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周襄王二十年,周襄王在踐土犒勞完晉文公後就迴周都了,諸侯們也都各自迴國。


    衛成公聽了歂犬的話,心裏犯嘀咕,就派人偷偷去打探。那人看到元咺陪著叔武去參加盟會,名字還寫在盟書上,也沒細看具體情況,就急忙跑迴來報告衛侯。衛侯一聽就火冒三丈,大罵道:“叔武這小子果然想自己當國君了!”又接著罵,“元咺你這個背叛君主的賊子,自己想貪圖富貴,擁立了新君,還派你兒子來窺探我的動靜,我豈能容你們父子!”元角剛想辯解,衛侯拔劍一揮,元角的腦袋就掉地上了,真是冤枉啊!


    元角的隨從嚇得屁滾尿流,趕緊跑迴衛國,把這事告訴元咺。元咺歎了口氣說:“兒子的生死,都是命啊!君主雖然辜負了我,我又怎能辜負太叔呢?”司馬瞞就對元咺說:“君主都懷疑你了,你也該避避嫌,為啥不辭去職位離開呢?這樣也能表明你的心啊。”


    元咺無奈地歎道:“我要是辭了職,誰和太叔一起守著這個國家呢?殺兒子,那是私仇;守國家,可是大事。因為私仇而荒廢大事,這可不是臣子報效國家的道理。”於是就跟叔武商量,讓他寫信給晉侯,求晉侯恢複衛成公的君位。這元咺也算是個有忠義的人,這事兒就先放一邊。


    再說晉文公接受了冊封迴到晉國,那場麵可威風了,虎賁軍拿著弓箭,前後護衛,別提多氣派了。迴國那天,老百姓們都扶老攜幼,爭著來看晉文公的威儀,還拿著吃的喝的來迎接軍隊。大家都嘖嘖稱讚,說:“咱們君主可真是英雄啊!”一個個臉上喜氣洋洋,都說:“晉國肯定要興旺發達了!”這可真是:“曆經艱難重續文侯大業,抵禦楚國再建桓伯功勳。十九年前落魄流浪客,一朝之間身價上青雲。”


    晉文公上朝接受祝賀,論功行賞,把狐偃列為首功,先軫次之。將領們就不樂意了,紛紛說:“城濮之戰,設奇謀打敗楚國,都是先軫的功勞,為啥現在反而把狐偃排在首位呢?”


    文公笑著解釋說:“城濮之戰的時候,軫說:‘一定要和楚國開戰,不能放走敵人。’偃說:‘一定要避開楚國,不能失信。’打敗敵人,那隻是一時的功勞;保全信用,那可是萬世的利益。怎麽能因為一時的功勞,就蓋過萬世的利益呢?所以狐偃排在前麵。”


    將領們聽了,都心服口服。


    狐偃又上奏說:“先臣荀息,死於奚齊、卓子之難,他的忠誠值得嘉獎,應該錄用他的後代,來激勵臣子們堅守節操。”


    文公點頭批準,就召來荀息的兒子荀林父,封他為大夫。


    舟之僑正在家裏陪著老婆孩子,聽說晉侯要迴來了,趕忙跑到半路去迎接。文公卻下令把他綁到後車上。行賞完畢,讓司馬趙衰來商議怎麽處置舟之僑,最後決定判他死刑。舟之僑趕緊求情,說自己老婆病了,請求寬恕。文公卻嚴肅地說:“侍奉君主的人都不顧自己,何況老婆孩子呢?”一聲令下,就把舟之僑斬首示眾了。


    文公這次出兵,第一次斬了顛頡,第二次斬了祁瞞,今天第三次,又斬了舟之僑。這三個可都是有名的老將,但是違抗命令就得殺,一點都不寬容,所以三軍將士都對文公敬畏有加,將領們也都聽從命令。這就是所謂的:“賞罰不明,百事不成;賞罰若明,四方可行。”文公也因此能在諸侯中稱霸。


    文公和先軫等人商量,想擴充軍隊,讓晉國更強大,可又不敢和天子的六軍一樣,就假稱增加“三行”。讓荀林父當中行大夫,先蔑、屠擊當左右行大夫。這樣前後三軍三行,實際上就是六軍,隻是避開六軍的名義罷了。從此晉國兵多將廣,天下沒有能比得過的。


    有一天,文公上朝,正和狐偃等人商議曹、衛兩國的事,侍從奏報說:“衛國有書信到。”


