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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深處,爛泥恆生之地,令人作嘔的氣味在這個地方肆意飄蕩,淤泥冒著水泡同樣令人作嘔。


    李鍪全身浸泡在這裏得淤泥之中,這已經是他呆的第三天了,爛泥覆蓋全身,從最開始的不停的嘔吐,到現在雙眼模糊,仿佛已經失去了嗅覺一般,李鍪覺的自己整個人都快要死掉了。


    “啪嗒”一個聲音將迷迷糊糊的李鍪驚醒了,他終於看到了他來這裏的目標,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到了,“金蟾”別名癩蛤蟆,在這淤泥之中,金色的癩蛤蟆他肯定是找不到了,三條腿的癩蛤蟆那是傳說之物,他也是肯定找不到的,但是癩蛤蟆他覺得也是可以加交差的嘛。


    屏住唿吸,後背微微的彎曲,雙目也變得銳利起來,感謝那麽長時間讓他做各種奇形怪狀的動作,現在哪怕餓了三天他依舊還是能生生的再次提起一絲力氣來。


    “啪嗒”癩蛤蟆再次一個蹦躂,離他更近了,看著隻有一臂之長的癩蛤蟆,李鍪終於耐不下性子了,雙腿在淤泥裏一登然後手臂猛地伸出,那速度仿佛快若閃電,但是他的速度快,那癩蛤蟆速度更快,一個跳躍一下子就紮進了淤泥裏,李鍪衝著癩蛤蟆消失的地方一頓亂刨卻是一無所獲。


    手臂用力的一錘下麵,濺起了更多的淤泥爛葉,李鍪怒罵了一聲無奈的宣告失敗了,畢竟剛剛自己用力揮手之後,身上的力氣也在逐漸的消失,自己是真的沒有力氣再次在這種地方待上三天了。


    李鍪走路都感覺到了酸軟無力,一步一步的蹭迴自己的住處,將門一把推開,臭氣直接衝了進去,讓正在喝酒的管寧一下子就嘔吐了出來,然後震驚的看著門口的泥人兒,而對麵的王越則是一臉的可惜,“失敗了?”


    “恩,差一點沒抓住。”李鍪熟練的打水,然後站在一邊從頭到腳的澆了下來,身上的爛泥隨著水流的衝擊,慢慢的往下流淌,露出李鍪的本來麵貌。


    管寧使勁兒的拍了拍胸口,壓住了那起伏不定的嘔吐感,轉身去屋子裏將炭盆拿了出來,已經春天了,炭盆已經是很久不用了,但是管寧端出來的時候,依舊是燃燒著的,熟練的將炭盆放在李鍪身邊不遠處,然後順手接過了李鍪手裏的水桶,彎腰打水,澆在李鍪的身上,動作熟練,仿佛做過很多次一樣。


    “怎麽失敗的?”王越湊了過來,看著一身淤泥的李鍪,嘴裏嘖嘖稱奇,“就聞你身上那味道就知道這三天你沒偷懶,真就在裏麵泡了三天,怎的就功虧一簣了?”


    “速度沒它快!”李鍪閉著眼睛,感受著幹淨的井水衝刷著自己身體的感覺,


    “速度?”王越眉頭一皺,“你動手時,它距離你有多遠?”


    “不足一臂之距”李鍪說這話時雙拳緊握,“仿佛觸手可及!”


    “洗好了麽?”王越看著地上的一灘黑水和渾身濕漉漉的李鍪,“洗好了就趕緊擦幹淨換衣服吃飯。”


    李鍪應了一聲,迴屋將自己擦幹,換上幹爽的衣服,看著地上濕漉漉的的那一套衣衫,李鍪糾結了很久最好還是決定將它撿起來扔到水盆裏,等吃完飯自己再洗了它。


    李鍪再次出來的時候,桌子上的飯菜已經全部都冒著熱氣,自己的碗中也盛好了羹湯,碗邊還放著一壺正在冒著熱氣的黃酒。


    沉默的坐下,吃飯喝酒,慢慢的自己的力氣恢複了一些,身上也變的暖和了不少,放下碗筷的那一刻,在一邊喝酒的王越就開始了對他的批判。


    “這次失敗知道錯在哪兒了麽?”


