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麵上有著幽蓮的點綴,涼風拂麵掀卷起,楹蘭草那清麗而不失淡弱的芬芳,雖是淡弱,卻也逐漸散漫開來。


    溫離莞然一笑:“想來苗王陛下您也知道,我這人平日裏,醉心於醫典藥蠱,既不求名也不圖利,行事更全憑著喜好,所以對於我來說立場什麽的,算不得問題,首先苗王您先得拿出讓我心動的籌碼才行。


    “溫離你現在很缺錢麽?”苗王牧魅夜一副平靜如水模樣,眼底的詫異,卻不施以掩蓋,這般真實的他,反而猶如清風和煦。


    “缺!缺的緊。”


    女人先是幾分惆悵,她目光怔怔看向湖麵上的楹蘭草,怎得也迴不過神來,眼底有著化不開的悲愁。


    神醫溫離的性子冷漠了點兒,除去養她長大的師父和阿楹之外,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但這半年她變化不少,幾乎可以用視財如命來形容,溫離是個黑心的,她行醫治病,不計出身不論過往,隻要對方能給得起錢,便全部救上一救。


    “牧魅夜,你這麽喜涼,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因邪阻心絡導致的氣血不暢。”溫離心裏的小算盤,敲打的啪嗒啪嗒響。“真的你有病,快手腕伸出來,本神醫給你號號脈。”


    “我看你才有病!”苗王寒著臉,這半年來,溫離靠醫術‘救死扶傷’從而獲得到一筆又一筆巨額的財富,可這些錢,全部都被她拿來作為發布任務的懸賞。


    她在找一個人,苗疆聖女蚩念楹。


    神醫溫離,在陰律司發布的賞金越來越高,陰律司隸屬於苗王宮,藥鬼穀大弟子溫離,又冠有神醫這一名號,她發布懸賞令一事驚動了苗王宮的幾名長老,長老們忙著向新苗王表忠心,事關神醫一事,自然也不例外傳到了苗王的耳中。


    懸賞令的背後,是一筆數量相當之龐大的賞金,但是任憑這賞金的數額多高,可溫離要找的那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始終不見其蹤影。


    溫離徐徐抬首,看向那名高潔矜貴的男人:“牧魅夜你有酒麽?”


    “你要酒作甚?對酒澆愁愁更愁。”


    牧魅夜背靠著涼亭的玉柱,手裏拎著隻翠色玉葫蘆,長腿一彎一直,胳膊肘搭在膝蓋上,寫盡了風韻愜意。


    苗王,牧魅夜


    人間絕色,怕也不過如此吧


    像是站累了,溫離居然席地而坐,盤起兩條腿。“你好歹是個苗王,名副其實的天下至尊,別這麽小氣啊。”她這個性子太容易樹敵了,不開口全然是個冰山美人,一開口就破功了,就口無遮攔了。


    他狀似漫不經心道:“我觀近日天氣


    迴暖了不少,湖水有點涼,但也不是很冰,倘若一會溫神醫醉了酒,剛好可以醒醒神兒!”牧魅夜眉宇間如同這湖水一般,都溢著絲絲涼意。


    溫離抽了抽鼻子,又眨了眨眼,活脫像是被苗王牧魅夜虐待了一樣。


    口是心非的他,將手中酒葫蘆,朝著溫離的方向遞了過去,俊容依舊平靜。


    目光輕轉,溫離沒有多想,就伸手接過了牧魅夜遞來的酒葫蘆,打開酒葫蘆的玉石塞子,仰麵咕咚咕咚地往自己嘴裏灌著清酒,酒水涼淡,酒過喉嚨時,驟然多出幾分辛辣灼燙的熾熱感,不知是酒水辣的緣故還是其他,女人的眼眶竟倏地奪出幾分淚花。


    溫離徐徐的看向,牧魅夜種的那片楹蘭花海,麵上帶著柔柔淺淺的笑容,可是與這笑容相對比,她的眼神,卻像是一片悲傷匯聚的死海。


    楹蘭花,那是阿楹最喜歡的花兒


    牧魅夜沉默了一下。“……溫神醫,其實說實話,本座倒是有些羨慕你的,羨慕你這率直灑脫的性子。假使這清酒裏被摻下了蠱毒,就算你的醫術高明,卻也很難全身而退吧?”