    文公心裏想:“這肯定是叔武為他哥哥求情來了。”打開一看,信上寫著:“君侯如果不滅掉衛國的社稷,答應恢複原來的君主,全國的臣民,都伸長脖子盼望著您的大義,希望君侯早點想辦法。”


    陳穆公也派使者到了晉國,代表衛、鄭兩國表達悔罪重新歸好的意思。文公就分別給他們迴信,同意他們迴國,還告訴郤步揚不用領兵阻攔。叔武得到晉侯同意寬恕的消息,急忙派車騎到陳國,去接衛侯。陳穆公也派人去勸衛侯迴國。公子歂犬卻對成公說:“太叔當國君已經很久了,國人都歸附他,鄰國也和他結盟,這次來接您,可不能輕信。”


    衛侯有點猶豫地說:“我也擔心這個。”就派寧俞先到楚丘,去探探虛實,寧俞隻好奉命前往。到了衛國,正好叔武在朝中議政。寧俞入朝,看見叔武的座位在殿堂東邊,麵向西坐著。叔武一看到寧俞,趕緊起身相迎,非常恭敬地行禮。寧俞假裝問道:“太叔代理君位卻不坐正位,怎麽給大家做榜樣呢?”


    叔武誠惶誠恐地說:“這個正位是我哥哥的,我雖然在旁邊,都還戰戰兢兢,哪敢坐正位呢?”


    寧俞感慨地說:“今天我才看到太叔的真心啊。”


    叔武急切地說:“我思念哥哥心切,整天盼著,希望大夫早點勸哥哥迴國,好讓我安心。”寧俞就和他約定日期,定在六月辛未吉日進城。寧俞出朝後,就聽到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原來的君主如果迴來,肯定要區分出走和留下的人,走的有功,留下的有罪,這可怎麽辦?”


    寧俞大聲說:“我奉原來君主的命令來告訴大家:‘不管走還是留,都有功無罪。’如果不信,咱們可以歃血立誓。”


    大家都說:“如果能一起盟誓,那就沒什麽疑慮了。”寧俞就對著天發誓說:“走的護衛君主,留的守衛國家,不管內外,都各自盡力。君臣和睦,一起保衛國家,要是有人互相欺騙,神明會懲罰他。”大家聽了都高興地散去,還說:“寧子不會騙我們。”


    叔武又派大夫長牂專門守著城門,吩咐說:“如果有從南邊來的人,不管早晚,立刻放進來。”


    再說寧俞迴去迴複衛侯,說:“叔武是真心迎接您,沒有惡意。”衛侯也覺得應該沒問題,可是之前歂犬的讒言一直在耳邊,擔心到時候出岔子,反而落個被欺騙的罪名,就又對衛侯說:“太叔和寧大夫定了約,誰知道他會不會提前準備好,來加害您呢?您不如提前去,出其不意,肯定能進城。”衛侯聽了他的話,立刻出發。歂犬請求當先鋒,去清除障礙,衛侯答應了。


    寧俞著急地說:“我已經和國人約定日期了,您要是提前去,國人肯定會懷疑。”


    歂犬卻大聲嗬斥道:“寧俞你不想讓我們君主快點進城,是什麽居心?”


    寧俞不敢再勸,隻好說:“君主如果馬上出發,我請求先走一步,去告訴臣民,讓大家安心。”


    衛侯說:“你去跟國人說,我隻是想早點見到臣民,沒有別的意思。”


    寧俞走後,歂犬又說:“寧俞先走,這事很可疑,君主您不能再耽擱了。”


    衛侯就催促車夫,拚命趕路。


    再說寧俞先到了城門,長牂問清楚是衛侯的使者,馬上放他進去,寧俞說:“君主馬上就到了!”


    長牂驚訝地說:“之前約定是辛未,今天才戊辰,怎麽這麽快?您先進城報信,我去迎接。”


    寧俞剛轉身,歂犬的先鋒部隊就到了,說:“衛侯就在後麵。”長牂急忙整理車駕,迎上去,歂犬卻先進城了。這時候叔武正在親自督促仆人打掃宮殿,順便在院子裏洗頭,聽到寧俞說:“君主到了。”又驚又喜,倉促之間,正想問怎麽提前來了,忽然聽到前麵車馬的聲音,以為是衛侯來了,心裏高興極了,頭發還沒擦幹,也來不及挽起來,就急忙用一隻手握著頭發,快步跑出去,正好撞上歂犬。歂犬生怕叔武和衛侯兄弟見麵,說出真相,遠遠看到叔武過來,就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出去,正好射中叔武的心窩,叔武往後就倒。寧俞急忙上前扶救,可已經來不及了。真是太悲哀了!