    “沒耐住性子再繼續等待,而且速度太慢了。”李鍪並不否認自己失敗的原因,其實若是再耐心的等待幾分,他依舊是有希望將那癩蛤蟆給抓住的。


    “今天就告訴告訴你作為刺客最起碼的道理。”王越用筷子在李鍪的腦袋上用力的敲了一下,“刺客分為兩種,一種乃是刺客,一種叫做殺手。


    刺客,需要提前踩點,探路,以及最重要的潛伏,最後才是那必殺一擊,潛伏或許隻需要一時,或許需要很久,這就取決於你擊殺的那一瞬間是如何行動的,無論經過多麽艱難的訓練,無論這個人天賦多麽的強大,隻要不吃不喝的在一個地方待上兩天以上,你的所有體能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沒有人可以餓上個兩三天甚至中間還保持一動不動的狀態之後,行動的那一刻還能保持著十分完美的行動能力,那不是人,那是西域那邊的駱駝!


    刺客這種事,你隻有一次機會,成功了你或許還有可能逃走,若是失敗了,別想著那什麽,一擊不中隨即遠遁這種狗屁的說法,若是一擊不中,你就在人家眼前,人家是跑是抓都隻在一念之間,你出手的那一刻已經把自己的生命都交出去了。


    所以這一次機會,要麽你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要麽你已經再無退路不得不出手,否則絕不能出手,刺客,是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成功,趁著混亂你還有生的機會,失敗了,你就隻剩下了死亡。”


    李鍪在旁邊聽著,一言不發,低著頭垂著眼瞼,仿佛就是一個入了定的老僧,直到王越說完之後才抬頭應諾。


    看著低眉順眼的李鍪,王越往房間一指,“新給你做的房間,走吧,進去看看。”


    李鍪跟著王越進了房間,寬敞,就是寬敞,諾大的房間裏除了正中間的一張桌案和一張床榻以外,沒有任何的其他的其他的裝飾和器物,空蕩蕩的房間裏讓人一進去就感覺十分的空曠。


    “喏,去哪兒坐會兒吧。”王越衝著床榻努努嘴。


    李鍪也不問緣由,順從的走到床榻之上然後安靜的躺下,閉上眼開始假寐,這麽長時間,他已經改變了很多,不再說個不停,不再那麽的好奇,也不再成天亂蹦亂跳,他習慣了沉默,習慣了閑暇時自己飲兩杯酒,酒量也變的越來越好,習慣了聽從王越的話,不變的還是懷中那隻破破爛爛的木偶。


    王越看見李鍪如此的懂事,也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出了門口,剛剛垮出去的時候,抬手往掛在牆上的一根繩子一拉,房頂之上滾下來數丈黑布,將整個房間幾乎都覆蓋住,當王越把房門關好的那一刻,房間裏最後的亮光也消失不見了。


    躺在床上的李鍪感到房間暗了下來他沒有動作,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也沒有動作,聽到鎖門的聲音,李鍪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果然和自己感覺的一樣,整個房間已經變的黑漆漆的了。


    李鍪坐在床榻上,背靠著牆一隻腿彎曲,一隻腿伸直,兩隻手臂放在了彎起來的膝蓋上,靜靜的等待著,整個房間空蕩蕩的仿佛唿吸都能產生迴聲,但是除了自己的唿吸聲,整個房間又再無其他聲音。


    時光在李鍪靜坐的時候慢慢溜走,房間外,管寧一臉擔心的看著這個被黑布完全蒙住的房間。


    “這麽早就給他訓練這個,可以麽?”


