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州西部,溝壑縱橫遍布,陡峻峽穀叢生,蔓延數千裏,大武國的許多河流從此滔滔洶湧流過,陸續匯入到同一條河中,這條河就叫做伊河。


    伊河下遊因地勢變得平緩,流速減慢,便讓人們有了無數改造的可能,其中分成三股從君州的中心——君州城穿過便是人們鬼斧神工般的創造。


    這裏氣候與君州其他地方差別不大,隻是更顯寒冷一些。


    因為水源充足,山石上覆蓋著厚厚的土壤,加上地勢險峻人煙稀少,萬千年來,樹木繁衍生息,這裏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森林,一望無際的綠樹如同海浪般層層推向天地的盡頭。


    但就在這些森林綠海之下,便是洶湧的河流和數不盡的陡峭山峰,裏麵有數不盡的野獸異獸乃至神獸,也有無數被大武國朝廷下了通緝令的盜寇兇犯悍匪躲藏至此。


    所以這裏除了是禽獸的樂園,也是許多亡命天涯之人的樂土。


    所以,這裏也是所羅門的總壇。


    本倩跟著四大修羅來到了這裏。


    在四大修羅的監護下,她無處可逃,心中仍然記掛著一風。


    那天他在那座青銅門背後無助地向她哭喊著求救的聲音還時不時迴蕩在耳邊,她隱約明白那是重門珮造成的環境,但愛屋及烏,那些景象依然讓她揪心不已。


    現在她離開了一風,就真的再沒有人在他身旁照顧他了,當時聽說還有五萬羽林軍去圍剿南宗寺,他能挺過這一劫嗎?


    除此之外,一開始,她也很害怕這幾位修羅兇神。


    蕭季雖然未曾傷害過她,但那晚在君州城飲空酒肆給她灌輸的修羅道的理念,想起來仍然是邪惡得震懾心魄。


    蕭季也曾把重門珮送給了她,但即便她未曾經曆過一風那麽多劫難,天性聰穎的她也明白蕭季並不全是好意。


    她看出來重門珮的詭異邪惡之處,蕭季曾強調過不要在使用重門珮之時作出獻祭之舉,可若是正經的法寶,哪來的獻祭之說?


    更何況,蕭季和羽羅兩人的殺人的手段,兇悍詭譎,怪異殘忍,她在小山寺和逃出君州城之時都曾見識過他們的陰狠手段。


    再加上婆雅自從變得比換身之前更加蒼老了之後,脾氣也變得更加古怪,時不時狠狠地喝罵其他三人,尤其是那個大個子叫做伏馱的修羅,一路上不知挨了多少罵。


    另外,聽他們自己談到,在南宗寺那一場爭鬥中,方丈大師和了弘長老他們為了保護她和一風,都是拚盡性命的玉石俱焚式的戰鬥。


    雖然他們四個修為要比方丈等人高出一線,沒有受到致命傷,但也對身體產生了極為嚴重的耗損。


    尤其是召喚修羅天王消耗的神魂之力,在離開南宗寺幾天後,直接招引了修羅魔天對他們神魂的反噬,讓他們修為受損嚴重,導致平時可以直接飛行迴所羅門總壇也做不到。


    說起來甚至有些可笑,淩空飛行現在對他們來說,猶如剛入門的低層修煉者一般,耗費的修羅業力極為龐大,甚至他們的傷勢迴到總壇至少也要個小半年才能夠恢複。


    這些事情讓他們幾個的脾氣都暴躁了許多,時不時會爆發口角甚至爭鬥。


    但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四人對她都是一反常態地友好,尤其是婆雅修羅,一路上噓寒問暖,絲毫沒有把她當做擄掠的人質來對待。


