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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魑璃急道:“你說這裏是九嶷山地界?那昨夜我們在哪裏?星斬呢?星斬在哪兒?”


    風晏搖頭道:“昨晚上我也暈暈乎乎的,不知怎麽的就迴到了蒼梧之淵的馬車上。我估摸著,大概是那一夥兒搶孩子的強盜忽然之間良心發現了,感覺這個行當忒缺德,容易遭雷劈,所以就又把咱們三個給送了迴來。”


    他撓頭,冥思苦想道:“至於星斬麽,星斬是誰?——哦,對了,阿音他爹對不對?我說大妹子呀,你是不是昨夜夢到你亡夫了,現實和夢境都分不清啦!他都死了,還能在哪,可不就待在墳堆裏麽!”


    魑璃分辯道:“不!昨夜那不是夢,我真的看到星斬了,是真的!”


    風晏咂嘴道:“莫不是碰到鬼了?大妹子,你可別嚇我呀,我膽小,也是真的!”


    瞧這事鬧的,這頭兒大妹子還沒追到手呢,那頭兒那星執仁兄就找上門來了,嘿,死都死了,你還怕戴綠帽子呀!也沒見過這樣死人跟活人搶媳婦的啊!


    魑璃叫道:“停車,我要迴去,我要去找星斬!”


    風晏皺眉道:“這都快到九嶷山腳下了,不能迴去!”


    魑璃激動道:“不,不!我要去尋星斬!尋星斬……”


    說著,她便欲跳車而下。


    直嚇得風晏一拽韁繩,急停下了馬車,張臂阻攔道:“大妹子,你怎麽說風就是雨的!這就跳馬車哇,也不怕摔著了!你去刨墳了,那阿音怎麽辦?七日已經過去五日啦,孩子的病禁不起你這樣折騰!你要是當真在乎那什麽星斬,就應該照看好他的孩兒,他要在此,不也是得先給阿音采藥喂藥麽!”


    魑璃頹然坐下,癡聲道:“星斬,對不起,我不能去找你了,為了音兒,我……”


    風晏哄道:“這就對了嘛。大妹子,你也不用說啥對不起的,他要是為這事而跟你鬧翻臉,那他還叫人麽!呃……我忘記了,他本來也不是人。他的兒子,如今都不用他來養活了,他若是還計較這些,沒良心如斯,那你還在意他做什麽!”


    魑璃辯解道:“星斬很好的,他心胸寬廣,為人純善,我用劍刺傷他,他都沒有記恨我。”


    風晏連連道:“好好好,他哪兒都好,所以,我們要給他的好兒子采藥救命了!我的姑奶奶,這迴可是要坐穩嘍,莫再動不動就玩跳車了嗬!”見魑璃坐迴,他才揮鞭,小聲嘟囔道:“就沒見過這麽不著調的母親,阿音若是跟著你長大,這不死也得掉層皮呀!”


    馬車漸近了九嶷山下,眼看著瘴霧愈見濃沉,山高勢陡,峭壁林深,正有一番陰瘮神秘之景象,令人膽戰心驚,望而發怵。


    風晏張大了嘴巴,仰頭望向這雲霧縹緲的層巒疊嶂,半晌,道:“那個什麽什麽碧血雕棠,生長於哪裏?這麽大的一片山,不會要一寸一寸的埋頭找吧?”


    魑璃抱著風若音,淡然道:“就算是一寸一寸的找尋,我也一定會翻山采藥,救活音兒的。”


    風晏吃驚,剛要開口訴苦,卻聽得魑璃繼續說道:“不過,也不必如此麻煩。我有飛雲符在手,隻需踏雲覓之即可。”


    風晏這才放心笑道:“大妹子,你也太調皮了些,說話大喘氣,真嚇死我了嘿!我說的呢,這要兩條腿翻山越嶺的找,別說兩日了,就是兩百日也難找尋得到呦!”


    魑璃掏出一顆避瘴丹來,轉頭看向他,問道:“你一會兒還會不會再吐?”


    風晏笑道:“大妹子,你關心我?哎,沒事兒,隻要你慢著點兒,我能忍得住的!”


