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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冷得讓人透不過氣息。


    琉雨施鳶仰著頭,努力的想忍住這滿眶的眼淚,卻沒有成功,她喃喃道:“雨師國的覆亡,小葉姐姐和獻姐姐的死,燭九陰的灰飛煙滅,這一筆一劃,深刻在心間,是抹不去的。靈碧哥哥,我們,終是迴不去了……”


    終究是沒能好好的當成一個新娘子,沒能把自己給嫁出去呀!


    琉雨施鳶走走轉轉的尋了數日,終於將施展‘陰陽往生陣’的絕佳場地給選定好了。


    給燭九陰以命換命,一定要保證陣術能夠發揮的最好。因為她琉雨施鳶也不是屬貓的,有九條命那麽多,可以撒開歡兒盡情地揮霍玩,她就隻有一條命,一旦死了,那便是貨真價實真真的死透了。


    這是一錘子買賣,要是陣術沒有發揮好,她也死了,燭九陰也沒給救活,那她死的該有多不值呀,毫無意義、輕於鴻毛的死亡,不是她琉雨施鳶這樣精打細算、節儉持家的好女人會去做的。


    故而,選址壘砌祭台就顯得格外的重要了。這祭台一定要建在一個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之上,最好是可以吸收不周山靈泉的龍脈中心。山的靈氣吸了可以再長,應該不至於影響到九州生靈的前途命脈吧,可她這兒真不是鬧著玩兒的,這是要出人命的呀!


    這樣算來,以後這不周山也就能算是她琉雨施鳶的天然墳墓了吧!嗯,不錯,山清水秀的,適宜人類居住,不對,應當是適宜人類身歸混沌,煙消雲散,給大好河山多加一抔塵土,或許,她連塵土也剩不下呢!


    剩不下就剩不下吧,死都死了,還在乎那麽多幹什麽?不過一具臭皮囊罷了,舍了也就算啦。


    “別了,我的花花世界,我短短兩千多歲的韶華時光!一如我當年告別鍾山前去築惕求學一般,我舍不得你們,可是依舊義無反顧!”琉雨施鳶心中暗暗感歎。


    迴想起來,她的短短兩千多年的人生中,遺憾頗多,而遺憾之餘,歡樂亦是很多的。


    她貪財,可是從未曾發過什麽橫財。她懶惰,所以至今還是一事無成。她花癡,不過,無論是她迷上了的,還是迷上她了的,都始終沒能把她給娶了迴家。她樂觀,因此可以如此從容不迫的麵對今時今刻的死亡,甚至,她還在調侃現在這個灰頭土臉的她。最後,她自私,她以為隻要單方麵的抹去所以的仇恨,她就可以順利的跟風靈碧長相廝守了,為此,她不管雨師國的覆滅,兄嫂的橫死,青葉的慘逝……可是,總有一些仇恨,是她抹不去的,就像,燭九陰的死……


    她終於清醒了,清醒的知道,自己該放手了。


    琉雨施鳶跟‘狗皮膏藥’白宣一起用石頭壘砌完成了陣圖祭台,在祭台之上,又以朱砂沾血在黃表紙上畫好了七七四十九道往生陣符,一切準備就緒。


    琉雨施鳶開始轟人:“白宣,小非的傷勢也不知道好沒好,你迴去看看吧!”


    白宣坐在祭台上,翹著二郎腿道:“非小子有他姐黎大姑娘照顧呢,好得很,我迴去幹嘛?我的任務是盯著你,不讓你走出我的視線範圍,我完成自己的任務就足夠了,不想別的。”


    琉雨施鳶又道:“我沒事,真的!最近出了這麽多事,我心煩,就是出來散散心,換個心情,賞一賞九州的大好河山而已。”


    白宣挑眉:“好哇,那太爺我陪你。”


    琉雨施鳶搖頭:“不用你陪。”


    白宣冷冷的道:“雨丫頭,過河拆橋是不是?剛才還拉著我苦哈哈的幹苦力呢,怎麽,活兒一幹完,就要把我給轟迴去了?想叫我走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呢?這祭台又是一個什麽東西?還有那些瘮人的血符,你別告訴我是吃飽了沒事畫著玩的!”


