再算吧。


    現在,她隻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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