    魑璃斜眼道:“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可千萬別吐在我和音兒的身上了。”


    風晏歎道:“我說大妹子哎,你嘴也忒損了點兒吧!哪有這樣的事,沒過河呢就開始拆橋,用著人了還不能靠前,大妹子,過分了哈!”


    魑璃不語,抓起風晏的胳膊,祭符而起,踏雲飛出。


    風晏直驚得大叫一聲:“啊!大妹子,你起飛也不告訴我一句,連個準備都沒有,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慢點,我,我恐高!”


    魑璃橫掃他一眼,得意的輕勾起了唇角。


    飛雲籠霧之間,魑璃一手抱著若音,一手提著風晏,踏行於翠綠色的斑竹林海上空,足點竹梢,淩煙微步。


    禦風行了一個多時辰,忽見一處紅光繚繞,瑞氣翻騰,乃是這九嶷山神秀靈息的聚集之泉眼方位。


    其上生有一棵萬年古樹,樹高千丈,藤枝蒙絡,濃綠的方葉之下,長著一粒粒紅豆似的朱豔果子,果香四溢,明燦奪目。


    魑璃喜道:“碧血雕棠,正是此木了!”


    她揮袖,收去了符咒,按下雲頭,步落樹旁。


    剛一著地,即聞得一陣昏天腥風撲麵襲來。


    ‘嗚歐——’一人麵虎身的長毛怪獸長嘯而出。


    魑璃驚道:“檮杌獸!”


    風晏瑟瑟發抖道:“你認識它?這你們家親戚?”


    魑璃無語道:“你們家親戚長這樣呀?”


    風晏接問道:“那是,你們家親戚養的寵物獸?”


    魑璃再次無語:“你們家親戚都養這玩意兒當寵物?”


    風晏不解道:“既然你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你,那它出來迎接我們作甚?難道這裏采果子還要有歡迎儀式?”


    魑璃祭出一把霹靂符於手,道:“常言道,有寶之處,皆必會有靈獸出沒護之。”


    風晏打顫道:“幾成把握?”


    魑璃麵色一緊,答道:“一成……”


    風晏絕望叫道:“啊?”


    魑璃接著道:“——也無。”


    風晏歎息:“不想我堂堂風晏風大爺竟是要喪命於此了,而且還是死在一野獸口中,不得全屍,入五味輪迴之所,淪為一泡醃臢臭屎,再無須甚葬身之地了!可悲,可歎,可歌,可泣啊!”


    魑璃運掌,打出咒符,道:“那你死吧,我和音兒就恕不奉陪了。”


    風晏嘻嘻道:“就知道你還留有後手!大妹子,我的小命全攥在你手裏了,咱這也算是托命之交了嗬!”


    咒符憑空爆出,數百道雷電霹靂攢雲劈落,檮杌大怒,抵過雷閃,嗚哨撲來。


    魑璃將風若音送入風晏懷中,專心同那檮杌對戰起來,喝道:“休要貧嘴,你的死活我不管,可是,就算是你死了,也得把音兒給我照看好,他若有一丁點的磕著碰著,我必將你挫骨揚灰,毀屍滅跡!”


    風晏護好了風若音,撇嘴道:“蛇蠍婦人!要不然說‘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麽,一點兒也不錯!”


    檮杌大吼一聲,撕咬而上。


    魑璃急伸手往懷中一探,驀地發現咒符見底,卻還隻剩了三張而已。


    風若音命在垂危,她不能後退,拚死也得除了這護寶靈獸,好讓風晏采下碧血雕棠,以救音兒。


    她怕死,可是,她更怕,就算是死,也護不得她的音兒周全。


    魑璃下定決心,即迴望了昏沉中的風若音一眼,轉臉,猛對準檮杌的厲爪獠牙,手祭咒符,合身撲上。


    風晏頓然驚唿道:“小璃小心!”


    但見他舉掌祭出一團魔焰離火,摔袖躍起,結印打出!


