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府迴絕的意思傳到了萬府,本已是十分忐忑的等候著,卻不想那萬府隻是迴複知曉了,卻並無旁的表示。


    “如此說來也奇怪,”王氏派人送了些許的冰塊到朝暮堂來,那是王家特地送到成府來的,萬家大手筆送了許多,王氏想著這件事上太夫人是出了大力的少不得巴結些許,“那萬府是何其蠻狠的人家,卻在這件事上突然講起兩廂情願起來,到真是叫人有些意外。”


    抬眸看過去,卻隻見到廊下那靜姝立在那處李花下,半邊身子浸潤在日光之內,勾畫出窈窕的姿態,她趴在那憑欄處百無聊賴的望著院子裏的花木。


    王氏眸中一片和藹,隻道:“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麽個現世報。總是盼著她能嫁的人能夠容忍些許她的脾氣,其實那萬府的小公爺,模樣性子都是好的,隻不過那般人家,位高權重,身處在那般險境,我隻怕姝兒一生跌宕,斷送在那侯門王府之內。”


    太夫人緩緩點點頭,很是受用的樣子,隻道:“你能這般想,很是妥當,況且那萬家也不算是清白人家,宮裏頭的腥風血雨,能讓孩子們躲避一時那便躲避一時吧。”


    成妧端上一杯冰酪上來,看著庭前花開花落,頭頂上的雲淡風輕,這般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卻隱隱約約透露出一些不安,或許這便是在京中過得久了留下的通病,因風雲際會,表麵風光之下是瞧不見的暗濤洶湧,你永遠不曉得這般琉璃美夢何時便了無了蹤跡。


    這年七夕夜會,聽說京中最為紅火的花魁娘子會在浮月池邊清歌一曲,隻聽說當下最負盛名的詩人也會齊聚於此,這日用過晚膳,便瞧見成瓊早已等候在園子裏頭。


    這些年府裏頭除了成二爺沒有幾個人管過他的功課,且又因生來便是有些內秀,在那些詩書禮易上頭並不算在行,卻在詩詞作賦頗有些沉迷,現下又有歌舞美人,又有才子詩文,早便聽到風聲忍不住了。


    “阿妧,”靜姝自來待他也沒有什麽好臉色,更別提成珩那般活似一塊木頭的麵相,他隻能等在這處,瞧見成妧自那簷下走過來去往碧桐館裏頭,成妧聽到聲音迴頭卻見成瓊自那花影裏走出來,“今年七夕夜裏,聽說夜會遠比今年上元佳節還要熱鬧幾分……你可聽說那浮月池邊上,燈火都要照亮半邊天了。”


    成妧心中並不起波瀾,隻道:“這樣的熱鬧定是人擠人,這還看什麽?”


    “你……”成瓊又圍著成妧晃晃悠悠的轉上一圈,“那池子邊上可以放蓮花燈祈願的,你原先不是最喜歡這個了嗎?”


    成妧見他急得滿頭大汗,實在是心裏頭想去,可是這般出去王氏定然不會應允,隻笑道:“好啦,三哥哥莫要再多說了,不就是出門去那浮月池邊上瞧看花魁娘子麽?阿妧這便去尋了四姐姐五姐姐一道便是。”


    那成瓊自然千恩萬謝,成妧在兄弟姊妹裏頭向來脾氣溫和從不擺架子,也從不為難他們,成瓊生母就不在身邊上,這樣些許的好意都能夠叫他眼眸微微發亮,感激道:“如此便謝過阿妧,今天夜裏頭,我會把你寫進我的詞裏頭的……”


    成瓊有些靦腆,這番話辭十分帶這些憨氣,不過如成瓊這般生母犯錯逐出府門,依舊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的,也委實是難得。


    成妧隻往那碧桐館裏頭走這麽一遭,卻聽得裏頭小丫鬟隻道:“妧姑娘來的不巧,五姑娘已經出了門去好一會了。”


    成妧隻道:“五姐姐這般便太不義氣了些,平素有什麽好的事情,那次不喊她,瞞著我居然這麽快就出了門,隻怕是要出去會情郎才是!”


    成姈也聽得姐妹們要出門去趕燈會的消息,自後頭緩緩跟了上來,因這七夕乞巧節特殊,她還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隻伸手摸著自己梳的整齊的發髻道:“什麽情郎,人家是眼光高著的,太傅府裏頭的公子不成,貴妃娘家的小公爺也不成,咱們哪裏能夠同她一起出門子去。”


    成瓊隻低聲辯白道:“姝兒不過是好玩……大約不是這個意思。”


    成姈翻個白眼很是不理會那成瓊,一身衣裙飄飄,徑自便出了府去。


    那靜姝隻因最近的事情太過於煩悶,底下的翠雀近乎是粘來了園子裏頭所有的知了蟬兒都順不了她的心,隻覺得心裏頭奇怪道:“原先萬府來提親那幾日,姑娘便唉聲歎氣,怎麽如今這事做不成了卻心頭大事,卻還是這般不快樂。”


