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兵動渝州


    依成言吾意思,並不打算拘束陶臣末的,可陶臣末為避人口實,還是堅持要成言吾將自己收押起來,成言吾拗不過,隻得同意。時至今日,陶臣末又何嚐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他心中很是愧疚,多次叫來魏文忠和成言吾要他們把自己交給鍾傑,免得害了無辜將士,可是這二人是打死也不同意,魏文忠還擔心陶臣末尋短見,便讓自己住在了陶臣末對麵的牢房,而獄外之事都盡數交給成言吾,弄得陶臣末是哭笑不得。


    被圍困在南山獄後,陶臣末已明顯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雖然每日依舊有人送來一日三餐,可他卻見魏文忠隻是吃些幹糧,到後來甚至什麽都不吃了,想必定是出了狀況,陶臣末暗自心酸,自己何德何能得他人如此照顧。


    這一日晚,他實在沉不住了,便叫魏文忠來到牢門前,緩緩問道:“文忠,說吧,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魏文忠笑道:“能有什麽事,這不好好的嗎?”


    陶臣末麵無表情,但眼色淩厲,繼續問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清楚了嗎?你已有兩餐未進,是不是渝州軍圍困了南山?”


    魏文忠很少見到陶臣末這般嚴厲,但還是想編些什麽借口,正囁嚅著,卻又發現陶臣末直勾勾的看著他,無奈,隻得歎氣道:“將軍猜得不錯,渝州監尉史鍾傑已經接管了渝州,派重兵圍困了南山,將士們,將士們斷了夥食。”


    陶臣末雖然已猜到幾分,但聽魏文忠說來還是難免心頭一緊,良久,他才緩緩說道:“文忠,事已至此,你若不想兩千將士無辜喪命,便把我交給鍾傑,否則,如此下去,你們要如何收場?”


    魏文忠突然打起了精神,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管,我隻知道如果陶將軍你出了什麽事,程將軍不會原諒我,蒹葭夫人不會原諒我,雲陽百姓更是不能原諒我,鍾傑他要做什麽盡管來,大不了拚個你死我活,他鍾傑要做秦庸的走狗殘害忠良,我便讓他先人頭落地。”


    “你......”陶臣末有些氣憤,可是還是壓製住了,他知道魏文忠的良苦用心,緩了緩繼續說“文忠,你可以拚命,可是這樣做有意義嗎?鍾傑坐擁數萬大軍,你等區區兩千人怎麽跟人家拚?你能越過這刀山火海去殺了鍾傑?我知道你們想保護我,可是這樣做不僅保不住我,還會讓兩千將士無辜送命,這麽淺顯的道理你看不透嗎?”


    魏文忠囁嚅道:“我知道,隻是........這樣吧,我先去和成言吾將軍商量商量。”說罷也不等陶臣末答複便趕緊出去了,他怕再多待一會兒便會被陶臣末說服,其實他心裏也清楚,如若鍾傑硬闖,他們是很難有還手之力的,無非魚死網破,然兩千對數萬,怕是這魚死了,網卻已然堅韌。


    南紀門上,似乎一切照舊,士兵們有些倦怠,連續幾日繃緊的神經已然變得麻木了,更可恨的是這梁宇竟然和丁康陽等人在城樓上大吃大喝,明明都灌不下了卻還在喝,而此時的梁宇已經趴在桌上動都懶得動了,丁康陽見已是亥時,時辰差不多了,便有意拉了幾個守城的士兵來一起喝,還讓之前那兩個手下再去叫了些熱菜,這幾個士兵一開始有些擔憂,丁康陽笑著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梁宇,這幾人心一橫,“喝!”,便也不再計較。


