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白的雪花開始密集起來,映照著軍營之內的火光,雪花伴隨著唿嘯的寒風翻騰、飄蕩,抬頭看天,厚重的烏雲遮天蔽地,似乎要這天即將要塌下來,將所有人淹沒。


    一風低下頭,看著這近兩千個已經穿迴僧袍的佛僧,他們背著打點好的行囊,站在今年的初雪中。


    一風看著他們靜默的麵孔,猶豫了片刻,看得出他正用盡量平靜的口吻,開口說道:“各位佛道同門師兄弟,你們······受傷的去輜重營看了傷勢嗎?”


    原來的兩名千僧眾站在最前麵,其中有一位聽到一風的這句話,噗通一聲就跪下來了,他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龐,哭訴道:“佛子,您就真的不能網開一麵嗎?我真的還想為佛道做點事情!”


    另一名佛僧也說道:“佛子,大戰將起,風吼軍正是用人的時候,我就算死,也願意死在戰場上!這亂世,本就是佛僧的末日,佛子,不要將我們往末路推啊!”


    他們兩個背後頓時響起一片抽泣哽咽的聲音,紛紛哭訴著,求饒著,有人哽咽不能語,放開了嗓子痛快地哭了出來。


    一風臉色平靜地看著他們,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各位同道,風吼軍沒有刑罰,那是因為我們知道佛僧的戒律在哪裏,佛僧的道義在哪裏,我也很多次重申過風吼軍的底線,這是不可逾越的。”


    他將跪在地上的那名佛僧扶起來,抓著他的肩膀,認真地對他說道:“師兄,如果你們願意繼續修煉佛道,修行佛法,就是為佛道續上了香火,佛道的信仰和火種還存在你們心中。沒錯,這是一個亂世,卻不是佛僧的末日,我相信,很快希望很快就會到來。


    “從這裏往西南走,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雷州,如果願意,你們可以在哪裏繼續修佛,袞州的老百姓已經不會再信任我們了,你們到那裏會安全一些。剛才書將軍讓你們領了十幾車的物資,還有帳篷,那就······去吧。”


    隨即一風鬆開了他的手,垂落下來。


    那名佛僧的臉上眼淚無聲地流著,他還想開口,一風罷了罷手,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然後睜開眼睛看著他們,高聲說道:“各位同道,我,一風,再次感謝各位替風吼軍出生入死,感謝各位為佛道之存滅付出心血,感念各位,願珍惜前程,有緣再見!”


    所有佛僧陸陸續續地轉過了身體,背著背囊走向遠方,在唿嚎的寒風中,在飄蕩翻滾的雪花的映襯下,他們的背影尤其顯得蕭瑟、落寞。


    很快,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火光的映照中,消失在視野裏。


    一風緩緩轉過身來,看向旁邊被兩個大乘佛僧扶著的薩達法師,他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一風看著旁邊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書禮和玄鸞,也沒有說話。


    但是他麵向軍營之中,將靈力灌入胸膛,將激蕩的聲音從喉嚨中噴湧而出,穿透密集的風雪,渾厚有力的聲音迴蕩在軍營上空:“大戰將起,如有想離開風吼軍者,請今晚離開。可去輜重營領取物資,追趕上剛才離開的同道,結伴而行。我將在這裏給諸位送行,直至天亮!”


    然後,他對書禮說道:“四師兄,麻煩你準備三匹快馬,和那名斥候僧兵在議事軍帳內休息,天亮來找我。”


    書禮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安排好的,我也在這裏陪你。”


    一風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你去議事軍帳吧,也許有人會去找你。我沒事,不用擔心的。”


    他又對兩名大乘佛僧說道:“兩位前輩,和書將軍一起進軍營吧,薩達法師和我一起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他們兩人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鬆開了薩達法師的手臂,薩達法師頓時萎靡地癱坐在地上。


    玄鸞慢慢靠近一風身邊,挽著他的手臂,說道:“一風哥哥,讓我在這裏陪你。”


    一風伸手將玄鸞頭頂的雪花輕拂開,微微點了點頭。


    書禮三人轉身前往軍營之中,就在這時,薩達法師猛地抬起頭來,對一風怒吼道:“佛子,虧我是如此崇敬你,你為何還要置我於死地!?”


    書禮三人立即轉過頭來,看著瞪大眼珠、眼睛通紅的薩達法師,書禮的手悄悄地握緊了腰間的青蛇劍。


    一風慢慢地坐了下來,盤膝坐在薩達法師的對麵,直麵他怒火噴湧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他,語氣平靜地說道:“薩達師兄,我會讓玄鸞親自將你的靈魂送迴地獄,讓她替你在地藏王菩薩麵前求情,讓你少受地獄的痛苦折磨。”


    薩達法師瞪著一風的眼睛突然湧出了淚水,他雙手捂住臉龐,垂下頭,發出“嗚嗚”地抽泣聲。


    一風轉頭向書禮說道:“四師兄,你們進去吧。”


    玄鸞走上前,雙臂一展,轟地一聲,一黑一紅兩股火焰衝入地麵,形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圈,黑紅火焰圈住了一風和薩達法師,她縱身一跳,也跳入了火圈之中。


    書禮看到這一切,緩緩點了點頭,手掌悄然鬆開了青蛇劍,轉身和兩名佛僧走入了軍營。


    薩達法師的哭泣並未停止,嗚嗚的哭泣聲混雜在寒風中,平添了寒風的幾絲寒意。


    一風盤膝而坐,閉上了雙眼,腦海中又浮現了小時候在青山寺打坐的時光。


    師父,師叔祖,你們說我做對了嗎?


    玄鸞背靠著一風,抱緊了自己的膝蓋,抬起臉蛋,亮晶晶的眼眸中偶爾閃過一絲金光,她看著漫天的雪花,想起了上一個雪夜。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在聽到秀姑和劉毅的竊竊私語後,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非常擔心地在一風的房外守了一晚上。


    在那個夜晚,她害怕秀姑會傷害一風哥哥,從秀姑的神魂裏,她感知到一種她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其發生的不好的事情,這是她看透秀姑的神魂也看不清的東西,這也躲避了她作為地獄神禽天賦的追索,這讓她非常不安。


    那個時候,她十分抗拒秀姑和一風接觸,生怕她會在她不在的時候傷害到一風,直到秀姑離開,一風差點走火入魔,她才明白過來,這讓她對秀姑的恨意達到了巔峰。


    後來,隨著本倩和一風的接觸越來越親密,她似乎也明白了秀姑和劉毅的感情,對秀姑的恨意也開始消融。


    而現在,這個時候,她側著頭靠在一風的後背,聽著他那強大的心髒有力地跳動,她卻莫名地想起了秀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這是為什麽呢?


    玄鸞看著黑黑的天空中紛飛的雪花,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好像,是因為那個時候,一風哥哥無論遇到多大的困境,遭遇多大的災難,心中始終有一股發自神魂乃至道心的歡欣和愉悅。


    自從秀姑離開了一風哥哥,即便是本倩姐姐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意的溫暖,好像也沒有讓一風哥哥真正地開心過。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真的如此無法替代嗎?


    這一晚,雖然一風哥哥依然是那樣的堅定和堅強,可她能夠從一風哥哥的神魂中深切地感知到,這是除了秀姑離開他之後,心中最難過的時候。


    也許此時此刻,隻有她才能夠讓他開心起來吧。


    可是,她也好想本倩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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