    ‘嗚歐!’檮杌獸吃痛一唿,急退了數步,不敢上前。


    魑璃一時看傻,一動不動,刹然間忘記了這周圍一切的一切。


    風晏張手,一把斬天劍凝結化出,劍刃周遭離火灼灼,殺氣逼人。


    檮杌心生怯意,後撤了兩步,忽以退為進,縱身飛出,齜牙咬上。


    風晏一躍而上,輕點竹枝,腳踏竹葉,疾避過了檮杌試圖同歸於盡的兇猛撲勢。


    檮杌一擊不中,兀然氣急,遂伏腰縱起,追趕而至。


    風晏飛掠於竹林之間,劍舞騰蛟,揚風颯颯。


    檮杌撲地,一拱腰身,又欲掀爪衝上。


    風晏運劍,旋衣騰空而起,一道劍光劈下,嘩——,平地大火漫延而燃,火舌衝霄,將那檮杌神獸霎然圍困於了魔焰火陣之中,不得破出。


    風晏蹬空飛起,擷得了一把碧血雕棠的朱砂果子,迴身攬起魑璃,遁雲化去。


    待至了竹林深處,見再無甚危險欺近,風晏這才放下魑璃,急拍著胸口叫道:“好險,好險!”


    忽看見魑璃正癡愣愣的望向著他,風晏一點她的腦門,笑道:“怎麽,被我的颯爽英姿給迷倒了?唉,英雄救美自古就有,些餘小事,不足掛齒!”他又痞裏痞氣的一笑,道:“你若當真佩服的五體投地,感激的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那不如,以身相許,嫁給我可好?”


    魑璃點頭,答道:“好。”


    風晏驚駭的一躍而起,萬分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於是又試探問道:“大妹子,你說啥?”


    魑璃認真道:“我說,好,我願意嫁給你。”


    風晏不知所措道:“你是不是被那檮杌給嚇傻了?竟然會答應嫁給我?這,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嗯,咱倆必定有一個是不正常的,必定!”


    魑璃低聲道:“你不要我?”


    風晏見她委屈欲哭,遂急忙安慰道:“大妹子,你先冷靜一下,緩緩腦子。你放心,我風晏雖是一個不起眼的叫花子,可也絕不會做那種乘人之危的小人勾當的。咱們當務之急是喂阿音吃藥,把他的病給治好,剩下的,都是後話。”


    魑璃方才想起了風若音來,即說道:“好,我聽你的。”


    風晏心驚的嘟噥道:“別再說‘好’這個字了,我聽得怕得慌!唉,玩笑開不得呀,我不過一句戲言,你還說嫁就嫁了,大妹子英勇果決,天下難尋!”


    二人分工,風晏燒柴,魑璃將備好了的藥材同藥引碧血雕棠一齊放入藥罐,熬製成湯藥,小心喂風若音慢慢服下。


    風若音天生的魔魅之體,心智要比常人早熟許多,平日裏總是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來,讓人忘記了他其實也隻是一個六歲大的小娃娃而已。


    而此時,他乖巧安靜的閉眼躺在魑璃的懷中,小小的手指輕抓著母親的衣襟,微微嘟起的嘴巴不時地咀動著,睡得香甜。風晏恍然發現,這孩子真小,他辛辛苦苦的養了阿音五年,可是,阿音依然還是這麽小,一點點的身子,嬌氣得叫人心疼。


    在母親的懷裏,孩子才真正的是一個孩子。


    隻有離開了母親的孩子才會長大。


    阿音以前沒有母親,所以成熟,而今有了,他終於又可以當迴一個地地道道的小孩子了,真好。


    張半仙不愧是張半仙,一劑湯藥下肚,藥到病除,風若音又開始生龍活虎起來了。


    風晏自吹自擂道,說多虧了是他的堅持執著和百折不撓,要不然風若音的小命一定會撂這兒的。而魑璃竟然也沒有反駁,還十分順從的點頭稱是。這使得風晏心中一時難以習慣,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了,也再不好意思隨口自誇了。


    風若音背著魑璃歎息道:“阿爹,你這不是賤骨頭麽?我阿媽被你的風采給一葉障目、鬼迷心竅了,多好的事兒呀!您怎麽還無福消受了呢?真是叫花子窮鬼命!”