    這樣就好辦了,既然要邀請士兵吃喝,總不能隻顧著那幾個,丁康陽便開始有意無意的招唿其他的人加入酒局,丁康陽手一揮,便有人陸續送來了豐盛的酒菜,這些個士兵還感歎道:“還是丁大人對我等好些,這些天跟著梁大人不能吃好的,更別說喝點兒小酒了,我就說嘛,原來丁大人當值的時候對我等就不薄,這次一對比,那更是明顯了。”


    丁康陽還假意為梁宇開脫,說是上麵的意思,梁宇隻是奉命行事而已,士兵們也不計較,反正有吃有喝就行,丁康陽見火候差不多了,向身邊人遞了個眼色,這人便悄悄的隱去了。


    子時已近,夜色中的渝州顯得格外安靜。


    隻有監尉府內偶爾還閃爍著幾星火苗,此刻的鍾傑顯得有幾分緊張,他有些擔心出什麽意外,出了意外,秦相那裏倒是好說,就怕另一邊不好交代。


    和鍾傑比起來,趙毅、胡楊二人卻顯得異常興奮,前兩天在成言吾麵前吃了虧,眼看一雪前恥的機會就要到了,二人皆躍躍欲試,正比劃間,鍾傑出現在了二人麵前,略顯嚴肅的再一次詢問了這渝州的城防,趙、胡二人自然是不假思索的迴答“肯定沒有問題”了。


    鍾傑來迴忖度了許久,終於下令:“攻南山,拿下陶臣末。”趙、胡二人欣然領命而去。


    而獄中,陶臣末一直清醒著,如果換作是秦庸的人看著他,他反倒睡得踏實,因為他會覺得那是一種解脫,可此刻完全不一樣,看著他的都是些光明磊落的好漢,這些豪氣幹雲的將士們自然是不懼生死,可大丈夫或戰死沙場,或獻於大義,應死得其所,他陶臣末又不是什麽天神人皇,自己不配讓那麽多將士為自己白白送命,想到這些,心中絞痛。


    然外邊的成言吾卻貌似睡著了,也該睡著了,這些天他一直精神緊繃,不敢有絲毫怠慢,已經有差不多兩日沒有好好吃飯了,特別是今天,幾乎沒吃過東西,斜躺在門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之前被陶臣末質問的魏文忠也不再敢進去麵對陶臣末,隻是在大獄門前靜靜的守候著,突如其來的疲憊感也讓他很快就迷糊了,可這種安寧沒有持續多久,兩人都被咕咕亂叫的肚子吵醒了,忍饑而眠,實在是一件難事,成言吾起身伸了個懶腰,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了,就打算到處轉轉,而魏文忠摸了摸肚子,歎了口氣繼續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


    成言吾走到大獄的圍牆上,仰望滿天星火,心中頓時廣闊,如此天地,正當大有作為也。突然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定睛一看,正見黑夜中一團團黑影正在向獄門靠近,成言吾一聲長嘯,頓時驚醒了獄前困頓不堪的士兵,魏文忠也一彈而起,趕緊跑上前來。很顯然,成言吾這一聲也嚇著了本打算偷襲的趙、胡等人,稍作猶豫後,趙毅喊叫道:“即如此,咱們也別掩著了,拿下陶臣末者升三級!”


    眾士兵一聽來了精神,便都嚎叫著往大獄衝去,成言吾手持九齒迎風鏜,大喝一聲:“誰敢上前,本將便取了他的狗頭!”


    適才還鬥誌激昂的士兵被成言吾這一嗓子嚇得有些退卻了,這成言吾在軍中的威信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這些個士兵平日裏便對他多有敬畏,此刻被他一聲大喝,自然也就有些害怕了。


    趙毅見勢不對,亦大聲喝道:“將士們不必害怕,我手中有陛下聖旨,成言吾若是膽敢阻攔,便是抗旨忤逆,連他一並拿下,宰相和陛下重重有賞。”


    成言吾一陣大笑:“趙毅,你假傳聖旨又該當何罪?到時候你可以得秦相開脫,可卻要你手下的將士們替你擔責?”