    正巧今日是京中盛景,那翠雀心知平日裏靜姝是最喜這熱鬧的,又恐如若同家裏頭姊妹一道,少不得又要被那成姈酸言冷語不開心,便哄著靜姝先出門混在人群裏頭出去遊玩一番。


    靜姝自離了府上,隻見滿眼皆是華燈,市井上喧騰的聲音叫她稍稍有了些許現世之感,那些燈光之下眾人的麵上都是喜樂的顏色。


    “姑娘小心!”翠雀輕輕扶過靜姝一些,叫她躲過邊一個噴火的一人,那火花排麵而來,靜姝卻不怕隻瞪著眼睛瞧看著。


    又走了幾步,就快要到前頭夜市裏頭,靜姝見前邊有許多賣麵具的,那翠雀也是極好的眼色,趕忙走上前去買了個話本子裏頭那粉麵桃腮的美人麵具。


    靜姝如此方才略微笑了笑道:“可是不要這東西帶在麵上,怪難為情的。”


    “兩位如若是想要,便可拿著,”那擺攤的小販急切道,“也不同二位姑娘還價了,前頭隻聽說有天大的熱鬧呢,似乎有位公子在前頭的浮月池裏頭放了明燈百盞祈願呢,到也不知道是何樣的姑娘配得上這般深情。”


    靜姝一聽便道:“這般大的手筆,想來定是京中了不得的人家,你我且去瞧一瞧,說不定還是哪位相熟的人。”


    那翠雀見靜姝似是有了興致,便拉著靜姝也混於人群之內,池水之上,倒影著夾岸燈火,浮光掠影,往來的姑娘少年衣裙蹁躚,不遠處高台上的歌女伶人唱起婉轉歌謠,一點點的動人心魄,勾人魂魄。


    這確實是京中少有的盛況,叫人心入紅塵,再不能迴岸,那靜姝癡癡的看向那池水,隻見池水之上是飄散如星子的蓮花燈。


    明明滅滅,忽明忽暗,卻在河水裏頭沿著那水川散去,就猶如光帶一般,殷紅的燈瓣果真如蓮花一般。


    “這燈,”靜姝走到那跟前,忍不住伸手來探過去,卻沒有探到一朵,“是如何能夠浮起來的,也不知道是誰人有這般巧妙的心思。可見這郎君是何其用心,倒也是真叫人唏噓。”


    話音未落,隻聽見那池水之上晃晃悠悠的蕩過來一葉小舟,或許是今夜所有的人目光皆在那高台之上的歌姬伶人抑或者是傳聞中絕色花魁娘子,滿池蓮燈。


    那葉小舟卻沒有幾人瞧見,晃晃悠悠而來,那船頭上立著一個人,麵若冠玉,眉目溫和,他望向對岸的靜姝。


    隔著滿目錦繡,似乎度過了千山萬水一般,少年的眼底是一池灩瀲,隻此一眼,或許此生寂寥,便也隻有這一眼而已,叫她無處安放,一顆心突然抖動起來。


    “萬安之,”靜姝心中恍惚中悸動不已,“這是萬安之放的。”


    那少年看著她,似乎帶著一點點細微的笑意,然後緩緩雙手合一,無比虔誠的抵在自己的鼻尖,在那一片燈影之內許下心願。


    如若此生,他想,叫我得她一瞬迴望,我縱使死了也甘心。


    已有人順著那萬安之的目光瞧上岸上,似乎有人發覺了,頓時高喊:“那不是……萬國公府上的小公爺麽?莫不是這次的蓮花燈是他放的。”


    靜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也從未想到那萬安之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叫她無處可隱藏,轉身便走。


    那萬安之見到她走了,也立馬踏上那岸邊山,熙攘的人群裏頭他穿越過眾人,靜姝步子極快,叫他有些追趕不上。


    好不容易趕到了無人處,那靜姝猛然頓住腳步,再迴頭時已經是滿麵的淚水,她的麵上是極其的厭惡,仿佛他是個爬在發髻上的虱子叫她蓬頭垢麵,有仿佛是米飯裏頭那隻叫人生厭的碩鼠。


    “成……五姑娘!”她這樣的目光淬著恨意,叫他心驚,“這燈是我,我想你最近大約不是很高興,我特地命人……”


    “你以為,”靜姝深吸一口氣,這才能緩慢的說話,“你是個什麽東西,你指望你放下這一池子破燈,就能夠如願了?天上的織女娘娘就會聽見了?”


    那靜姝咄咄逼人,叫那萬安之麵色發白,這是他問過家裏許多人想出來的法子,卻不想到底是還是辦錯了事,想來也是他想的魯莽了,又辦錯了事情。


    那靜姝繼續道:“如若織女娘娘有知,那我今日也許下一個願望,我隻願你們萬家,你,和你那些蠻狠不講理,專權弄勢的親戚,族宗,不得好死,死無全屍,你們所願所想,永永遠遠,長長久久隻能日日夜夜端望著,唾手可得時永遠都在錯失,永求不得!以慰我阿姐的孤寂一生,我大伯父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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