    “他的性子太急躁了。”王越沒有了平常的嘻嘻哈哈,也沒了喝酒時候的死皮賴臉般的模樣,“現在這麽做的確是早了一些,但是重症必須下猛料啊。”


    “有什麽消息了麽?”管寧看著一臉正經完全不像他自己的王越,心中有些慌亂。


    “牛二帶著大軍出發掃蕩草原去了,所過之處,不降即死,樓班也再次拉起來了數千大軍,軻比能也帶迴來了萬餘精銳,這幾乎就是這兩個人的老本了。”王越從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來一壺老酒,好好的喝了一口。


    “怎麽這麽著急就動手?”管寧臉色一變,“這是誰的主意!”


    “田國讓不會這麽著急,他那個兒子看著呆傻實則也是一個心機深沉的。”王越撇了撇嘴,“至於那個曹彰,他要是敢自己說出來這些東西,你那些弟子敢跟著他?”


    “一群糊塗蛋!”管寧忍不住破口大罵,“這麽著急,要找死麽!”


    “萬一他們真的成功了呢?”王越嘬了一口酒,嘴裏不自覺的發出了“嘖”的一聲,“看他們這個架勢是要以幽州為根基,再造一個割據稱王的公孫家啊”


    “成功不了。”管寧歎息一聲,“這群孩子太心急了,他們成功不了的。”


    “因為曹操?”


    “哼,曹操可懶得管他們之間的破事兒,但是他們確實忽略了另一個人。”


    “哪個?”王越仔細的想了想,作為一個頂級的刺客,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甚至可以說,他能活到現在,他那遍布大漢,上至皇宮大內,下至貧民百姓的消息網堪稱是立下了大功,否則他那個名義上的徒弟史阿是怎麽在校事府混的風生水起的,他仔細的想了半天也實在是想不出還有哪個人能攔住曹彰。


    “曹丕!或者說再加上曹植!”管寧幽幽的說出一個名字,“此次,可是苦了田國讓了。”


    管寧已經可以想象到田國讓未來的日子了,這次李昊等人隻考慮到了曹操的感受,想要從曹操手中得到幽州之地,這並不困難,但若是曹丕與曹植聯手,田國讓在幽州絕對是待不下去的,甚至曹彰自己都可能被弄走,那時候,李昊等人的處境可就太尷尬了。


    “算了,孩子大了不由娘,讓他們自己去吧,相信他們。”王越伸手拍了拍管寧的肩膀“就算這次再失敗了又如何,你這個繼承了弟子遺誌的老家夥會放棄麽?”


    “別放那沒有譜的屁,你才繼承弟子的遺誌!”管寧突然衝著王越就開始破口大罵,“怎的,晚飯不想吃了不成!”


    “嘿嘿...嘿嘿..”王越看著一臉怒火的管寧隻是在那裏低頭嘿嘿直笑,也不吵吵。


    不管門外管寧和王越討論了多久,又說了什麽,李鍪在床上半坐了已經足足一柱香的時間了,可是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漆黑的環境,讓李鍪就算努力的睜大了眼睛也看不見什麽東西,可是將眼睛閉上之後,他的心又實在是沒辦法靜下來。


    再次靜坐了半晌之後,李鍪開始試著下床慢慢的挪動,他記得隻有最中間有一個桌案以外,整個房間裏應該是再無其他東西的,他沿著床邊慢慢的挪到牆邊,然後沿著牆壁開始繞圈。


    他摸到了窗戶,卻發現窗戶已經被關死了,摸到門口也推不開房門,甚至連一點縫隙都沒有。


    這不同於之前,之前哪怕是兩天,三天甚至這幾天裏他都不能動彈,但是他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現在這般焦慮,現在自己哪怕可以隨意走動,甚至可能也不愁吃喝,但是這種幽暗漆黑的環境裏,自己依舊十分的難受。


