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直這個問題,除了他自己,誰也迴答不上來。


    但是他這個疑惑一出口,倒是讓京兆尹吳大人鬆了一口氣。


    雖然現在真兇是誰還沒有個答案,但是最起碼莊直這個態度等同於鬆了口,不再咬死曹辰豐是殺害莊蘭蘭的人,倒也讓人能鬆一口氣。


    曹辰豐的臉色有些一言難盡,之前他最擔心的就是無法擺脫殺人害命的罪名,所以旁的也什麽都顧不上去想。


    現在眼見著事情真相似乎在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起來,讓他心裏也略略踏實下來一點,也有心思考慮別的。


    現在一看到屋子裏還有個暗格,裏麵還足夠藏人,再聯想到那偷兒說的在他離開後不久,還有人熄了燈溜出去,立刻意識到自己與莊蘭蘭卿卿我我的時候,房間裏麵還藏著旁人,頓時臉色就更加扭曲了。


    “你家中留在這邊伺候莊蘭蘭的仆人都有哪些?”祝餘提醒莊直,“莊蘭蘭出事之後,可有人借故躲起來或者突然生了什麽‘惡疾’?”


    莊直一臉痛苦地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這邊的人不多,就有三個丫鬟,一個廚娘,兩三個小廝,還有一個幹粗活兒的下人,平時負責劈劈柴,順便也當個護院。”


    他一說廚娘,倒是一下子提醒了祝餘,她方才還忘了這一樁:“莊老板發現女兒已經被人殺害的那天早上過來的時候,繡樓這邊的廚娘可有燒火做飯?”


    “大概是做了的,我來的時候她們都在下麵忙活著,不過等我上樓發現我的蘭蘭出了事,其他人就也顧不上那些了,全都嚇得沒了章法,誰還顧得上什麽飯不飯的。”莊直不太確定地迴答。


    祝餘連忙示意那兩個方才找到暗格的衙差:“快去下麵的小廚房,仔仔細細翻翻灶裏頭,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沒有燒幹淨的!”


    兩個衙差衝她一抱拳,急忙往樓下跑,不大會兒功夫就又去而複返,兩個人都是滿手的爐灰,臉上也沾了不少,看起來髒兮兮的,但是一人手裏拿著一點黑不溜秋的破布片兒。


    “找到了!找到了!”為首的衙差把手裏的東西獻寶似的放在祝餘和京兆尹的麵前,“我們在廚房早可能的最裏頭找到了沒有燒幹淨的衣服!”


    京兆尹見有收獲,心頭大喜,可是看著那幾個衙差找迴來的破布片上全是髒兮兮的爐灰,這一下子也伸不出手。


    他伸不出手,有人能。


    祝餘一臉淡定從那兩個衙差手裏接過布片,拿在手裏逐個衝著光仔細查看,頭幾個布片拿在手裏全是灰塵,拎起來衝著光那麽一看,光線倒也能大體均勻地從紋理間透過來。


    眼看著碎布片一片一片眼看過去,都沒有什麽發現,祝餘自己心裏麵都有點犯嘀咕了,擔心自己的推測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方才想,這暗格的位置在臥房的床鋪內側空地上,十分隱秘,外人並不容易找到,更別說潛進臥房,悄無聲息藏進去了。


    那麽當晚如果有人藏在裏頭,必然是對繡樓和莊蘭蘭的日常作息都相當熟悉的人,一個平日裏就在繡樓出出入入的仆人。


    那個偷兒說,他看到曹辰豐離開之後,有個深色衣服的人吹熄了燈燭也悄然離開,下了繡樓後便往岸上的林子裏偷跑。


    莊直在發現女兒遇害之後就報了官,官府過來封了繡樓,就把原本住在這裏的丫鬟和家丁都讓莊直帶迴去了。


    所以如果家裏頭的仆人少了誰,莊直第一時間就能夠發現異樣。


    他能毫無察覺,說明人都在,沒缺了誰少了誰。


    這說明那人當天晚上隻是出於某種緣故,選擇到林子裏麵去暫時躲了起來,之後又偷偷溜迴繡樓那邊,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一刀將人刺死,如果就此離開,還有可能保持個幹淨不留痕,但偷兒在看到莊蘭蘭的屍首時,並沒有刀在她的身上,之後還聽見了兇手疑似將刀丟入江中的聲響。


    胸口那一刀,不論是倒地前還是倒地後,將刀拔出來的一瞬間,血液必然噴濺沾染到兇手的衣服上。


    那麽兇手再怎麽鎮定大膽,溜迴繡樓來佯裝無事,染了血汙的衣服總還是要處理的。


    比起丟到江中,很顯然塞到灶坑裏一把火燒個幹淨要更穩妥。


    就在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的時候,下一個布片卻讓她眼前一亮。


    或者確切來說,應該算是眼前一暗才對。


    不同於前幾塊布片滿是灰塵卻透光,這一塊布片幾乎很難透過光來,布料本就粗糙的紋理之間被一種接近於深褐色的汙漬填滿,用手摸上去也比之前那幾片感覺更僵硬粗糙不少。


    祝餘把這一片布放在一旁,又把餘下幾片逐一檢查過,發現所有大大小小的布片裏,這樣的大概有三片。


    她叫衙差把方才陸卿用剩下的那碗水取過來,拿了其中一塊布片輕輕抖了抖,吹了吹,盡量把上麵的爐灰清理掉些許,然後才浸入碗中。


    起初碗中的水麵上隻是浮去了些許灰塵。


    過了須臾,原本無色的碗底洇出了淺淺的血色,又過片刻,碗底下的水裏便聚集了一團越來越濃重的暗紅。


    祝餘點點頭,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


    這時一個衙差氣喘籲籲從樓下跑了上來,手裏托著一柄尺來長的寬刃刀,那刀的刀柄上用舊布條捆著,這會兒都被水泡得濕漉漉,散發著一股子江水中淤泥的臭氣。


    祝餘一看,趕忙過去伸手量了量那刀身的寬度,點點頭,示意衙差把刀和其他布片收好,對京兆尹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大人,待會兒將莊家原本在繡樓伺候的下人都帶迴來,叫他們辨認這布片是誰的衣服上的,那衣服的主人便是殺死莊蘭蘭的真兇了。”


    她話說得十分篤定,曹辰豐一聽這話,登時就癱倒在地上,像是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之後,忽然鬆了一口氣,就再也撐不住精神了似的。


    曹天保也立刻朝她看過去,見祝餘沒有半點猶豫和遲疑,他一直擰著疙瘩的眉頭終於稍微鬆開了一點。


    但他性子比曹辰豐畢竟要沉穩許多,在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依舊沉得住氣,沒有把情緒都全部泄露出來。


    莊直似乎也很緊張,忙不迭對京兆尹跪拜道:“大人,小人願帶各位差爺一同去將原本在繡樓伺候的下人全都帶過來,找到那個殺我女兒的兇手,還我女兒一個公道!”


    京兆尹也覺得有這個必要,正要下令,一抬眼,看到祝餘衝他擺手。


    “倒也不必這麽麻煩。”祝餘搖搖頭,伸手一指,“隻要問一問那位,不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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