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寺,夜幕已經降臨。


    寺內已經是燈火闌珊,明王寺住持了固大師,將了然大師等人送出來,就在寺前告別。


    了固住持道:“阿彌陀佛,多謝南宗寺各位大師不辭辛苦,襄助同道,此恩似海,沒齒難忘。


    “敝寺唯有在佛前念誦千萬遍,求得佛祖庇佑諸位,庇佑人間佛道,共築祥和佛門。”


    了然大師把一風從身後叫上來,與之並肩,和了固住持告別,聞言說道:“事情已經如此不堪,恐怕還是要遵照朝廷的命令,削減寺內僧眾人數。


    “否則,呂鐵裳等今日退去,擇日便會再次卷土重來,屆時,恐怕是明王寺灰飛煙滅之時。”


    了固住持麵生悲戚,老眼含淚,道:“呂鐵裳前段時間首次抵本寺時,便要求本寺隻許容納五百僧眾,且不需供奉佛物,禁止所有香火施舍。


    “眾位可知,本寺有近三萬僧眾,隻容許五百,豈非要斷我佛門傳承根基?老僧如何使得,眾弟子更是群情激憤,唯求替佛道戰死,不忍驅逐之辱。


    “現如今,統共剩下兩三千人,許多還身受重傷,再要削減僧眾,豈非殘忍?況如何對得起為此戰死的佛門同道?再如此,恐怕我佛門將蕩空無人皈依了!”


    了法長老在一旁聞言怒道:“若是他們再來,我必再帶人與之決一死戰,佛道延綿千年,豈能如此任人宰割?”


    一風在旁低頭思索,片刻後道:“了固師叔,恐怕他們再次席卷而來,你們必不能阻擋。不如師兄們養好傷之後,若他們依然虔誠信佛,便帶領他們引入山林,以待後續吧!


    “我想武帝必是在氣頭上,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便會撤迴金龍令,屆時佛道必然會再次鼎盛。


    “不過,以後不可再同今日這般,搜刮錢財,中飽私囊,肆意擴充。若有那麽一天,必定要自耕自食,嚴守佛門清規,方是長久之道。”


    了固這時已經知道,麵前的正是當今的佛道巨子,或是天上佛國早已預知人間的佛道劫難,派遣下來的領袖人物,不敢輕視,隻得唯唯稱是。


    一風又道:“若隻是看中佛道可安享武國崇佛政策,唯利是圖,貪享安逸,卻並無敬佛誠心之輩,此次佛道劫難或許是大浪淘金之良機。


    “若貴寺也有此種僧眾,趁早放出去,各謀生路。佛度有緣人,緣來則聚,緣盡則散。”


    了毓丘尼也說道:“呂鐵裳看來並不是那種心胸狹隘之輩,此次一戰,我們雖死傷慘重,卻也挫盡雲州軍團鋒芒,使其不敢小覷佛道。


    “若是我們服從金龍令,他們必不會再苦苦相逼。”


    了法長老冷哼一聲道:“就你們高尚,就你們是虔誠佛徒,別人都隻是貪圖利益的小人。


    “我告訴你們,即便我們不是為了這所謂的佛門安逸,佛門也絕不能受此折辱。有多少人是混入佛道中渾水摸魚的,且說不定。


    “但是因為佛道昌隆、虔誠信佛而逢此亂世,不懼朝廷威逼和窮追猛打,而奮起反抗之輩,也必然不少!


    “照你們所說,隻要不服從金龍令就是貪圖佛道利益,你們也太把天下佛徒看得太卑鄙了!”


    一風道:“了法師叔,你說的有道理,但是現在以一道之力,正麵與朝廷大軍及儒道兩教對抗,也是過於莽撞了。”


    了法長老雖不再向以前那般看輕一風了,但是還端著長輩的架子,開口道:“哦,照你這麽說,那麽我們任由他們拆寺毀廟,驅逐佛徒?