    元咺聽說叔武被殺,嚇了一跳,大罵道:“無道的昏君,亂殺無辜,天理難容!我要去告訴晉侯,看你這君位還能不能坐穩!”痛哭了一場,急忙逃到晉國去了。有位老頭寫了首詩說:“堅守國家為兄長,弓箭無情害有情。不是衛侯多猜忌,先鋒怎敢擅用兵?”


    再說衛成公到了城下,見長牂來迎接,就問他來意,長牂把叔武吩咐的話說了,早來早進,晚來晚進。衛侯歎了口氣說:“我弟弟果然沒有別的意思。”等進了城,看到寧俞滿臉淚水地過來,說:“叔武聽說您來了,高興得不等洗完頭,握著頭發就出來迎接,誰知道被先鋒無辜殺害,讓我失信於國人,我真是罪該萬死!”


    衛侯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說:“我已經知道夷叔的冤屈了。你別再說了!”


    就趕著車入朝,百官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路迎接,先後不齊。寧俞帶著衛侯去看叔武的屍體,叔武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還活著一樣。衛侯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忍不住失聲痛哭,用手摸著他說:“夷叔,夷叔!我因為你迴來,你卻為我而死!悲哀啊,痛苦啊!”隻見叔武的眼睛閃了幾下,慢慢閉上了。寧俞說:“不殺先鋒,怎麽能對得起太叔的英靈呢?”衛侯立刻下令把歂犬抓起來。


    這時候歂犬正想逃跑,被寧俞派人抓住了。歂犬還狡辯說:“我殺太叔,也是為了君主您啊。”


    衛侯氣得大罵道:“你詆毀我弟弟,亂殺無辜,現在還想把罪名推到我身上。”命令左右把歂犬斬首示眾,又吩咐用君禮厚葬叔武。國人剛開始聽說叔武被殺,議論紛紛,後來聽說殺了歂犬,厚葬叔武,大家的心才安定下來。


    話分兩頭,再說衛大夫元咺,逃到晉國,見到晉文公,趴在地上大哭,訴說衛侯懷疑叔武,派先鋒射殺叔武的事,邊說邊哭,哭了又說,說得晉文公都不耐煩了,就安慰了元咺幾句,把他留在館驛。


    晉文公召集大臣們問:“我靠著各位的力量,打了勝仗。踐土會盟,天子都來慰勞,諸侯們也都追隨。我的霸業這麽興盛,自認為可以和齊桓公相比了。可是秦人不來赴約,許人不來朝見,鄭雖然接受了盟約,卻還心懷二意,衛剛剛複國,就擅自殺害接受盟約的弟弟。如果不再重申盟約,嚴厲討伐,諸侯們就算現在聯合,以後也肯定會離散,各位有什麽辦法呢?”


    先軫站出來說:“召集諸侯討伐有二心的,這是霸主的職責。我請求整頓軍隊,等待君主的命令。”


    狐偃卻說:“不行。霸主能讓諸侯信服,都是靠著天子的威望。現在天子雖然來慰勞了,但是您還沒有去朝見天子,這是我們的不足,怎麽能讓別人信服呢?依我看,不如以朝見天子為名,召集諸侯,那些不來的,就用天子的名義去處置。朝見天子,這是大禮。討伐輕慢天子的罪名,這是大義。行大禮而舉大義,這可是偉大的事業。您好好考慮考慮。”


    趙衰接著說:“子犯的話很有道理。但是以我的愚見,恐怕入朝這件事,不一定能順利。”


    文公奇怪地問:“為什麽不順利?”


    趙衰解釋說:“朝覲的禮儀,很久都沒有實行了。以晉國的強大,多次召集諸侯到京師,所經過的地方,誰不震驚?我擔心天子會懷疑您,拒絕您。要是拒絕了,您的威望就受損了。不如把天子請到溫地,然後率領諸侯去拜見,這樣君臣之間沒有猜疑,這是第一個好處。諸侯不用長途跋涉,這是第二個好處。溫地有叔帶的新宮殿,不用再建造,這是第三個好處。”


    文公又問:“天子能請來嗎?”


    趙衰自信地說:“天子很高興和晉國親近,也願意接受朝拜,為什麽不能呢?我請求為君主出使周朝,商量入朝的事,我想天子也肯定會這麽做。”


    文公聽了非常高興,就命令趙衰去周朝,拜見周襄王,恭敬地行禮後,說:“我的君主重耳,感激天王下勞賜命的恩情,想率領諸侯到京師,舉行朝覲之禮,懇請天王聖鑒!”


