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敦侯冷冷地看著一風的狂態,腳步卻沒有停止,手中緊緊握著碩大的銅錘,步步向他逼近。


    而一風似乎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依然仰天瞪著陰沉的天空,似乎在乞求什麽,也像在祭奠什麽。


    這時,霸敦侯已經走到一風身前了,他看著一風,說道:


    “論理,我也是經過風浪的人,但這場舉國滅法的戰爭之複雜殘忍,實在是生平僅見,你作為佛子,也無力迴天。此生修佛無功德,還是好好想想迴到西天極樂受什麽懲罰吧,我就此送你一程!”


    他手上的碩大銅錘綻放出耀眼的銅黃色光芒,一股股威能如同水紋般震蕩出來,他雙手猛地往上一抬,狠狠轟錘下去。


    一風眼神呆滯,銅錘綻放的威能帶起的唿嘯勁風吹拂他的臉龐,似乎他還在沉溺在悲痛之中,眼看就要死在霸敦侯的手中。


    霸敦侯雙眼神光綻放,他知道自己的銅錘隻要砸下去,佛道就失去了上天神佛的支援,佛道一途就真正陷入了無法自拔的黑夜裏。


    銅錘掀起的勁風越來越近,吹拂著一風的衣袍,吹拂著他懷抱著的靈雲獸的皮毛。


    一股強大的威能已經侵襲著一風的臉龐,一股股鮮血從臉龐中滲出來,讓他的臉頰變得十分猙獰可怖。


    他的眼睛中黑蓮眼瞳已經停止旋轉,黑炎已經全部熄滅。


    他的氣息萎靡,剛剛那一招苦海泛舟已經傾盡所有靈力,現在的他隻是空囊一具,別說已經被沉痛淹沒心神,就算沒有,此刻霸敦侯的步步緊逼也已經讓他還手之力了。


    霸敦侯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就像冷峻的山石中間突然露出和緩的一麵。


    銅錘已經貼近了一風的身體,他直接被威能衝擊得栽倒癱躺在地上,臉上的鮮血被勁風吹著泛起一絲絲漣漪,隻要一個眨眼的時間,他便要超脫這世間了。


    “一風,快跑啊!”


    遠處似乎傳來一陣唿喝,一風呆滯的眼神突然清醒過來,但是霸敦侯的銅錘綻放著光芒,已經快轟到麵前了。


    他顫抖著血肉模糊的雙臂,拳頭上瞬間發出暗淡的金光,他想要阻止,他還想要抗爭,他不能就這麽死了!


    否則所有為他死去的人們不久白死了嗎?!


    但是他醒悟得太遲了,霸敦侯的錘光已經刺痛他的雙眼,他閉上雙眼,他已經感到死亡在迅速逼近,真的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正在此時,一風感到一股熾烈的灼熱傳來,如同一座巨大的火爐當頭傾倒,全身瞬間燥熱異常,而原本逼近他臉龐的銅錘威能也忽然撤走。


    他瞬間睜開了眼睛,轉頭一看,發現是九獄玄鸞對準霸敦侯噴出一股熊熊黑紅烈火,火柱直接籠罩了著他們兩個。


    霸敦侯雖然要完成任務,但是遠不是玉石俱焚的時候,根本沒必要付出這種代價。


    他瞬間將銅錘頓住,猛地一揮,朝那股黑紅烈火砸去,巨大的威能讓火柱瞬間潰散。


    但霸敦侯沒想到的是,火柱潰散之後,兩隻閃著金光的利爪帶著一股疾風,朝他的頭顱猛撲過來,他連忙用銅錘架在身前。


    “叮琅——”