    “假傳聖旨?成言吾,我敬你是上將軍,所以才拖到今日才來提押陶臣末,可你得寸進尺,目無王法,竟然蔑稱陛下聖旨,簡直是豈有此理,無論你今夜如何巧言令色,天威已降,識相的就趕緊交出陶臣末,說不定我還可以替你求情,免你死罪。”趙毅簡直有些忍無可忍了。


    成言吾依舊咄咄逼人的質問道:“你說是聖旨就是聖旨?前一次你不也來假傳聖喻?或者說在你眼中根本就隻有秦相沒有陛下?你可以搖鈴乞尾,甘為走狗,可如何要將無辜將士們陷於不義?這些將士可都是跟隨你多年的,你的良心當真被狗吃了?”


    趙毅一直“你你你”著,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胡楊趕緊接道:“成言吾,我等知道你會強詞奪理,餘公公,你上前來將聖旨念與咱們這位成將軍聽聽。”說吧便招唿傳旨太監上前來。


    這位餘公公哪裏見過這等場麵,早就嚇得有些發軟了,聽到胡楊招唿,顫顫巍巍的從人群中挪了出來,拿著聖旨不知所措。


    胡楊催促道:“餘公公,聖旨即陛下,你有何懼怕?”


    餘公公無奈,隻得支支吾吾的念了一遍。剛念完,胡楊便質問成言吾:“成言吾,看你如今再作何狡辯?你是要你手下將士也跟著你一起違抗聖旨嗎?”


    成言吾心中已然明了此事假不了了,這位餘公公他是見過的,來過渝州也不是一次兩次,可他靈光一閃,又是一陣大笑,朗聲問道:“簡直笑話,既是真的聖旨,為何這位公公在宣讀之時,你等不下跪迎旨?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隨便找個太監來念幾句話就能當聖旨?”


    說到這個,可把胡楊、趙毅氣壞了,可人成言吾也說的對啊,餘公公念聖旨的時候光顧著得意竟忘了下跪,這可如何是好?


    胡楊趕緊說道:“餘公公,你說這聖旨是真是假?”


    “自然,自然是真的。”


    “你說是真的就是真的?拿過來給本將瞧瞧,看看到底是真是假。”成言吾厲聲道。


    這餘公公早就被嚇得不輕了,這時候哪還敢走進成言吾。


    趙毅、胡楊便是再也不知如何說了。


    還不等他二人反應過來,成言吾便轉向圍攻的士兵,大聲道:“將士們,趙毅、胡楊二人為討好秦相,想要以陶臣末為獻,是故假傳聖旨利用諸位,爾等錚錚鐵骨豈可為甘鷹犬?你們可不要上了趙毅、胡楊這兩個小人的當了。”


    趙毅、胡楊已然是氣得說不出話了,支支吾吾半天,這趙毅才嚎叫道:“大家休聽這成言吾狡辯,成言吾抗旨忤逆,誰拿下成言吾我便稟明聖上,連升三級,再獎黃金千兩。”


    眾士兵心癢癢,蠢蠢欲動,但卻又懼成言吾威嚴,正進退兩難時,這人群中突有人喊到:“趙將軍說話算話,兄弟們,咱們衝上去拿下成言吾,名利雙收。”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混在士兵中的圖蘭博拜。


    眾士兵聽見有人吆喝,就又大了幾分膽子,便要衝上前去。


    成言吾見勢不對,心中暗暗叫苦,眼看有幾人已經衝到了麵前,成言吾突然舉手喊道:“慢著。”


    胡楊嘻嘻道:“成將軍,這就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交出陶臣末,大家都不為難嘛。”


    成言吾罵道:“放你娘的狗屁,要陶臣末可以,但是你們不要把無辜將士們的性命拿來糟蹋,我跟你們打個賭,趙毅、胡楊,你二人一起動手,如果能打過我,我便將陶臣末雙手奉上,可要是打不過,就麻溜的給我滾!”


