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不嫌亂子大的有錢人。


    馮侍郎狀告白露報局的消息像是一股風兒似的傳遍帝京大街小巷。各個賭坊開了盤口。茶樓酒肆的說書先生不說書了,而是拿著《輕舟小報》給客官們逐段分析解讀。甚至有人請來《輕舟小報》的訪事講述采訪曹姓木材商人時的情景。以便大夥兒做出正確的決定。畢竟下注的銀子都是辛苦掙來的,押錯了就打了水漂。


    明珠喬裝改扮成富家小公子模樣,帶著喬裝改扮成富家小公子長隨的莫管事在街上轉悠。


    “帝京很久沒這麽熱鬧了。”莫管事慨歎道。


    “動靜還是不夠大。”明珠兩手背在身後,一個勁兒搖頭,“要讓老人和孩子也一起參與進來。”


    莫管事心尖兒打了個抖,“不要了吧。孩子不懂事,老人經不起折騰。讓他們歲月靜好,是不是就挺靜挺好?”


    明珠垂眸想了想,“行吧。下次再帶他們一起玩。”


    還有下次?莫管事眼睛一亮,“下次您想怎麽折騰,盡管吩咐。小的必定肝腦塗地,死不旋踵。”


    “先把這次折騰完了,再談下次。”明珠笑眯眯的說:“斥部不是去查那個姓曹的了嗎?是凡能用得上的把柄都給裴世叔送去。照馮愈那個不要臉的勁兒,必定來個死不承認……”


    死不承認?承認就死?莫管事略作思量,猶疑著問道:“那……您的意思是直接讓他死?”


    倒也不是不行。不過,之前姑娘還說要讓馮愈生不如死來著。改主意了?


    “不能死!”明珠板起臉孔,“信陽侯的事兒還沒查清楚,馮愈是否是從犯尚且不知。他死了,不就沒得玩了?”


    莫管事捏著袖子印印額角,“小的省得。”


    明珠“嗯”了聲,扭臉一看,正巧走到月滿樓,“捎倆冰糖肘子迴去。”


    倆人進了月滿樓,沒要雅間,而是在一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茶博士眼皮活泛,給明珠和莫管事上了壺好茶,十分殷勤的問道:“小公子是來聽‘下注剖判’的吧?您二位寬坐,馬上開講。”


    什麽玩意兒?她就想買個肘子。明珠給莫管事使個眼色。來都來了,聽聽也無妨。


    莫管事笑著點點頭,“來四碟幹果四碟點心。兩個冰糖肘子帶走。”


    一個給大太太,一個留著姑娘晚上餓了吃。


    拿出一角碎銀遞給茶博士,“不用找了,剩的賞你。”


    茶博士眉開眼笑接過碎銀,一陣風似的去找掌櫃會鈔,又一陣風似的去後廚端菜。


    月滿樓的說書先生龔祥生頗有些名氣,來月滿樓聽下注剖判的,大多都是衝著他來。


    明珠吃了兩盞茶,龔祥生拿著一張《輕舟小報》走上台,在桌前坐定敲響醒木,“下注剖判,開講!”


    聽剖判和聽說書不一樣,也是有規矩的。不能隨意喝彩叫好。


    “今天說的是《輕舟小報》幾點留白,以及馮侍郎的必勝之法。”


    話音落下,有人舉起手,跟茶博士要文房。


    茶博士端著托盤逐個送上磨好的墨汁和紙筆。


    趁這空當,龔祥生端起香茶淺淺抿了抿。台下準備妥當,龔祥生放下茶盞,繼續說道:“先說必勝之法。”


    誒?這人有點意思。明珠眉頭微皺。明明能把必勝之法當做鉤子勾住看客,他偏偏先給拋了出來。就不怕人跑了?


    龔祥生輕撚胡須,滿眼含笑,“馮侍郎以死明誌,必能令白露報局受人唾罵。當然不是立刻馬上去死,也不是真的死,而是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做做樣子。這就是馮侍郎扭轉敗局的致勝之術。你們下注時,要把這一點考慮在內。”


    話音落下,明珠連連點頭。


    果然術業有專攻。下注剖判就是要把無數種可能都想到。


    明珠原打算聽個熱鬧,龔祥生剛起了個頭,就把她勾住了。


    “再說留白。”龔祥生掃一眼奮筆疾書的那幾位,故意放慢語速,“頭一個,寢衣。”


    明珠強忍著笑。馮愈是繞不過寢衣這道坎兒了。


    “絲綢寢衣並不貴重,小報上卻給這倆字用了加重字體。”龔祥生展開報紙,手指點了點寢衣二字。


    加重字體?


    有嗎?明珠抬眼去看莫管事。莫管事從袖袋裏掏出折成四方的小報,打開細看,“嘿!還真是加重了。”說著把小報遞給明珠,“您看。”


    幾乎所有人都在翻看自己手上的報紙,沒報紙的隻有寥寥數人。


    裴晏就是其中之一。他跟明珠一樣,點了四碟幹果,四碟點心,並一壺蒙頂。修長手指拈起一顆沙糖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如玉麵容貴氣逼人,整個大堂除了明珠,就他最顯眼。


    莫管事認出裴晏,壓低聲音對明珠道:“裴世子也在呢。”說著看向裴晏。明珠順著莫管事的視線望去,少年郎十六七,意氣風發,英姿勃勃。他的樣貌隨了裴家人,俊美昳麗。


    光是坐在那兒就已經熠熠奪目。


    明珠瞟了一眼,便收迴目光,專心致誌聽龔祥生講解。


    “加重字體,內有玄機。”龔祥生神情鄭重,“此為要點。”


    話音落下,有人竊竊私語。


    龔祥生輕咳一聲,私語聲立刻停下。


    “還有甜水井胡同的宅子究竟跟馮侍郎有無關係。”


    明珠和裴晏同時彎起唇角,笑著點了點頭。


    莫管事瞥了瞥裴晏再瞅瞅明珠,覺得這倆人神態眼神甚至唇角彎起的弧度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龔祥生端起茶盞小口小口喝著。


    大夥兒交頭接耳,商量下注下多少銀子。


    有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揚聲道:“其實,馮侍郎無需尋死覓活。直接昭告天下,西寧侯仗勢欺人!”


    龔祥生從水汽氤氳中抬起眼簾,望向年輕人,正要說話,明珠輕笑道:“倘若馮侍郎自戕,就是西寧侯害的。隻要不傻,都能想到這層。比挑明了直說效果更佳。”


    裴晏循聲看向明珠的刹那,不由得眼前一亮。


    好俊的小公子。一身水紅箭袖,頭戴白玉小冠,麵如傅粉,目若朗星。裴晏興味的望著明珠,帝京竟有如此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居然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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