    風晏感慨道:“看習慣了我大妹子幹巴巴的一張大冷臉,這猛的一熱乎,我心眼兒裏受不了呀!總覺得蛇蠍美人一勾搭,準會要了我的老命的,把我吸得就剩下血淋淋的一張人皮,再給扔深山裏,叫狼給吃嘍……”他急打了一個寒顫,搖頭道:“不敢想,不敢想啊……”


    風若音笑了:“您這還叫不敢想呀?都腦補出了一本恐怖話本了!哦,就非得要我阿媽整日大嘴巴的抽著你,祖宗十八代的罵著你,這才不嚇人?您說您一叫花子,有美女到貼著送上門來,人家都還不嫌吃虧呢,你一個大老爺們,你怕什麽?難不成是怕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砸破了頭?”


    風晏深思熟慮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哦,對呀,我怕什麽?我一沒錢,二沒權,三沒地產,四沒莊戶的,你阿媽還能圖我點啥?騙,最多也隻是騙走我冰清玉潔的身子而已,這身子……嘿,騙也就騙了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風若音笑道:“就您那身子,這世上,還真沒幾個人舍得犧牲自己,把您給騙了去的!咦,我阿媽是哪根筋搭錯了吧,她怎麽會忽然轉性就看上您了呢?”


    風晏思索道:“她見我英俊瀟灑?心地善良?俠義心腸?還是老實穩重?”


    風若音無語道:“就您,還英俊瀟灑呢,賊眉鼠眼差不多!心地善良,俠義心腸,老實穩重?阿爹,摸著您自己的良心說話,您跟這哪一條相符了?”


    風晏疑道:“那她看上我哪了?莫非是,我身上有什麽潛在的優秀品質,我自己沒發現?”


    風若音懶懶的道:“管他為啥呢,有餡餅就接著,有美女就娶了,這不就結了麽!何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


    風晏搖頭道:“不問清楚,我心裏不踏實,沾光吃虧咱們明裏算,不弄這稀裏糊塗的漿糊賬!”


    說問就問,風晏走至馬車前,看著魑璃滿眼專注的癡聲模樣,半晌,輕聲道:“大妹子,我是個直脾氣,不懂得繞彎子,也就直問了,你說你要嫁給我,那,你看上我哪兒了?”


    魑璃迴神,一笑道:“你的所有,我都看上了。”


    風晏一張老臉頓時羞的通紅,不好意思道:“大妹子的情話說得可真溜嗬!”他一撓頭,尷尬道:“整的我都忘詞兒了。”


    魑璃緩緩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們母子倆的,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等著你。”


    風晏詫然道:“等我?”


    魑璃癡聲道:“星斬,你不怪我了,所以才再一次的出現在我的麵前,對不對?”


    風晏聽得有些不對味兒了:“星斬?你說我是你的死鬼丈夫?阿音的親爹?大妹子呀,你魔怔了吧?還是受啥刺激了?”他四顧一望,驚悚道:“不會是鬼附身吧……”


    魑璃急道:“我很清醒的!你就是星斬的轉世,就是!”


    風晏歎道:“大妹子,你從哪看出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魑璃答道:“你會用魔焰離火,還有斬天劍!那檮杌不就是你困住的麽?”


    風晏皺眉道:“這什麽離火,還有你說的那啥劍,我也不知道是咋迴事,反正那玩意我天生就有,應該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吧。隻不過比較坑人,有時候想用用它,它就是不出來,非得等到火燒眉毛、燙著腚眼了,這東西才十分大爺的出來應應急,救人一命。”


    魑璃頷首道:“這就是了,星斬為你的肉身元神,自然是在你最危險的時候出竅相助了。星斬本是魔族的魔君聖主,善用魔焰離火,一柄斬天劍威懾八荒,天下尊服,有此二者為證,又豈會錯!”


    風晏驚訝道:“如此說來,我上輩子很是厲害?很是風光了?”


    魑璃笑道:“當然。”


    風晏登時氣憤道:“我說我這輩子怎麽這麽倒黴,走哪哪不順,幹啥啥不成,原來是上輩子那個星斬把我的福氣都給用盡了!他倒是風光了,我這兒淪落為乞丐啦,我招誰惹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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