    人說醫毒本一家,而蠱術和毒術也是相輔相成的,可是,在某些方麵,蠱毒之術遠比醫術要更加神秘,也更加隱晦。


    溫離拿著酒葫蘆的手僵了僵。“雖然我有的時候,看你牧魅夜不順眼,但是我們之間也還沒到,非要弄死一方才肯罷休的地步。”微醉的眼神,瞳孔有些淡漠,“這可是酒仙莊的窖藏陳釀,十年才出一壇。再說了,你是苗王,堂堂湘西苗王若要殺人,又何必弄得這麽麻煩!”


    女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一身白衣,臉上猶若籠罩著雲霧,衣擺處沾染著幾滴方才殺人時,所濺上的血跡,宛如從屍山血海之中爬出來的惡魔,她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


    那溫潤俊逸,似天上神仙般的男子,雙臂環胸,靜立在涼亭一角。


    至少她方才有一句話說的沒錯。


    自己擅長苗疆毒蠱,在蠱毒上的造詣世間更是無人能及,而神醫擅長的則是醫術,同為湘西苗疆之人,還有些幼時的交情在,雖然兩人的關係不見得多好,但也不至於‘自相殘殺’


    滴答一聲,淚水敲落在衣襟上,溫離微怔了怔,之後抬手輕撫著自己的臉龐,卻摸見滿手淚濕。


    溫離微笑,“我有這份覺悟,更不在乎世人怎麽看待我,醫者手中的金針,既能救人性命同時也能奪人性命。”神醫溫離兩根手指間拈著一枚金針,針尖上若隱若現著寒芒血絲,這金針奪走過太多人的性命。


    忽然,隻覺得眼前有一團雲霧一閃,牧魅夜的身形如鬼如魅,飄忽來去。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骨節分明,膚色白皙,手指修長。恍若隔空輕搭在溫離纖細的右手腕上,一股巧妙的力道,僅停留那麽一瞬,牧魅夜便倏的抽開了手。


    隻聽得當的一聲響,神醫溫離手中的金針掉落在地,整條胳膊頓時都麻的厲害,托住右臂時感覺似乎已失去了痛覺。


    溫離低身拾起了金針的同時,手指停落在右手脈搏處,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牧魅夜深深地看了溫離一眼,“本座能成就你,亦能毀了你。當年你險些被十二峒的長老殺害,若非本座出手,神醫溫離亦早已從湘西苗疆中除名,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溫離抬首時態度也端正了幾分,心中暗道活見鬼了,可自己眼前這名溫潤俊逸的男子,偏是比鬼神還要可怕。


    “牧魅夜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我這條命你若是有意,隻怕我已成一具枯骨,如此觀來,我對你苗王陛下而言倒還算得上是有些價值的,我隻想問你一句——阿楹她,我還能在見到她麽?”


    溫離神色陰鬱,嘴角扯著一抹笑,悵惘而牽強。


    牧魅夜輕聲一笑:“溫神醫,若長此以往下去,那個暗中為你掩護的人怕是要吃不消了……”


    溫離怔住了,呆愣之下心道


    聽苗王牧魅夜的意思,難道是說自己尋找阿楹的這一路上,暗中一直有人在為自己打掩護?


    隻是,沒等她詢問,牧魅夜便已轉身向外涼亭外走。隻是在擦肩而過時,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溫離一眼。


    “你雖冠有神醫的美名,可自身的能力也僅限於醫術方麵。你錯在了愚蠢,懸賞令隻會一味地將她推向眾矢之的。”


    那一眼,深邃至極,令溫離的心口漏跳了半拍。


    “苗王!”溫離叫住牧魅夜。


    牧魅夜一頓,而後淺笑,“溫神醫,代本座向阿澄問好。”


    阿澄?


    溫離又是一懵。


    這阿澄,是鬼使商澄允麽?


    苗王一身曠麗之姿,在原地留下一道幻影,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淨世玉蘭,他輕功超群,頃刻之間,便已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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