    本倩雖然疑惑不已,但這種情況總比他們對自己兇惡要好,時日一長,她便把恐懼漸漸遺忘,一顆心隻記掛和擔憂著一風。


    這天夜裏,明月朗照,穿過森林的層層枝葉,正好露出一小塊月光灑在一條青石板上,本倩就坐在這裏對著月亮出神。


    此時正是初冬的季節了,這裏的樹木耐寒,枝葉還未掉落,山風吹過來,嘩啦啦地輕響。


    她身上穿上了毛皮衣裳,是蕭季直接將森林中的異獸斬殺剝下它們的皮毛,由婆雅給她裁剪而成。


    他們修煉大成,均是第三境界的頂尖強者,這點寒風根本不看在眼裏。


    本倩也看出來,從第二境界提升到第三境界,修煉者會發生一係列質的變化,身體和神魂都會變得十分迥異。


    在這座森林之中,強悍的神獸兇獸和殘忍兇悍的亡命者也不少。


    他們也碰到過一些攔路者,但看到他們四個修羅,有些認識,直接打個招唿就告退;有些兇悍的,不畏生死地衝殺過來,朝他們攻擊,即便他們四個都帶著傷,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直接手撕了那些人和獸;


    甚至有些看起來非常勇猛強大的神獸兇獸,在他們四個紛紛釋放出浩蕩深邃的氣息後,變得十分畏懼乖順,掉頭就逃跑。


    看著清冷的明月,本倩異常自然地想起了一個人,那便是她是師尊,了毓丘尼。


    不論誰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感到一絲冰冷的涼意,那股刺人的寒意似乎無時無刻不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或許這就是師尊作為第三境界的強者自己獨有的氣勢吧。


    隻有一次意外,就是那次了然大師中斬佛霜之毒,在禪修峰而然院,她瞞著師尊偷偷將自己編織的第一個瓔珞故作輕鬆地送給一風,然後跑出院門,又偷偷躲在門口窺探著一風的神情。


    沒想到師尊正好從後院過來,她看了一眼門口,又看向一風,臉上的冰霜竟然瞬間融化了,還慈愛地摸了摸一風的腦袋,這是她十幾年都沒見過的師尊的柔情。


    師尊當時看到了躲在門外的她嗎?她也能理解自己忸怩羞澀而又深刻的那份感情嗎?


    她是那樣的強硬,至死都是那樣的冰冷堅硬,不願對所謂代表皇權的金龍令低頭,寧願自戕也不願別人來摘去她的僧帽。


    從來沒有示人的柔軟的她,偏偏在那個時候用在一風身上,她也能理解自己那一刻的情感嗎?那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可惜,師尊已經圓寂,再也無法給她答案了。


    這時,本倩突然想起了瓔珞,一風那次在明王寺瓔珞被損壞之後,在迴南宗寺的路上她又給一風打了一個。


    之前火猴師兄和書禮師兄還拿這個開她的玩笑,說她其他事都可能忘了,偏偏給一風打瓔珞的絲線時時刻刻都帶在身旁。


    想到這裏,本倩立即翻開皮毛衣裳,向腰間的繡囊裏找絲線。


    一風生來劫難就重,說不定此時此刻剛給他打好的瓔珞就已經磨壞了,還是趁著有空,多給他打幾個,下次見麵的時候送給他。


    翻找了片刻,終於解出了繡囊,連忙打開,找到了絲線,把絲線一扯,卻聽到“叮琅琅”的幾聲清脆的聲響,原來是帶出了一塊圓形的玉璧,掉落在青石板上。


    本倩想起來,這是她迴到毓秀院時,小嬌師姐跟她說的,可能是了毓丘尼留給她的遺物。


    她急忙撿起來,她還沒有仔細看過,上一迴把重門珮掉在而然院,還對一風謊稱是師尊給留的遺物,其實真正的遺物才是這塊玉璧。


    玉璧精致小巧,不過寸半大小,用紅絲線編織的繩子穿住。


    此刻在月光的照拂下,冰雪潔白,散發出淡淡清冷的白輝,而玉璧之中似有瓊脂在緩慢地流動,全身渾然一體,匠心天成。


    隻是在其中一麵雕刻著一個暗金色的文字,筆畫甚多,看起來非常古樸複雜,實在不知道是什麽字。


    或許這根本就不是師尊留給自己的吧?本倩盯著玉璧想著。


    “這個字你不認得嗎?”


    突然從身後傳來人聲,本倩嚇得跳了起來,慌亂轉身一看,原來是婆雅。


    她披著鬥篷,頭上戴著兜帽,一雙發出紫紅色光芒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本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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