    這倒出乎趙毅、胡楊的意料,本來眼看事兒就要成了,可哪料成言吾又來這麽一手,成言吾當年隨程錦尚鎮守涼州時,那可是令衛戎聞風喪膽之人,曾單槍匹馬力戰衛戎百餘精兵,生擒衛戎四王子,其武藝之高超怕是再來兩個胡楊、趙毅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就憑這二人能奈他何?


    眼見趙毅、胡楊有些畏懼,圖蘭骨柔靈機一動,向圖蘭博拜耳語了幾句,博拜會意,再一次大聲說道:“趙、胡二位將軍武藝高強,一個成言吾算什麽,打倒成言吾,拿下陶臣末。”


    趙、胡二人一聽,頓時火冒三丈,迴頭惡狠狠的盯著圖蘭博拜,厲聲道:“你是什麽東西,趕緊他娘的閉嘴!”


    成言吾一陣狂笑,說道:“怎麽,二位,手下將士這麽信任你們,你倆倒是慫了?將士們可都看著呢,你們兩人連我一個都打不過,還配率領這些英雄好漢?是男人,就他娘的上前來,別拿別人當槍使。”


    趙、胡二人相互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圖蘭骨柔見勢不對,因為自己女聲怕露出破綻,便又向圖蘭博拜遞主意,圖蘭博拜擠到趙毅身邊,低聲說道:“將軍,小人本不該多嘴,但眼下形勢怕是猶豫不得呀,數萬將士看著呢,二位將軍要是打不過這成言吾也沒關係,誰說我們輸了就要撤,我們人多,還不是您二位說了算,將軍們先累累他,之後將士們再上,給他來個車輪戰,磨也磨死他,我就不信他是鐵打的,再說了,二位將軍武藝高強,兩人聯手,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趙毅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小癟三,何時輪到他說話了,正欲發火,胡楊拉了拉他的手,說道:“這廝雖然冒昧,但不無道理,你我二人雖然不一定能打得過他,但隻要將他纏住,將士們就可以衝進大獄,拿下陶臣末。”


    趙毅看了看形勢,這些個士兵都懼怕成言吾得很,自己不帶頭衝鋒,怕是沒幾個人敢動,計成,二人嘀咕著吩咐了身邊的人幾句,便硬著頭皮上前去了。


    南山獄可謂熱鬧異常,而這南紀門可就安靜得多了,梁宇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一眾士兵因為藥物加酒精的作用,也喝得個歪歪倒倒,或唿啦著睡著,或嘰歪著打鬧,子時一到,丁康陽便命人打開城門,幾個稍微清醒的士兵還在問為何要打開城門,丁康陽也不作答,隻是讓他們好生休息便是,片刻,馬蹄急促,由遠而近,程錦尚、王金易、任蒹葭等率眾盡數入城。


    適才還在嬉笑的幾名士兵看見程錦尚,頓時清醒了三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城樓上的幾人見勢不對立馬跑進去通知梁宇,搖了半天才將梁宇搖醒,眼睛是睜開了,但依舊範著迷糊,幾名小兵甚是著急,急忙喊著程錦尚的名字,梁宇眼睛一瞪,渾身一機靈,突然跳起來大叫道:“你說誰?”


    “程錦尚程將軍進城了!”


    “什麽?”梁宇丟下來人,徑直奔出閣樓,往下一看,這還得了,瞬間苦叫道:“完了完了,丁康陽,你為何害我?為何害我呀?”隨即便命令左右關門應戰,可這一眾兵士早就不省人事,哪裏還有迴應,梁宇反應還算是快,見眾人沒有響應,便衝忙奔下城樓想要去監尉府報信,剛走幾步,就被迎麵而上的王金易堵了正著,梁宇心間一涼,暗叫道:“我命休矣!”


    王金易喝道:“給我綁了!”