    襄王聽了,沉默不語,讓趙衰先到使館休息,就召來王子虎商量,說:“晉侯帶著很多人來入朝,他的心思難以捉摸,怎麽拒絕他呢?”


    子虎說:“我請求當麵見晉使,探探他的意思,能拒絕就拒絕。”


    子虎告別襄王,到館驛見了趙衰,說起入朝的事。子虎說:“晉侯倡導諸侯,尊崇天子,恢複多年廢棄的大典,這真是王室的大幸。但是各國諸侯聚集,行李眾多,車馬繁盛,百姓們沒見過,肯定會胡亂猜測,謠言容易四起,可能會互相譏諷,反而辜負了晉侯的一片忠心。不如算了。”


    趙衰堅決地說:“我的君主想見天子,是真心誠意的。我出發的時候,已經通知各國,在溫邑會合,要是取消了,這不是把天子的事當兒戲嗎?我不敢迴去複命。”


    子虎無奈地問:“那怎麽辦呢?”


    趙衰神秘兮兮地說:“我有個辦法,但是不敢說。”


    子虎著急地說:“子餘有什麽好辦法?我肯定照辦!”


    趙衰小聲說:“古代天子有巡視的製度,視察四方,了解民情,何況溫地也是王畿內的舊地。天子如果以巡狩為名,駕臨河陽,我的君主就率領諸侯去拜見,這樣上不失王室尊嚴,下不辜負我君主的忠誠,不知道行不行?”


    子虎高興地說:“子餘的辦法,真是兩全其美,我馬上轉達天子。”


    子虎進宮,把趙衰的話告訴襄王,襄王大喜,約定在冬十月的吉日,駕臨河陽。


    趙衰迴去迴複晉侯。晉文公把朝見天子的事通知諸侯,都約定在冬十月初一,在溫地會合。


    到了那天,齊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魯僖公申、蔡莊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鄭文公捷陸續都到了。秦穆公說:“之前踐土會盟,因為害怕路遠遲到了,這次願意跟在諸侯後麵。”晉文公表示感謝。


    這時候陳穆公款剛去世,他的兒子共公朔新即位,害怕晉國的威嚴,穿著孝服就來了。邾莒這些小國,也都來了。


    衛侯鄭知道自己有罪,不想去。寧俞勸他說:“如果不去,罪就更大了,晉國肯定會來討伐。”成公隻好出發,寧俞和鍼莊子、士榮三個人跟著他。到了溫邑,文公不見他,還派兵守著。


    隻有許國始終頑固,不聽從晉國的命令。


    總共晉、齊、宋、魯、蔡、秦、鄭、陳、邾、莒,一共十個國家,先在溫地聚會。沒幾天,周襄王到了,晉文公率領諸侯到新宮迎接,上前請安,恭敬地行禮。第二天五更,十路諸侯,穿著整齊的禮服,佩帶著美玉,整整齊齊地站著,跳舞揚塵,鏘鏘濟濟,都帶著各地的特產,來表示對天子的敬意。大家都恭恭敬敬地站好,爭著看天子的喜悅。這一次,比踐土會盟更加嚴肅。有詩為證:“衣冠整齊集河陽,爭睹天子降上方。朝拜天子鳴玉節,龍顏垂地沐恩光。酆宮盛事超前代,郟鄏虛名歎下堂。雖則迎王非正典,托言巡狩亦無妨。”


    朝禮結束後,晉文公把衛叔武的冤情告訴襄王,請求王子虎一起審理這個案子。襄王答應了。


    文公邀請子虎到公館,賓主坐下後,讓人用王命傳喚衛侯。衛侯穿著囚服來了,衛大夫元咺也到了。子虎說:“君臣不方便當麵辯論,可以讓人代替。”


    就把衛侯安排在廊廡下等候,寧俞守在衛侯身邊,寸步不離。鍼莊子代替衛侯,與元咺當堂對質。士榮擔任法官,審理此案。


    元咺口若懸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從衛侯出奔襄牛開始,如何囑咐太叔守國,之後衛侯又怎樣先殺元角,再殺太叔,一樁樁一件件詳細道來。鍼莊子辯解道:“這都是歂犬進讒言導致衛君誤聽,並非全是衛君本意。”