    金爪與銅錘一聲清脆的撞擊,霸敦侯由攻轉守,身心一時沒有調轉過來,被九獄玄鸞撲騰著兩隻巨大的黑翅擊退了幾步。


    就是這撤退的短短幾步的時間,九獄玄鸞伸出雙爪直接將一風和他懷裏的靈雲獸抓起來,猛力扇動巨翅,飛上了天空。


    霸敦侯反應過來,拔地飛起,向九獄玄鸞追去。


    片刻後,九獄玄鸞便抓著一風來到了朝佛峰。


    一風被它提在空中,向朝佛峰下看去,未曾想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


    朝佛峰上,臨近懸崖的方丈院已經被羽林軍拆得七零八落,黑煙彌漫,火焰燃燒著它的殘軀;


    旁邊佛火楓組成的紅羅天罡陣也被破壞殆盡,巨大的佛火楓被羽林軍強行砍斷,從樹幹中流出熾熱的岩漿一般的樹血,和被紅羅天罡陣擊殺的羽林軍的鮮血一起,塗滿整個法陣;


    後麵圍繞著藏經閣的禪葉鎖秋陣所有的金色禪樹已經被熊熊烈火點燃,即便金禪樹枝幹都流淌著吸納的天地靈氣,堅韌非常,但是架不住火勢太大,濃煙四起,成千上萬株金色禪樹的樹葉已經被火焰燒光;


    禪樹林散發出最後的金色光塵,消逝在空中,樹枝被烈火燒焦,枝幹在瀕死中垂死掙紮,如同無數向天求饒的扭曲的手臂,在熊熊火海中瘋狂扭動,這景象十分恐怖而焦灼,痛苦異常;


    還有一具龐大的身軀,也葬送在金禪樹林之中,皮毛被火焰燒得焦黑,一風定睛一看,便知道了那是金雲獸的屍體;


    他的身旁還有一株巨大的金禪樹被密密麻麻的神通攔腰轟斷,那是老禪樹人,他也傾倒在地,樹枝失去了金光神采,被火焰燒得劈啪作響。


    金雲獸和老禪樹人的周圍還躺倒了近千具密密麻麻的羽林軍屍體,和他一起在火海中漸漸被點燃,化成焦炭,化成飛灰。


    剩下的羽林軍在石虎的帶領下,已經衝到了藏經閣旁邊。


    他們包圍著藏經閣,閣樓腳下已經擺滿了從裏麵搬出來的堆積如山的神通功法秘籍和佛經,數十個人舉著火把,正待要點燃這些書籍,將藏經閣焚毀。


    一風看著這一幕幕,心中悲涼痛徹,但已經迴天乏力。


    他轉頭看著後麵,霸敦侯還在飛速向他靠近,以他現在的狀態,能擺脫霸敦侯的追殺就算幸運了,守護藏經閣,已經是心力不足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長歎一聲,對九獄玄鸞悲聲道:“把小靈的屍體放到藏經閣頂吧,他一生都在守護藏經閣,就讓他死得其所吧!”


    九獄玄鸞聞言,迅速落到藏經閣之頂,將一風和靈雲獸都放在寬闊的閣頂。


    此處是整座靈雲山最高處,一風俯瞰著腳下的靈雲山五峰,所有房屋樹木,一切可拆毀焚盡之物,都被火焰和黑煙吞噬著,南宗寺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一風雙手合十,對著這一切躬身行禮,為南宗寺曾給予他成長的護佑,為其普度眾生的功德,為南宗寺的千年傳教的偉業,稍作祭奠,也隻能如此了。


    這時候,一風感覺到下麵有一股熱氣迅速蔓延上來了。


    一風歎了口氣,知道是羽林軍已經點燃了藏經閣,他此刻感到身心十分疲憊,連悲哀都顯得力不從心了。


    霸敦侯追趕著一風,但九獄玄鸞本就是飛禽神獸中的帝王存在,在天空中同類莫能匹敵,更何況是揮霍著自身靈力才能淩空飛行的人類,所以霸敦侯飛起的瞬間便落後了他們許多。


    他同樣也看到了這些景象,但他心痛的是又傷亡了上千羽林軍。


    這一趟迴去,在武帝麵前實在無法交差了,不知又要受什麽懲罰,但必定又會被戰彥章譏笑了,畢竟他統領上千羽林軍出來追殺他們,可沒損傷這麽多戰力。


    霸敦侯想起這些就惱火,正好看到九獄玄鸞停在了藏經閣之頂,他立即向下方喝道:“石虎,佛子在閣樓頂,堵住他!讓我親自來殺了他!”


