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帝宮,一處宮殿之中。


    坐在金龍榻上的魏宇屏退了宮女宦官,隻留著魏晃在地上伺候談話。


    武帝臉上不太好看,連日來的各地軍情都顯示著,他原來寬心相待,極為尊崇的佛道,原曾想都是老老實實吃齋念佛的僧人,未曾想竟然都吃了豹子膽,起來造反了。


    說實話,他原來並不是不知道佛門中有人中飽私囊,經過近千年的發展,佛道已經相當囊腫了。


    南宗寺的那幾個僧人,尤其是佛子,他心中明白,或許事情並不是崔銘所說的那樣,竟然屠戮數千百姓。


    他身為大武帝,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差,否則也不會將從小一起長大的伴當委以重任,統領儒教,那是看中了崔銘善於體察己心,做事雷厲風行,一貫是自己的臂膀。


    他不是任人唯親,而的確是任人唯賢。


    儒教作為支撐朝廷的第一大門派,每年要培養多少大夫官吏,來補充朝廷和各地官府的人才空缺,大武國軍隊的領軍將領也多由聖書院鍛煉出來。


    且不說儒教占據朝廷的大半壁江山了,但是他們培養出來的官吏和將領著實不錯。


    即便聖書院最下等的下品學士,委一到任,就便能肩負起一地的軍事和政務。


    從這點說,聖書院就是朝廷的軍政人才搖籃,用崔銘來作為其領袖,相對而言,更能做到知己知彼的信任。


    所以,他雖然並沒有接觸過南宗寺的那幾名僧人,但是從他們論道大會的表現看,並不是那等奸心藏惡之人,反而是一群受了莫大委屈的佛僧。


    但崔銘那日如此肯定與執著,必定是有相當的證據,即便事情不真,最少也有七分之罪由他們引起。


    想到這裏,武帝對魏晃說道:“太子,近期朕的命令,是不是讓你不滿了?”


    魏晃連忙跪下,迴道:“父皇,兒臣惶恐。父皇統領宇內,百姓交口稱讚,謂之昌隆盛世。父皇之令,必是為國祚著想。”


    武帝淡淡道:“昌隆盛世?哼,昌隆盛世能讓武國十四州的和尚全部起來造反?”


    魏晃跪俯在地,不敢答言。


    武帝說道:“太子,你起來吧,站起來說話,方有我魏氏男子氣概。”


    魏晃便遵命起身,依然低頭在武帝麵前侍立。


    武帝又道:“算起來,你從北宗寺迴來後,朕和你,一直都沒有好好談過心。近段時間,又因太後仙逝,論道大會,災民暴亂,等等諸事,沒時間與你交談。正好你今日過來請安,我們便安心談一談。”


    魏晃道:“父皇以國是為要,不必為了兒臣掛懷。”


    武帝雙目炯炯,冷哼道:“國祚延綿之事,難道便不重要嗎?你是太子,是將來代替朕統治大武國之人!


    “你的事可不僅僅是父子孝敬之事,與國是更是息息相關!你若沒有如此的格局,如何來做大武國的帝皇?”


    魏晃連忙道:“父皇教訓的是,兒臣知罪。”


    武帝歎了口氣道:“說這些,也並非為了找你的罪狀。當初選你為太子時,有三件,第一,太後主推,你從小在太後的膝下承歡,稍及年立,便被太後安排前往北宗寺帶發修佛,深得太後歡心,便是你那幾位國舅,也無一不喜歡。


    “第二便是你為魏氏當代的長子,按魏氏皇族禮製,本應如此。


    “第三,便是朕的心意,隻因你從小聰慧,能察言觀色,能斷言處事,後來去了北宗寺,每每派人將國是批題傳送與你,你都有獨特見解迴複來人,朕心寬慰。”


    魏晃恭敬迴道:“父皇舐犢之心,兒臣謹記在心。”


    武帝點點頭,說道:“你知道就好。為此,我將老二老三派遣往邊境為我大武國守國,老四沒了,老五老六年幼,又跟你親近,如此好的局勢,是有多難得,你未必知曉。


    “當年朕襲位之時,可算是經過一番龍爭虎鬥,你的祖輩,莫不如是。”


    魏晃心中一凜,立即明意,迴道:“兒臣將來必為各位皇弟妥善安置,必不負父皇之心。”


    武帝眼中流出欣慰神色,說道:“甚好。老二老三駐守邊境,為國征戰,不惜性命,老五老六都是庸碌之輩,並無特長,全賴你安排了。”


    魏晃道:“兒臣不敢。”


    武帝口氣一轉,說道:“但是近來,你對佛道的關注過於迫切了,朕聽聞人言,你總是派遣人前往南方打探消息,是為了國家社稷,還是為了佛道利益?”