    琉雨施鳶打哈哈道:“那是吃飽了撐的消食畫的?這樣解釋過關麽?”


    白宣皮笑肉不笑道:“你說呢?小丫頭,識趣的,從實招來!”


    琉雨施鳶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說:“搭祭台,是為了看風景方便,站的高望得遠嘛!而畫咒符,是為了驅趕野獸,以保證我在看風景的時候,不會為野獸所襲擊,從而悲慘的成了某一個小動物的腹中午餐。”


    白宣哼道:“編,接著編。雨丫頭,你糊弄傻子呢吧?你認為太爺我腦袋裏裝的不是腦子而是豆腐腦?就你那懶樣,會為了看個風景而耗費如此大量的人力物力?再說,我就算是頭豬,今兒也能看得出這祭台陣符的血腥味來!”


    他說到激動處,忽跳下祭台,神神道道的問道:“你不會,是想要弄出個什麽邪陣,然後像你那雨師國母親一樣,給軒轅黃帝他們下詛咒吧?”


    琉雨施鳶無語道:“我?給他們下詛咒?瘋了吧我!”


    她歎了口氣,道:“雖然是他們設計害死了燭九陰、獻姐姐、小翳、笨廉……可是,當年炎帝他老人家曾經說過,個人的恩仇永遠也不能抵擋得住這曆史的滾滾洪流,曆史需要一位像黃帝這樣真正的聖明君主,來結束現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紛亂之戰,以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而黃帝,是一位天生的帝王,這天下,非他莫屬。”


    白宣不解道:“天生的帝王?就因為他現在掌管了天命璽麽?”


    琉雨施鳶抬手撫著不周山淡青色的大石,搖頭:“當今之世,論英雄,戰神蚩尤當屬第一,天下豪傑無出其右。可是,他太感情用事,太重‘情義’二字了,凡此英雄氣短之人,皆成不得大事的。


    前任天命之主神農炎帝,睿智,寬容,豁達,卻缺少了一股子狠勁,仁慈,也是他的缺陷。


    唯有軒轅黃帝,英明神武,剛毅決絕,知人善用且善於招攬天下人才,冷麵無情而不擇手段,有野心,有魄力,有膽識,有胸懷,隻有他,才能以鐵腕統一了九州,以智慧收服了人心,然後廣興農桑,休養生息,天下才會長久的馬放南山,盛世長安。”


    她迴頭,望著白宣:“所以,我不是瘋子,更不會像羽青瞳那樣的殘忍瘋狂。”


    ‘羽青瞳’這個名字從她的口中念出,琉雨施鳶感覺有一種很奇怪的不可言喻的不舒服。那個名字,於她而言,應該是陌生的,因為她不記得那女人的一切,她的相貌、瘋狂,和對琉雨施鳶的愛意。可是,事實上,她卻在心底裏,感覺那女人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那個瘋狂地犧牲了她的女人,與她很熟悉,很熟悉,源自於血脈相連的熟悉感,可這種感覺,卻又是很陌生的。


    她討厭那女人。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她想念那女人。


    她想象著自己在那女人的懷裏,沉沉的睡著,那是一種叫做‘母愛’的安寧。


    白宣咳了一聲,盯著她的眸子道:“扯遠了,拉迴思緒,莫要轉移話題,繼續說這祭台的事。”


    琉雨施鳶歎氣:“唉,蒙混過關失敗!咦,白宣,你腦子不錯呀,繞了這麽大一圈兒,你還能記得咱們跑題前的思路,真不錯!”


    白宣得意道:“那當然,也不看看白太爺是誰,要是我被你這三言兩語就給繞蒙圈了,那爺還怎麽統領那偌大的一座朱宣寨呀!要記得,太爺還是朱宣寨的父母官大人呢!嘿,別拍馬屁戴高帽,爺我鐵麵無私,不吃這套!”