    元咺立刻反駁:“歂犬起初與我商議,要擁立太叔,我若依從,衛君哪能複位?正因為我體會太叔愛兄之心,才拒絕歂犬,不料他反而肆意離間。衛君若沒有猜忌太叔之意,歂犬的讒言怎會得逞?我派兒子角跟隨衛君,正是為表明心跡,本是一片好心,卻無辜被殺。他殺我子角的心思,便是殺太叔的心思。”


    士榮駁斥說:“你這是挾殺子之怨,並非為太叔。”


    元咺激動地說:“我常言,殺子是私仇,守國是大事。我雖不才,也不敢因私仇而廢大事。當日太叔寫信給晉侯,求複其兄君位,這書稿就出自我手,若我挾怨,怎會如此?隻道衛君一時糊塗,還盼他能悔悟,不想竟連累太叔含冤而死。”


    士榮又說:“太叔並無篡位之情,衛君也已明白,隻是誤遭歂犬毒手,並非君意。”


    元咺冷笑道:“衛君既知太叔無篡位之意,從前歂犬所言皆為虛妄,便當治罪,為何又聽他安排提前入國,還讓他做前驅?分明是借歂犬之手,怎可說不知?”


    鍼莊子低著頭,一聲不吭。士榮再次強辯:“太叔雖遭枉殺,但太叔是臣,衛侯是君。古往今來,人臣被君枉殺者數不勝數。何況衛侯已誅歂犬,又厚葬太叔,賞罰分明,還有何罪?”


    元咺提高聲調,說道:“昔日桀枉殺關龍逢,湯流放桀;紂枉殺比幹,武王討伐紂。湯與武王,同為桀、紂臣子,見忠良受冤,便興義師,誅暴君而安撫百姓。何況太叔與衛侯乃兄弟至親,又有守國之功,怎能與龍逢、比幹相比?衛國不過是侯爵封地,上受天王節製,下受方伯約束,又怎能和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相提並論?怎可說衛侯無罪?”


    士榮一時語塞,又轉口道:“衛君縱然有錯,你身為臣子,既忠心侍君,為何君入國,你便出逃,不朝不賀,是何道理?”


    元咺坦然迴應:“我奉太叔之命守國,實出君命。君既不能容太叔,又怎會容我?我出逃並非貪生怕死,而是要為太叔伸冤雪恨!”


    晉文公坐在一旁,對王子虎說:“聽士榮與元咺這番辯論,種種皆是元咺有理。衛鄭乃天子之臣,我不敢擅自決斷,可先將衛臣行刑。”喝令左右:“凡跟隨衛君者,盡皆誅殺。”


    子虎忙說:“我聽聞寧俞是衛國賢大夫,他在兄弟君臣之間極力調停,煞費苦心,隻是衛君不聽。況且此案與寧俞無關,不可牽連於他。士榮代理法官,斷獄不明,理當首當其衝。鍼莊子一言不發,自知理虧,可從輕發落。還請君侯明鑒。”


    文公依言而行,將士榮斬首,鍼莊子處以刖足之刑,寧俞暫且赦免不究。


    衛侯被押上檻車,文公同子虎帶著衛侯,來見襄王,詳述衛家君臣雙方訟詞:“如此冤情,若不誅殺衛鄭,天理難容,人心不服,乞請天王命司寇行刑,以彰顯天罰。”


    襄王緩緩說道:“叔父斷獄甚是分明,然而,此例不可為訓。朕聞:‘周官設兩造以訊平民,惟君臣無獄,父子無獄。’若臣與君訴訟,便無上下尊卑之分。倘若臣子勝訴而誅殺君主,此乃大逆不道之舉。朕恐此舉非但不能彰顯懲罰之意,反倒會教唆逆亂之行。朕並非偏袒衛國啊!”


    文公惶恐謝罪道:“重耳見識短淺,未慮及此。既天王不加誅殺,便當檻送京師,聽憑裁決。”


    文公仍押著衛侯,迴至公館,依舊令軍士嚴加看守。一麵打發元咺返迴衛國,聽憑其另立賢君,取代衛鄭之位。元咺迴到衛國,與群臣商議,詐稱:“衛侯已定死罪,今奉王命,選立賢君。”


    群臣共同推舉一人,乃是叔武之弟名適,字子瑕,為人仁厚。元咺道:“立此人,正合‘兄終弟及’之禮。”於是擁立公子瑕即位,元咺輔佐。司馬瞞、孫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衛國局勢暫且安定。隻是不知衛事後續究竟如何發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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