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女掙紮了一下,大君拗不過她,將她放下,他正視著麵前的老者。李然提著劍,攔著兩人,一身布袍,不著任何甲胄,卻比千軍萬馬更加堅不可摧。


    “金.摧城”自戰場上磨礪而出的刻印,其詮釋不來自外物,而是己身於戰場上生生殺出的威風。隻是一人於此,便萬夫莫開的氣勢。


    但更令大君忌憚的是李然手上的那柄劍,沒有一絲光華,一柄普通的鐵劍而已。“人技.謫劍”的風骨環繞其上,時隱時現,像是風縷縷從縫隙中流動而出,藏著一條蛟龍。


    “還記得那個位置嗎,趕緊跑過去,別耽擱了。”大君將蛾女往後一推,蛾女點頭,毫不猶豫地朝著一個方向跑去。李然不可能放這兩個瘮人的妖孽離開,他閃身出劍,而大君卻近身直接用肉身阻擋劍鋒,尋常利劍都劃不開的血肉,在李然的鐵劍刺挑下卻輕易被貫穿。


    李然擰動劍柄,順勢要將對方的手臂卸下來。但手頭氣力一輕,劍尖刺在了一塊晶瑩的鱗片上,下一刻,他就將“夢境.幻”發動的媒介刺得粉碎。


    反觀大君主動迎了上去,“安魂.扭曲”時刻幹涉著李然出劍的速度和角度。李然手中的劍舞出殘影,招招直奔著大君的要害而去。手中的劍像是剝下了灰撲撲的外殼,在夜色當中逐漸從蒙蒙的白光進而成為耀眼的銀光。


    上頭氤氳著霧氣像是要液化為一滴滴水珠,從劍刃上沉重地砸落。


    “精煉.純粹”像是淬煉劍鋒的熔爐,鐵劍逐漸剝去外形,宛如一段白練,李然斜拉著劍光,刷出一片水光,潑灑在大君身上,“安魂.扭曲”的幹涉如雪消融。大君依然不躲不避,水光瀲灩的光芒中,他化作一陣泡沫,頂替他的是一枚巴掌大的灰黃鱗片。


    還沒被如水一般的劍光劈中,鱗片已經燃燒殆盡,“饑渴.祭禮”將這枚繼承著“夢境.幻”的人魚鱗片化作祭品,期許天外的響應。


    李然仍舊是追擊而去,卻被一道汙濁光線擊中,入骨的汙泥攜著“繁冗之觸”的權柄從李然的心口侵入,雖然劍芒削去大半,但依然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就像是往一座偏鋒的天平上加上了一枚奇形怪狀的籌碼,頓時天平傾覆,雖然天平質量上佳,連表麵的漆麵都沒刮花,但卻失去了衡量重量的能力。如果再想強行稱量,便要落得精密器件報廢的下場。


    夏域刻印修行講求天人合一,生三花,成五德。謫劍本就另求天道扭轉,此時更是天靈黯淡,福緣稀薄,天人五衰。李然細細分辨下來,這烏光打落下來,竟是兩種大權,一者是魚種的邪神。


    另一者便是大黑母,傳說中祂煉萬物為料,為渡己身過苦海,所行之處遍地腐物,無所生機。座下從神善熔煉,善腐化,善馴馭。另有人稱其為“腐金母”,“妙殊佛”。


    李然百思不得其解,此處乃西域中腹,就算異族崇信祂,祂又是如何與魚種邪神勾上關係的?李然往後退讓一番,咽下療傷的藥丸,抬頭便看向那烏光射來的方向。


    山丘間此時逐漸出現了五色光芒,遠看那五光中央似乎有一尊大佛穩穩端坐其中,背生千手,肉髻密密麻麻。他剛收迴自己的手指,似乎先前那一縷黑光便是他拈起手指放出的。


    李然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一時竟覺得自己是眼花了。這西域出了一尊大佛,夏域多少年都不出的佛陀,反倒是西域先出了一尊,成仙成道也不過如此吧。


    他手腕處的刻印撲出力量,和侵入心脈的汙泥對抗,本來可以輕易撲滅的汙泥,竟然頑固不化,甚至要借著他的經脈再衍生。


    大君撕開自己胸口的血肉,袒露出一個漆黑的深洞,此時慢慢地探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觸須,它們由數不盡的魚頭人構成,就像是曾經海底存在的肉山,培育著某種無可奉告的怪種。


    不過肉山噴吐的汙煙穢液下卻是像是珍珠一般的美物,紮根於微弱泥沙包漿而生的珍寶。那是實質化的權柄,雖然和神明的威嚴相比都是僅能唬弄膽小鬼的東西,但本質上卻完整,精致,沒有一點多餘,像是從完整的牛肉上挑出最柔嫩,味美的肉眼。


    一層層,一片片,出淤泥而不染,卻吸納著汙垢來維係自身的燦爛,這便是權柄。


    這是收藏品,一個隱忍者在表現他的收藏。那山丘上不是什麽佛陀啊,是多種大權的雜糅,是自成神明的實驗。李然麵露決然,他仍是留存在夢境的世界中的意識,心底留存著效忠皇帝的信念。


    如今皇帝親信黑山伯爵多半遭人陷害,他雖然未受封受爵,一介布衣,卻受皇帝陛下的大恩惠,定然是要匡扶正道,效力主公。


    麵前的大君早已化作了一團亂七八糟的物體,那勉強能稱作手的肢體,撚起觸須上一枚象征“雲兮”沉淪的權柄,塞入口中,哢吧幾聲嚼碎,任由權柄化作無形的霧從他身上孔洞逸散而出,像是迷煙將毫無防備的生物全都操縱。


    無論是定時炸彈一般的鎮民,還是忠心懇懇的騎士,甚至旅館中待命的處刑者們瞬間全都動了起來,在沉淪權柄的操縱下,全變成了任人操使的機偶。


    位階“魘”,以“安魂.靈媒”溝通靈體,以夢境為倉庫,借己身為出口,惡意,恨意,無數冤魂從“沉淪”權柄的霧氣中釋放而出,它們都是不詳之氣的聚合。


    向前蜂擁,要將受傷的李然吞噬,他此時已然麵色蒼白,腋下流膿,口齒生穢,德行大減。


    “李然,還不醒?別沉在對方給你構建的美夢裏頭了,交給你的武帝像,可不是等閑。”青染扇動手中蒲扇,一陣灼熱的烈風將冤魂全都驅散。此時她坐在鍾樓石垛位置,另一隻手捏著蛾女的身體,心髒位置正插著一把匕首,正是由蛾母煉製而來的殺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遺之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東小溪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東小溪鹿並收藏神遺之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