    石虎剛才就感到兩股龐大的威勢衝了過來,聽到上麵霸敦侯的命令,石虎不敢怠慢,立即飛身而上,瞬間便竄到了閣樓之頂,看見了一風。


    一風知道此刻不能多留,迅速爬到九獄玄鸞的背上,眼睛盯著石虎。


    石虎看著一風的眼睛,神魂之中突然莫名出現一股混雜著恐懼和愧疚的力量,衝擊著他的神魂,他頓時疑惑不止,眼神迷離,思緒忽然混亂了。


    一風看到石虎的這種狀態,心中一動,九獄玄鸞兩隻眼睛金光閃爍,也看到了他的不對勁。


    彼此應心而動,玄鸞立即扇動兩翼,衝向石虎,石虎下意識地一閃身,九獄玄鸞便衝了出去。


    下一刻,霸敦侯便趕了過來,懟著石虎喝問道:“你他娘的瞎了嗎,沒看到他又逃了?”


    石虎猛地驚醒,正待答話,突然感到腳下一陣陣劇烈的震動,一股強大的紊亂不安的法陣之力從腳下傳來。


    霸敦侯反應更快,閃身一把拉著石虎飛向一旁。


    “嘭、嘭、嘭!——”


    三團巨大的金光從藏經閣的頂上三層爆炸開來,三股巨大的爆炸餘波瞬間擴散出去,直接在空中掀起一陣金光漣漪,衝擊著四麵八方。


    霸敦侯和石虎被爆炸威能轟到,頓時身體一歪,向下墜落。


    遠處,一風看到藏經閣頂爆炸,頓時便明白那是烙印在藏經閣之頂的三層強大的法陣爆炸了,心中又是一陣悲涼襲來,不過這也正好阻擋了霸敦侯追殺的攻勢。


    一風站在九獄玄鸞的脊背上,幽幽說道:“玄鸞,去看一眼秘境入口吧,藏經閣沒守住,至少也要把秘境守住了。否則,我們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九獄玄鸞清鳴一聲,調轉方向,眨眼間便從另外一個方向靠近了碑林峰,正對著秘境入口之處。


    一風凝神向下麵看去,隻見秘境入口處堆滿了屍體,有羽林軍的,也有寺內僧眾的。


    但是,還有十幾名將領帶領著數千羽林軍戰士步步向前緊逼,而他們對麵,僅剩下渾身是傷的玄影豹一人了。


    這時,他感應到了什麽,抬頭看了一眼,笑了笑,對著天空嘶聲喊道:“一風,你的囑托,我必不負!為佛道繼續戰鬥吧!這也是我的最後囑托!”


    話音一落,他便飛身而起,飛到高聳峭壁上的秘境傳送入口,哈哈狂笑數聲,猛然一聲怒喝。


    一股驚天動地的混亂的氣息頓時從他的身體中溢散出來,他的身體如鼙鼓般咚咚震響,在一瞬間,猛然爆炸,強大無匹的爆炸威能將秘境入口轟碎。


    無數山石紛紛墜落,那十幾名將領也被炸飛出去,後麵的羽林軍受到衝擊,被如同掀飛的千百塊亂石摔到遠處······


    一風頓時鼻子一酸,一股無以言表的悲涼酸楚從心底湧出,如滔天狂瀾般將他的心智淹沒,兩行漆黑的眼淚從他眼眶中流出來,衝刷著他臉上的斑斑血跡······


    此時,九獄玄鸞雙翼猛揮,載著他飛離靈雲山,飛向更加混亂複雜的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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