    左右一哄而上,梁宇也沒有反抗,就這樣被捆成了個大粽包,抬下樓去,正看見程錦尚與丁康陽說這些什麽,梁宇這個氣呀,於是便對著丁康陽嚎叫道:“丁康陽,你為何害我,為何害我?”


    丁康陽迴頭,微微一笑,拱手道:“梁兄,得罪了。”便又轉身向程錦尚報告。


    程錦尚從丁康陽口中得知了渝州的大致形勢,隨即便命丁康陽領兩千士兵鎮守南紀門,自己與王金易、任蒹葭一道立刻趕往南山獄。


    胡楊、趙毅迫於形勢不得不上前來,成言吾見這二人畏手畏腳甚是好笑,胡楊迴頭看看,眾士兵都盯著自己和趙毅,這次還真是騎虎難下了,但轉念一想,隻要纏住成言吾,事兒便成了一半了,於是將心一橫,向趙毅遞了個顏色便嚎叫著衝向了成言吾,趙毅見狀也隻得硬著頭皮向前,成言吾知道這二人的打算,所以他打算一擊而中,眼見胡楊靠得近了,成言吾凝聚全身之力揮著手中的九齒迎風鏜便向胡楊腰身掃去,鏜未近前,胡楊已覺殺氣抵身,頓感五腑逼仄,暗叫“不妙”,電光火石間,為護腰身隻得匆忙斜格大刀硬接成言吾一招,鏜刀相接頓起火花一片,在這黑夜中分外耀眼,胡楊虎口一震,血氣倒流,瞬間退出丈遠,向前衝著的趙毅沒想到成言吾一招逼退胡楊,稍一猶豫,成言吾的九齒迎風鏜伴隨著被劃破的空氣的哧哧聲便向自己掃了過來,剛見胡楊落魄,趙毅哪裏還敢硬接,隻得斜身躲過,成言吾一招剛畢又接一式,借勢在空中半旋,聚力左腳踢向趙毅小腹,趙毅落地還未站穩,隻得將手中竹節鞭橫檔於小腹之前,但還是慢了半拍,隻聽一聲哀嚎,趙毅在地上連滾數番,捂著小腹再也做不出任何動作了。


    圖蘭骨柔沒料到這二人如此不濟,隻一瞬間便敗在了成言吾手中,如此要靠這二人纏住成言吾是不可能了,再向圖蘭博拜遞了個眼色,博拜高唿一聲:“將士們,咱們一起上,看這成言吾能有三頭六臂。”說罷便衝向前去,其他士兵一開始並不敢動,但圖蘭骨柔自己帶的數十人卻並不害怕,便都跟著衝了上去,如此一來,其他士兵見有幾十人衝了上去也就大了幾分膽子,便都胡亂衝了過去。


    成言吾暗叫一聲“苦矣”,但勢已不可逆,隻得橫鏜迎戰,魏文忠也覺頭皮發麻,招唿左右,手持鎦金狼牙槊便即殺將開來。


    圖蘭骨柔見計得逞,招唿圖蘭博拜等避開成言吾便往獄中殺去,眼看就要進門了,卻被魏文忠一槊擋開,圖蘭骨柔等並未與魏文忠交過手,也未見過他的功底,圖蘭博拜把心一橫,準備硬闖,但這魏文忠卻非等閑之輩,手中狼牙槊高接低擋,或掃或刺,圖蘭博拜竟是難進半步,圖蘭骨柔見勢不對便招唿左右一起圍攻魏文忠,魏文忠也不畏懼,一人橫檔門前,人槊合一,幾個迴合下來,便有十餘人倒地不起,圖蘭骨柔心中暗暗叫苦,要說這圖蘭博拜可是北棄王庭之中難得的好手,再加上她自己武藝高強,二人聯手竟奈何不了魏文忠,不過她十分清楚,眼下形勢雖不能速戰速決,但這魏文忠也並非三頭六臂,再圍攻一波,這魏文忠終究會無計可施的,主意拿定,圖蘭骨柔再次招唿眾人朝魏文忠殺將而去。