    琉雨施鳶灰溜溜的道:“不拍就不拍,那,我實話實說,你能聽完就走麽?”


    白宣懶懶答道:“這不就得啦!嗯,也省得太爺我嚴刑逼供了。”


    琉雨施鳶想了想,努力地斟酌著措辭,以防把白宣脆弱的小心髒給嚇著了,小心說道:“我嘛,這不,剛學了一個以命換命的陣法圖,還不知道靈不靈呢,所以,本著大膽實踐、嚴謹求證的為學原則,就想著找一無人處,先拿燭九陰來練練手,試試成效,也好為後人提供更加真實準確事實案例,給咱們的陣法教育事業做一點兒小小的貢獻啦!唉,死馬當活馬醫,萬一他嗖的一下又活了呢,那不就皆大歡喜了麽!嘿嘿!你可別攔我啊……”她心虛的咧嘴笑了笑。


    “嘿嘿!”白宣亦扯嘴一聲假笑,卻跳腳高罵道:“啥?‘皆大歡喜’?你死了,還歡喜個頭哇!哦,燭龍大人醒來,我告訴他說,您那傻了吧唧的笨閨女,為了救您,以命換命的死翹翹灰飛煙滅了!他就會歡喜?就會心安理得的活著了?琉雨施鳶,你要不是瘋子,那全大荒還有一個瘋子嗎?!瘋了,都他媽瘋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越說越氣,繼續罵道:“白晏曦瘋了,敢拿你們兩個的婚禮作戰場,打伏擊!你琉雨施鳶更瘋了,想出個什麽‘以命換命’的絕招來,你這是跟誰賭氣呀!賭氣有拿命去賭的麽?!我怎麽就攤上你們這兩個活寶了,一個是我的弟弟兼情敵,一個是我的弟妹兼心頭肉,你們這是要逼瘋我呀!琉雨施鳶!”


    琉雨施鳶沉默了半晌,輕輕道:“我不是瘋子,更沒有跟誰賭氣,我隻是,想救迴燭九陰而已。我沒有阿爹,沒有阿娘,就隻有燭九陰一人。他,便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想救他……”


    白宣憤然道:“你救了他,那你呢?你自己呢?誰救你?琉雨施鳶,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什麽都不管不顧了?這人世間的一切,你都可以舍下了麽?你迴答我,迴答我!”


    琉雨施鳶慘然一笑,搖頭道:“如果可以選擇,那,我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要了,不要施雨司,不要雨師國,不要太陰令,不要……不要靈碧哥哥……都不要了……,我隻要燭九陰,隻要燭九陰能好好的活著,好好的,活著……”說著說著,她的眼淚便撲簌撲簌的掉了下來,隨即竟一發而不可收拾的連線墜落,以致於哽咽到窒息,亦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白宣兀然見她此番淚流滿麵的傷然模樣,頓時心慌,急勸道:“你莫哭呀!我,是我剛剛的話太重了些,我收迴,好不好?”


    琉雨施鳶哽咽不止。


    “呸,這臭嘴,就知道兇,呸呸!”他亂抽著自己的嘴巴,懊惱失措道。


    琉雨施鳶看他這般,哭得更兇了一些。


    ‘哢嚓——’!一聲炸雷憑空劈落,既而,漫天的烏雲翻滾密布,橫鋪滿了層層沉天。


    電閃雷鳴之間,大雨滂沱而至。


    白宣仰麵望著這滿天雷雨,又低頭看了一眼大雨中可憐巴巴的琉雨施鳶,忽然咬咬牙,下定決心道:“好,我不攔你,不攔你了!快別哭啦,雨師大人,一哭就下雨,都淋成落湯雞了,真拿你沒辦法!”


    琉雨施鳶看向他,抽泣道:“謝謝你,白宣!”


    白宣以袖袍給琉雨施鳶遮下雨,無奈道:“小祖宗,這下該去避雨了吧?”