    圍著牆邊溜達了好幾圈的李鍪再次來到床榻上,他慢慢的躺好,閉上自己的雙眼,開始迴憶自己的這一陣子所有的行為,乃至反思。


    晚飯的時候,王越將門打開送了進來,李鍪想試著張嘴說著什麽,可是看著一臉沉默的王越,最近隻是張了張依舊沒有發出聲響。


    飯菜放到了桌案上,同時帶來的還有一盞很小的油燈,點燃之後放在了飯菜旁,王越出去之後,果然再次將房門關好並且鎖上。


    李鍪緩步走到桌案旁邊,就直接席地而坐,端起碗筷,開始了默默的吃飯,剛剛吃到一半,油燈一陣搖晃之後就緩緩的熄滅了,李鍪拿起油燈仔細摸了摸,“沒油了,隻夠自己吃一頓飯麽…”


    繼續摸索到自己的碗筷,在黑暗中快速的吃完自己的飯菜,然後再次迴到床上,迴憶自己的青蔥歲月。


    第一天,李鍪迴憶了自己的這段時間,他想死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從小沒少打自己的女人,自己已經找不到她的痕跡了。


    他想到了已經模糊了的父親,仔細的想了很久,實在是記不起父親的樣子了。


    至於祖父,那更是模糊的隻有一個背影,還那麽的不清晰。


    他迴憶了在並州的時候,他迴憶了上陣殺敵的時候,迴憶了村民們,一個又一個的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


    他迴憶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老頭子,那個時候老頭子筆直的跪坐在自己家門口,母親怎麽說他都不進去。


    他也想到了,他教給自己的第一課,“找到自己想要做的,找到自己能做的,找到自己需要做的。”


    李鍪仔細的迴想了一下,他隻有一件想做的而又做不到的事情,他現在勉強算是正在做需要做的事,但是能做什麽,他還是不懂,甚至想要做的也並非是老頭子所說的那種。


    迴憶了半天人生,感歎了半宿的命運,然後就在黑暗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第二天,或許是第二天吧,李鍪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的仍然是不變的黑暗,不過聞到了一股不一樣的問道,那是油燈燃盡以後的味道。


    “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麽死了,人進來了都不知道,嗬嗬”李鍪自言自語的說著話,然後慢慢的憑著感覺挪到桌案旁,依舊是席地而坐,依舊是和昨天一樣的飯菜。


    “味道不錯,一看就是老頭子的手藝!”


    “這塊肉有些老了,等出去了得和他們好好說說這事兒,唉塞牙。”


    “這湯飯也鹹了”


    不斷的自言自語,李鍪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得還是說給誰聽得,將所有的飯菜都吃的幹幹淨淨之後,才不舍得放下碗筷。


    慢慢的站起身,然後這次他並沒有迴到床上去。


    “剛吃完飯,溜達溜達。”


    李鍪在黑暗中漫無目的的轉悠,腳隻要是碰到牆壁那就是換個方向繼續走。


    溜達了也不知道多久,在這個環境下,李鍪感覺自己所有的時間感,方向感都已經錯亂了,他已經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終於在溜達了半晌之後,在某個牆角他踢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東西。


    “嗯?”李鍪又用腳輕輕的踢了踢,“給我送來新東西了?”


    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感受著牆角那物件的形狀,“像是一個桶,這地方放一個桶幹嘛…桶…”


    李鍪緩緩的站起身來,然後伸出手在牆壁上使勁的抹了抹。


    順著桶往迴走,沿著牆邊在迴單床榻再翻身走迴去,他要熟悉這一段路程,至於為什麽不把桶拿到自己床邊…


    在這鬼地方有點事做很容易麽?


    當李鍪苦苦的熬過第二天的時候,第二天的夜晚,他失眠了,在床榻之上,翻來覆去的無論如何他都睡不著了。


    他試過紮馬步,試過各種之前就開始的訓練,然後無論哪一個他都隻能讓自己變得勞累,卻做不到和之前一樣快速的入睡。


    當第三天早上,王越打開門給李鍪送飯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頭發完全披散下來將自己的臉都遮住了,而且亂糟糟的弄成一團,衣服被扯開,雙眼赤紅,唿吸都變得十分沉重。


    “唉,出來吃早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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