    成言吾看得清楚,想抽身前去幫魏文忠解圍,奈何趙、胡二人領著數百人將自己團團圍住,縱使自己有通天本領,此刻也隻是無能為力。


    而此刻在獄中的陶臣末更是心急如焚,他擔憂的不是自己會落入鍾傑之手,而是擔心魏文忠和成言吾一味硬拚,恐會白白犧牲了兩千將士的無辜性命,可任他百般唿叫,這獄中守衛就是不放他出來,此刻他心中的無力感遠超當時白靈四萬大軍圍攻雲陽之時。


    成言吾、魏文忠皆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奈何對方實在兵多將廣,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恰這時,南山獄外傳來了陣陣喊殺聲,成言吾心中一驚,難道趙、胡二人還有其它援兵?不過這份驚詫並未持續太久,因為隻一片刻,成言吾便看見圍攻自己的士兵驚慌著開始逃散了,原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程錦尚、任蒹葭等人。


    成言吾心中大悅,底氣也變得更足了,隻聽他一聲大喝,舞著手中迎風鏜,瞬間便又倒下了兩個,隨即招唿魏文忠道:“文忠兄弟,挺住了,程將軍來了,哈哈哈哈。”


    魏文忠也自然清楚眼前的狀況,再聽見成言吾這麽一喊,頓覺漲了三分力氣,圖蘭骨柔眼見自己占了優勢,卻又瞬間失了先機,心中甚是惱怒,不過此刻她也沒有更多的辦法,隻得告知左右見機行事。


    程錦尚帶著數萬大軍,勢如破竹,不久便將圍攻南山的渝州守兵衝得七零八落,趙毅、胡楊見勢不對便尋機溜走,卻被成言吾堵了個正著,趙毅把心一橫準備來個魚死網破,成言吾一陣狂笑舉鏜便斬,趙毅胡亂抵擋卻無濟於事,幾招下來便狼狽不堪,正要繼續掙紮,被成言吾一腳踢中胸腔,端的是如那斷線風箏直落向那梯前石獅,隻聽砰的一聲,可憐那趙毅便一命嗚唿了,胡楊見狀立馬放下手中兵器,嚎叫道:“將軍饒命,卑職隻是聽信了那鍾傑的小人之言,並非有意以下犯上。”


    成言吾本欲將他殺了幹淨,但轉念一想,這程將軍肯定還有些話要問清楚的,所以便消了幾分殺氣,說道:“也好,本將便先留著你的狗命。”說罷便讓左右將這趙毅綁了。


    任蒹葭殺進來之後便立刻找到了魏文忠,詢問陶臣末的所在,隨即便和魏文忠快步進入大獄,直奔陶臣末的牢房,陶臣末正在焦急之時,突然見到了任蒹葭,心中已然明白了外麵所發生的一切。


    任蒹葭見到有些憔悴的陶臣末,眼中不由得泛起了淚光,想當年自己落魄雲陽之時,初見之下,這位年輕的將軍是多麽的意氣風發,還真是世道易變,命途難測,陶臣末倒是先笑了起來,緩緩道:“夫人來了?”


    任蒹葭忍住哭腔,說道:“蒹葭來晚了,讓將軍受罪了。”


    陶臣末笑道:“不晚不晚,我看還挺及時的,再說了,有成言吾將軍和文忠兄弟在,我哪裏受過半分苦。”


    任蒹葭見陶臣末狀態並不算太糟,心情也舒緩了不少,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麽,隨即便將背後的布包取了下來,急忙打開,裏麵是一件嶄新的白衣,任蒹葭看著陶臣末,眼裏滿是憐惜,說道:“將軍好白衣,蒹葭料到這一路舟車定是髒了,所以特意為從雲陽為將軍帶了一件新衣,希望沒有太大。”