    二人於凹陷成穴的山壁下狼狽避雨,白宣不開口,琉雨施鳶也不敢說話,生怕他會反悔,阻止了她施陣行祭。


    隨著琉雨施鳶的收淚,天也漸漸止了雷雨,現出日頭來。


    兩人再次沉默著來至祭台。


    琉雨施鳶尷尬一笑,俏聲道:“以後你若還記得我,便每年來這裏看看,陪我一會兒,說說話,嘮嘮嗑,不用燒紙祭拜的,反正我也收不著了。千萬莫告訴燭九陰和阿黎小非,我灰飛煙滅這件事,就說我、我浪跡天涯了……”


    白宣白了她一眼道:“這算是遺言麽?”


    琉雨施鳶嗬嗬一聲輕笑,又遺憾道:“本來說是要度你脫去凡根,得道成仙的,看起來,是沒時間了。對不起,終是沒能把你送迴長留仙山。”


    白宣嘲諷笑道:“當神仙有什麽好的?不也還是要像你一樣灰飛煙滅,屁也不留了麽!還是當凡人好呐,凡人有生老病死,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嘎巴一死,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喝完孟婆湯,再投胎,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多好!”


    琉雨施鳶也笑了:“倒也不錯,是這個理兒!人生在世,開心就好!白宣,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這一世,我是報答不成了,很可惜,我入不了輪迴,也就再沒有下一世可還你了……”


    白宣眼眶一紅,擺手道:“太爺我很大度的,不在乎你還不還,就當是給你這無趣的人生留下一點念相嘍!”


    琉雨施鳶抿嘴笑道:“好哇,我會念著的,一直到死。你走吧,我不想在你麵前死得慘兮兮的。”


    白宣撇了撇嘴,卻還是答應道:“那好吧,你一個人在這兒孤零零的死吧,我走了。”


    說罷,他即轉頭而去了。


    琉雨施鳶望著他漸漸模糊了的背影,低聲道:“永別了,白師叔……”


    她自幼即無父失母,雖說是有燭九陰的百般疼愛,卻始終總缺少了一份有關於女性的母愛,所以,小姑娘打小便十分的珍視各種感情,她在乎的和在乎她的,她琉雨施鳶拚了性命也都是要保全的。


    於當年的青陽真人白師叔是這樣,而後的太子長琴是這樣,屏翳飛廉更是這樣,還有,還有燭九陰,燭九陰,她一定要救活他,一定!


    原來,白澤那日口中所言的‘癡狂之人’就是她呀,不過,為了燭九陰,以命換命倒真的也沒什麽呢,這代價,她願意付。


    琉雨施鳶推測著,那陣圖大概真的是昊天帝君——也就是南孤辰留給她的吧。他或許是在無意之中創造出了她這一滴七情淚之後,有那麽一刹那間,良心發現,感覺琉雨施鳶這淚當的太命苦,太不容易了一些,於是就留下了這麽一方起死迴生的陣圖,作為補償,以資鼓勵。


    那她還真應該好好的感謝昊天帝君一番呢,如今,這往生陣於她來說,真的,很重要很重要。這陣圖,是她的人生尋求解脫的一盞海燈,因為有這燈,她無論生死,都看到了希望,希望,是溫暖的,令人心生安寧,不畏死生。


    琉雨施鳶緩緩登上祭台,於陣圖中央盤膝而坐,揚手祭起太陰令,默頌咒語:“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刑之……”


    太陰令於半空之中徐徐旋轉,繼而,縷縷紅光自令牌之中噴湧而出,籠罩下了琉雨施鳶小小的身體。那紅光下接石鑄祭台,頓時漫延而去,在祭台的最外圍亦生起一環咒文光牆。


    琉雨施鳶身體一周的內光環同祭台之上的外光牆朝著相反的兩個方向一快一慢的轉動起來,內光環轉得很快,外光牆則旋得稍慢。


    太陰令湧出的紅光愈加的辛豔了。


    “太陰敕令,天地為逆,招魂於混沌,引魄於黃土,以命換之,以靈塑之,陰陽顛倒,死生無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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