    “這四道金龍令一下,別人或許有信佛之心,又不許供奉,又不許贈香火,又要限製寺廟數量,又要限製僧眾數量。


    “在朝廷如此威逼之下,就算有人想信佛,也隻得畏畏縮縮,不敢表露心跡,最後如何?最後佛寺會越來越少,越來越難以為繼,信佛之人將越來越少,佛下無人了!”


    本淵此時站在了法長老身後,接口道:“師尊說的極是,更何況,你就斷定武帝的滅佛手段到此為止,不再頒布新的金龍令了?


    “我看未必,佛道膏腴遍地,朝廷滅佛得了甜頭,還能停得下來?更何況有儒道二教在旁鼓吹,必然會對佛道斬草除根,這才是魏氏皇權的無情之處。


    “你們要知道,魏氏當年削除儒家,儒家幾乎滅絕!書禮師兄是書家的人,他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吧?”


    一風沉默了,雖然了法長老和本淵都是抱著抗爭複仇的心態,但他們說的他都想過,也並非沒有道理。


    武帝看到整個大武國的佛道在十四州燃起戰火硝煙,難免在震驚憤怒之餘,感到佛道勢力的龐大可怖,對其統治養成巨大隱患。


    他為維護其統治地位,做出什麽來都有可能。


    火猴此時也忍不住了,對本淵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別隻顧著瞎嚷嚷,好歹我師弟也說出了個辦法,退隱入山林,也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你們又不同意,那你們說個法兒,怎麽著你們才滿意?”


    了法長老沉吟道:“了固師弟,我看你們休養一番之後,就來投南宗寺。順便發出號召,讓雲州所有不懼生死,誓死捍衛佛道之人都來投南宗寺。


    “今日我們並沒有戰敗,而是把雲州軍團打得望風而逃!你們把這事告訴他們,佛道一心,拚死一戰,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咱們南宗寺趁機奠定大武國第一教派的地位也未可知!”


    了固長老看了了法長老一眼,又看向了然大師等人。


    了法見他如此猶疑,氣道:“你不必看他們,他們不敢幹,我帶著你們幹!戰死我也值了!”


    本淵立即唿應道:“為佛死戰!”


    後麵跟著僧兵團本來就是聽從了法長老的命令,因此齊聲喊道:“為佛死戰!為佛死戰!”一時之間唿聲遍野,呐喊震天。


    火猴看向書禮,對他點了點頭,書禮也朝他點了點頭,他們倆都是血性剛強之輩。了然大師和了毓丘尼見此,也沉默下來。


    一風雖有心阻止,卻無令人信服的理由,所以也一言不發。本倩在他身後,見他不說話,也就隨他沉默。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多說都無益,隻能且行且看。兩方再說些話,便鄭重告別,南宗寺三位長老,帶領著浩浩蕩蕩的僧兵團,班師迴寺。


    經過方才的一番爭辯,時間流逝很快,夜色暗沉了許多,後方南宗寺僧兵團經過此戰,還剩下三四千人馬。


    一風騎在馬上,向後方看過去,雖然了法長老說的好聽,可是這一戰何其慘烈,上萬僧兵,折損三分之二,六七千人就此殞命,墮入輪迴。


    即便雲州軍團同樣是如此慘烈,但是這上萬僧兵已經是雲州佛道最強有力的力量,而雲州軍團尚有七八萬分散各處的軍旅。


    兵力懸殊,以命換命,是佛道最悲壯最不值的打法,卻也是最無奈的拚死抵抗。


    一風心中思緒纏繞,一時怒火攻心,一時悲涼侵骨,突然感到神魂中一股此前從未感知的無力感襲來,頓時頭暈目眩,支持不住,墜入馬下。


    就跟在他後麵的本倩驚唿一聲,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射過來,看到一風墜馬,都大吃一驚,紛紛飛身過來,圍攏在一風身旁。


    若說佛道此時再如何慘烈,也無論如何不能損失的,就是將來要扛起佛道生死存亡重任,肩負起佛道複興的佛道巨子——一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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