    這一幕看得魏文忠都滿是感動,陶臣末接過任蒹葭手中的衣服,此刻心境如沐春光,如飲暖水,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是多麽的溫柔,是多麽的有心,不難想象,自自己被卸職押解之時始,這位女子該是多少夜輾轉反側,心急如焚,但他並沒有急著去表達太多,因為有些情愫,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隻是微笑著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眼眶一直有些濕潤的任蒹葭,然後溫柔的說道:“夫人有心了。”


    而這時,程錦尚與成言吾、王金易也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見陶臣末無恙,程錦尚笑道:“看來有人比我著急啊。”


    被程錦尚這麽一說,任蒹葭竟覺得有些臉紅,陶臣末並未接這一茬,而是躬身拱手道:“將軍此來怕是斷了後路了,臣末心中有愧。”


    “有愧?”程錦尚故作責怪狀,繼續說道“我看這天下人心最坦蕩的就是你陶臣末跟邊向禽了吧,你們兩人耍了痛快,便讓我兩次成了冒失鬼,你二人雖不相識,但卻像是結隊找我討債來著。”


    陶臣末雖知這程錦尚是說些玩笑話,但畢竟事實如此,心中確有些過意不去,隻得再次拱手道:“臣末陷將軍於兩難之地,確實冒失了,事到如今,唯有鞍前馬後,以報將軍大恩。”


    “你可是大將之才,鞍前馬後怕是大材小用了,”程錦尚哈哈笑道,拍了拍陶臣末肩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繼續說道“你小子,沒事兒就好,看本將給你帶來了什麽。”說罷便讓人拿來一物什。


    陶臣末接過來,心中甚有幾分激動,這把梨花槍已然是許久未用了。


    程錦尚大聲道:“陶臣末,你的兵器,交還給你,還有你一直放心不下的蒹葭夫人我也給你帶來了,而雲陽駐有一萬將士,應是無憂,怎樣,本將承諾你的可都做到了啊。”


    程錦尚故意這麽一說,任蒹葭又顯幾分嬌羞,陶臣末無奈笑道:“我自是信將軍的,隻是沒想到將軍當真反了。”


    “你沒想到的事情可多著呢,以後慢慢說給你聽,眼下你無恙便好,我既然迴了渝州,還是要去看看我的老朋友鍾大人的。”程錦尚說道。


    陶臣末道:“鍾大人那裏肯定有很多話想要向將軍講,將軍是該去看看他。”


    程錦尚隨即便將南山獄的掃尾之事交給了魏文忠,同時令王金易即刻率兵前往渝州軍營,勸降並未參與圍攻南山獄的駐兵,而自己則領著成言吾一路直奔監尉府而去,陶臣末想了想,便也和任蒹葭一道跟著去了。


    南山獄兵敗之事已然傳到了鍾傑耳中,這是他的主子“魅影先生”所期待看到的局麵,但畢竟事發,自己還是保命要緊,所以一聽到南山傳來的消息,鍾傑便急忙吩咐下人收拾些細軟準備逃走,監尉府一眾下人正慌亂得不知所措,恰這時,又聽到陣陣馬蹄混著甲胄撞擊的聲音傳來,眾人更是驚駭,鍾傑見時間緊迫,東西也不收拾了,直接在自己的書房抓了些衣服便準備出門,剛跨出院門,便看見程錦尚一行氣勢洶洶的圍了過來,鍾傑本打算束手就擒,但轉念一想,似乎還有件事必須要做,於是又急忙轉身迴到府內。


    程錦尚看得清楚,大聲喊道:“鍾大人,為何見了我程某人便轉身要走?”