    魏晃一驚,忙道:“父皇明鑒,兒臣隻是置身佛道多年,竟不知佛道有如此多弊病。一經揭發,竟連結造反。


    “兒臣心中惶惶難安,有負父皇教導之心,痛心於佛道之病,因此每往打探,暗自忖度,以孝父皇之辛勞,為父皇分憂。”


    武帝淡淡道:“你能如此想,最好。你不要錯會了朕的用意,朕今日明說與你:送你入佛道,乃是見儒家把持朝政,借助佛道來權衡之策。


    “雖諒儒教他們無不臣之心,但如此一來,聖書院把控朝廷之人才出入,弊病並不比佛道少,太清門更是掌控著星術神通,與大武國命脈攸關。


    “朕當時送你去北宗寺修行時,雖是太後極力推薦,但未免存了使你領袖佛道,以此製衡儒道二教之心。”


    魏晃低頭想了片刻,說道:“父皇,既然如此,為何如今還要肅清佛道,兒臣鬥膽,是否有顧此失彼之虞?”


    武帝搖了搖頭,道:“朕說你入局太深了,你竟未領悟。治理國家,哪有如此簡單。


    “國家之事,十有八九並非能預料知曉,隻有在亂局來臨之際,冷眼旁觀,方能得其大要,全身而退,統率八方。


    “如今,佛道錢糧不納國稅,僧眾不入軍伍,曆代祖皇推崇佛道能安民養性之心,竟變得愈加不堪,使其肆意放縱,屯僧兵屯錢糧。


    “有人曾私下告朕,大武十四州,每一佛寺便是一佛國,安享極樂,有兵有糧有土地,動則以佛圖戶欺壓百姓,民不聊生。


    “這幾年的災荒便是由此集中爆發,餓死我多少大武百姓。從此一管可窺全豹,佛道卻是已經在動搖魏氏皇族統治的根基了。


    “朕此前雖知之一二,卻礙著太後的臉麵,彼時也未曾想到會爆發災荒,致使百姓作亂。現在如此局麵,必定要肅清一番,此乃鞏固我魏氏統治大武根基。此乃第一件。”


    魏晃俯首稱是。


    武帝又道:“第二件,因他們屯錢屯糧,即便百姓無荒災,他們太過於不受拘管,未免會膨脹,而滋生不臣之心。


    “眼下他們因朕的金龍令,佛道起兵造反,便是實打實的證據。隻不過大武十四州,朕也未曾想到,他們能如此成勢。


    “但朕並不如何憂心,此乃大武國病灶,患病最忌隱而不發,以此引發,反而使朕愈加摸清楚他們的底細。”


    魏宇說完他下達金龍令的第二個原因,又問道:“太子,朕問你,災民暴亂與佛道造反並起,後續將如何發展?”


    魏晃低頭想了片刻,便道:“災民暴亂,乃是生存之艱,官府與軍團如今依照金龍令,將佛寺所囤積之錢糧,救濟百姓,災民得救,生存之患稍減,終將偃旗息鼓。


    “即便仍有懷揣僥幸之心企圖謀逆者,所聚集之烏合之眾,況官府與軍團,以佛寺囤積錢糧招兵買馬,擴充實力,以強龍之勢打壓之,使其勢必不能長久。”


    武帝笑著點點頭,道:“你能如此迅速解答出來,也不負朕的一番教導之心。災民暴亂如此,那麽,佛道將如何?”


    魏晃心中一震,知道不能隨意作答,便說道:“兒臣敢請父皇指教。”


    武帝頓時收斂了笑意,冷著臉道:“你不必在這裏跟我耍小機靈。我才要跟你說,跳出局外,冷眼旁觀,這便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三件。


    “儒道二教見佛道成勢,未免有比較高低爭競之心,而同樣滋生禍亂。


    “除卻佛道己身弊病,借此打壓佛道,殺雞儆猴,以彰顯魏氏皇族威嚴不容侵犯,大有必要!


    “皇權淩駕於儒釋道三教神權之上,是不容置疑的天意!”


    魏晃猶豫著道:“若是佛道始終不服從金龍令,那麽······”


    武帝怒喝道:“膽敢挑戰皇權,便直接使其徹底湮滅!”


    魏晃身子一抖,連忙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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