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家門,曹氏就把榴花喊進自己房裏,問采綠有沒有遇上合眼緣的。


    榴花搖頭,詹家滿月宴男客和女眷是分開的,她們除了在遊園時碰見過方惟昭那夥人,並未與其他門閥子弟有接觸。


    曹氏聽了一臉失望。


    采綠這時正在房內細細觀詳古琴,目光熱切,如獲至寶。


    從前家裏的那架古琴隻是普通貨色,而這架卻是名匠所製,無論是琴身,還是音色,都要好上許多。


    看著看著,采綠技癢難耐,手指輕輕撥弄琴弦。


    “錚。”


    沉厚又不失亮透的琴聲迴蕩室內,清越悅耳。


    采綠好看的俏下巴微微上揚,唇角浮起一個奇異的淺笑,纖纖十指輕搭於琴弦之上,開始撫琴。


    曹氏和榴花在房內聽見琴聲,知是采綠在撫琴,便停止說話,饒有興趣的傾聽。


    采綠或是久未操琴的緣故,技藝有所生疏,起先節奏並不太順暢,一段曲子之後,技藝逐漸恢複,琴聲暢如流水,嫋嫋清音四下傳揚,淡遠悠長。


    下人們聽見,全都興致勃勃地追隨琴聲而來。


    曹氏聽了一陣,覺得沒意思,嫌棄道:“彈琴就是這個樣子的啊,比起戲班子彈的來差遠了,那個多熱鬧多帶勁。采綠彈的這個.......慢吞吞,跟做菜沒放鹽似的,沒味。”


    榴花滿頭黑線,扶了扶額,耐心解釋道:“娘,琴聲不是讓人聽熱鬧的,得用心體會其中的意境。”


    曹氏嗤道:“什麽意境不意境的,我看就是閑得沒事幹。”


    榴花深知再怎樣跟曹氏解釋也沒用,遂閉口不言,靜心聽琴。


    院子裏,下人們聚在一堆邊聽琴邊點評。


    香兒跟在榴花身邊這麽長時間,有意顯擺自己的見識,裝出高深莫測的樣子,稱讚道:“采綠姑娘琴藝精湛,彈得比我在城裏聽過的那些好多了。”


    其他人以為她真聽過,便問如何個好法?


    香兒肚裏的墨水不多,搜腸刮肚也沒找出詞來形容,為掩飾窘迫,故作驚訝道:“聽著就是好呀,難道你們聽不出來嗎?”


    眾人互視一眼,皆搖頭。


    “要多讀書,書讀多了就聽得出來了。”香兒老神在在,將榴花的話現學一遍。


    達叔一個爆栗敲在香兒頭上,訓斥道:“你才跟姑娘認了幾個字啊,就開始裝讀書人,臉呢?”


    香兒揉揉頭頂被敲疼的地方,不服氣道:“姑娘就是這麽教我的,不信你問姑娘去。”


    “感情你在姑娘身邊,就學到這一句呀!”紅嬸笑眯眯,言下之意很明顯。


    其他幾人一陣哄笑,散開幹活去了。


    因他們也聽得無趣。


    采綠對外麵的情形一無所知,麵上帶著淺淺笑意,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琴聲中。


    此日過後,榴花開始為朝廷首次堪礦做準備,兩成的稅賦,這筆銀子數目十分可觀。


    介於周世遠兢兢業業,將礦上得日常管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榴花與周世遠商量由自己出資,在鎮上租套院子,中秋前把他的家人接過來住,以此作為獎勵。


    周世遠感動不已,誠懇道:“此事我也考慮過,隻是礦主給我的月錢已夠高了,我自己能負擔租住處的開銷,無需礦主再破費。”


    榴花幾番勸說,周世遠還是不同意,堅持要自己出錢。


    世人大多見錢眼開,周世遠的為人雖古板一些,然輕財重義的品性令人敬佩。


    采綠自有了琴,每日都會撫上一曲,不知是在練習琴藝還是悼念亡父。


    八月初十這日,她把琴帶到了作坊裏。


    晌午女工們迴家吃飯,作坊內隻有采綠一人。


    她於古琴前靜坐片刻,哀怨淒婉的琴聲從指尖流出,在作坊裏迴蕩飄揚。


    如泣如訴,情意綿綿。


    琴聲悠悠飛越牆頭,飄進隔壁的小院。


    今日的舉動,采綠打從州城迴來那日撫琴起就萌發了。


    這些日子勤奮練習,是懷本著壯士斷腕的心態,想借琴聲向愛慕的男子表達情意。


    滿腹經綸的才子無不希望妻子也是才容兼備的女子,以便紅袖添香,琴瑟和鳴。


    從前隔壁的男子隻看到了自己的外貌,並不知曉自己的才情,今日展露琴藝,就是要讓男子看見自己的美好。


    倘若他得知美貌、才情俱佳的女子早已芳心暗許,或許就不會再拒於千裏之外了。


    琴聲持續了很久,胸中情意盡數表達。


    采綠相信書生聽懂得曲中意,幻想著一走出作坊門口,那個如曉風霽月般俊雅的男子就站在院門口對自己微笑。


    然而一切終究隻是夢幻泡影,男子並未出現。


    翌日上午,采綠正在倉庫點數,陶氏過來串門了。


    采綠放下手中的賬本,招唿陶氏去自己辦公的屋子裏坐。


    二人進屋坐下,陶氏笑眯眯地對采綠道:“昨兒是你彈的琴吧?衡陵誇讚你了,說你的琴藝很出色。”


    采綠聽了心中一陣竊喜,假裝羞怯地笑道:“我的琴藝拙劣,昨日撫琴乃是一時興起。衡陵哥見識廣博,能得到他的誇讚,我榮幸之至。”


    陶氏笑著繼續道:“衡陵還說你彈的曲子是向情郎傾訴愛意的,想必你已得遇良人。願你們早日喜結連理,舉案齊眉。”


    話落了,麵上笑意未散,靜靜望著采綠的臉。


    采綠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心好似一瞬間被人拿刀割成了碎塊,痛得無法唿吸。


    曲中意,他懂了,並且懂得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可是他還是幹脆地拒絕了,甚至連親自迴應都不屑,隻請母親代為傳話,讓自己死心。


    這簡直就是在羞辱她,叫她無地自容,自慚形穢!


    采綠忍住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恍若慘淡一笑,隨即白皙俏麗的臉龐因承載了過多的憤怒,顯得淩厲冰冷。


    最最強烈的切膚之痛過去,她麵上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仍然冷淡,緩緩道出一句:“多謝衡陵哥的祝福,采綠心領了。”


    陶氏的表情分毫未有變化,語氣一如以往般和氣慈愛:“你這孩子不但容貌出眾,人也能幹,還多才多藝,能娶你做妻子,也不知是哪家後生有這樣的好福氣。”


    哪家後生?


    采綠心中一聲冷笑,淡淡對陶氏道:“姑,我那邊還有事,恕我無法相陪了。“


    “行,你忙,我先迴去了。你有空常來玩呀!”陶氏聲色未變,仿佛一點也不在意采綠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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