    鍾傑稍一猶豫,停了下來,迴過頭來看了看程錦尚一行人,帶著幾分苦笑,說道:“程將軍來就來了,反正這門也攔不住你。”說罷便又轉身向屋內走去。


    程錦尚甚是疑惑,這鍾傑若為何突然要急著返迴府內,難道這府中還另有逃生之路?一想,確有些不對,便立刻下馬領著陶臣末等人衝入府內。


    鍾傑在返迴書房的途中截了一個下人手中的火把,剛進得門來,便將火把扔向放滿各種典籍的書架,但可能因為太急了,火把險些滅掉,這書架也自然是沒燒起來,鍾傑焦急的迴頭看了看,成言吾等人已然近了,於是又慌忙的撿起地上的火把一處一處的往書架上杵,末了,看見桌上還有一些信件,便又趕緊將其點了起來,程錦尚等人衝進來見勢不對,趕緊過來搶奪鍾傑手中的火把,成言吾招唿左右對著屋內的火苗就是一頓亂踩,就在手中火把快被程錦尚奪去之時,鍾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朝著牆上的一副畫像舞去,噗啦一聲,畫像便燃了起來,眾人見隻是一副畫,便也沒多去留意,都在忙著撲滅被點著信件和書籍。


    不一會兒,屋內的明火便被撲滅了,程錦尚翻了一些還殘存的信件,有些明顯是和秦庸互通的,還有一些寫了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很顯然,這鍾傑是在毀滅自己和秦庸抑或是其它某些人相互串聯的證據。


    眼見無計可施,鍾傑也就不再掙紮了,看著桌上那些還未燃盡的信件,他也隻得無奈搖頭,程錦尚冷冷的看著鍾傑,說道:“鍾大人,你我同朝為官數年,倒還真是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多的秘密啊。”


    鍾傑冷冷道:“成王敗寇,隨你怎麽說了。”


    程錦尚也懶得跟他逞口色之利,便叫人把鍾傑先押下去看著,並讓眾人整理鍾傑書房內的各種信件、典籍,鍾傑被押出門之時,有意無意的迴頭看了一眼,不是看向書桌,而是瞟向了先前被點燃的畫像,不看還好,這一看倒是把他驚得不輕,這畫像竟然陰差陽錯的未燃完,隻是燒了些大大小小的缺口,可他被兩人押著,已無計可施,不過他發現,屋內眾人竟然沒有人在意這牆上的畫像,心裏便又靜了下來,眼下隻要自己不欲蓋彌彰,那便可以讓程錦尚等人將之忽視了,所以趕緊定了定神,若無其事跟著兩個衛兵出門去了。


    然而,鍾傑這一奇怪的行為卻被陶臣末看在了眼裏,這讓他想起了剛進門時鍾傑竭力將火把扔向畫像的那一幕,待鍾傑被押解出去之後,陶臣末走到畫像前,仔細的看了看,畫像長約三尺,寬近兩尺,已經被燒出了些破洞,下半身已不見全,右手手指部分已被燒毀,由於火光向上帶起的煙燎,導致麵目也有些模糊,但因畫像較大,且作者畫工精湛,還是可以看出此人是泰然坐於一把石椅之上的,像是在俯瞰眾生,右手殘留的手腕上戴著著琉璃珠,左手部分最完整,手腕向手肘約三指處有一近似星形的傷疤抑或是文身。雖畫像殘缺,但還是能隱約從裝素上分別出來,這不太像是中原人的打扮。


    陶臣末很疑惑,但卻什麽也看不出來,程錦尚見狀問道:“怎麽,這是什麽名家之作?”


    陶臣末搖搖頭,緩緩道:“卑職並不識得什麽化畫作,隻是見那鍾傑對此畫甚是在意,所以覺得好奇。”


    這麽一說,程錦尚貌似也想起了鍾傑扔火把燒畫像的奇怪舉動,便也走過來想看看這幅畫到底是畫的何物,但是和陶臣末一樣,除了看出是一端坐著的異族人畫像外便再也瞧不出什麽了,二人無奈,便隻得叫人將之先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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