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抬眸,正好瞧見那梁苗走在前頭,身姿窈窕,微暗的燈光下落下一段剪影,顯得可憐動人。


    “你是打算……”鄒氏緩緩道,“我心知你的意思,隻不過那二房就這麽一個嫡子,又是府裏頭的長孫,看的和個眼珠子似的。如今才到議親的年紀,他阿娘已是千防萬防,房裏頭連個伺候的通房丫鬟都沒有……現下且議著的你以為是誰。”


    那梁夫人卻是一眼便瞧準了,開口便道:“管他是誰,如今我們在這府裏頭那便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如今說的人家是當朝施太傅的嫡孫女,”鄒氏拿帕子掩著自己的鼻子,很是不看好,“你們梁家如今已經落魄到什麽地步了,也不無需我多言。”


    “就算當不了正室,”那梁夫人也算是豁得出去,“那便做個妾室,就你們這成府,我聽說他嫡親姐姐還在宮裏頭做主子呢,還能差了不成……姐姐我啊也不想成日麻煩妹妹你,如若我苗兒嫁的如意郎君,那也可借他扶搖而上。我們也可繼續處在一塊,豈不美哉?”


    那鄒氏本想迴絕,恍惚間卻想起這段時日王氏那般嘴臉,頓時不慌著迴絕,反而道:“你說的很對,到底那施家也隻是說說,聘禮都還沒下,還說不定呢。”


    梁夫人道:“就是這個理,如若這門親事做不成,我苗兒占了先機,再吹吹你們家老太太的耳邊風,屆時還有我苗兒的福氣在後頭呢。”


    二人如此說定,隻喚過走在前頭一直默默無言的梁苗前來,鄒氏便問到:“你今日見過成府的兄弟姐妹們了麽?”


    那梁苗垂下頭迴道:“見……見到了。”


    “家中姊妹都還算和氣吧,”鄒氏又道,那梁苗隻點點頭,“那家中珩哥兒也見過了吧?你覺得珩哥兒如何?”


    那梁苗想起白日裏的光景,想起那少年的麵容,想起他離自己那般近時聞到的一點點鬆針香味,心中不禁一動,越發紅著臉麵低下頭來。


    鄒氏一見便心下了然,卻在這時聽到這裏的梁蘇也晃動自己渾圓的身姿走到那鄒氏跟前,朝著鄒氏道:“姨娘既給阿妹想了出路,何不也來疼疼我?”


    鄒氏見那梁蘇粗枝大葉,也不顧什麽禮節便來問,其實方才太夫人前頭那梁蘇一雙眼睛幾乎要長到成妧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那梁夫人自來嬌慣自己這個孩兒,當下便問到:“我的兒,你這是有什麽打算?”


    那梁蘇道:“我望見養在你們家老太太膝下那個嫡出的妹妹顏色很好,她是嫡出的身份,我亦是,不過她有些稍稍偏瘦似乎身體也不大好,不過我並不在意,求娶她也是可以的,我也不嫌棄她是個孤女。”


    梁夫人道:“那也行,本想好事成雙,給你說姝姑娘的。”


    “天爺,”鄒氏心下暗道,“這可真是好大口氣,且不想你們梁家如今破落成何樣了,那位可是成府裏頭長房嫡女,燕川太守之女,如今養在祖母膝下,還口口聲聲不嫌棄。”


    鄒氏沉下眼眸,隻道:“那位養在太夫人膝下,婚事由不得我們這些人,你還是……自求多福看你自己的本事吧。”


    鄒氏本是迴絕的意思,落到梁夫人一行人眼中,卻是鼓舞的意思了,那梁蘇當下便道:“侄兒曉得了。”


    “那梁姨媽家的,”待眾人走過之後,秋嬤嬤取來熱水為兩位姑娘細細的擦拭著手指,靜姝朝著成妧低聲道,“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卻說不上來。”


    成妧也隻好道:“我也覺得,或許人家遠道而來,習俗又所不同吧。”


    靜姝隻作不信,又見到邊上成珩站在不遠處被一些丫鬟婆子圍著,隻因成珩字寫的好看,每年來太夫人這都會被底下不識字的仆婦圍住寫些新春討喜的吉利話在紅紙上。


    “我可聽說明日勇毅侯府要來拜黃夫子的年,順帶也會來咱們府上,因他們家世子和三姑娘在咱們家私塾讀了那麽些年,”靜姝道,“明日隻怕還是要來祖母這頭。”


    成妧想起懷璋自然心中喜悅,便又歡喜起來,到了第二日,果然勇毅侯府上葉候夫人帶著自己那一對孩兒前來了。


    因孩子們都是相熟的,故成妧陪著靜姝,成姈懷璋坐在簷廊下說這話,成珩今日也湊巧在正廳裏頭,便陪著葉昭四處走走。


    懷璋來成府不算少數,也是知道成府雖然不大可是布局卻別致,隻拉著成妧等人也要走在成珩他們後頭一起逛逛。


    才走到那半道上,卻見那院子裏頭寒梅花已開,沾染些許冬雪化出的雪水,襯映在陽光之下格外的玲瓏剔透,光華流轉。


    “這院子裏的梅花當真可愛,”懷璋驚歎,“要不便去這梅花院子裏頭逛逛?”


    眾人齊齊點頭,才一走進去,便瞧見梁夫人身邊伺候著的小丫鬟綠蕪也在這處,一見到眾人便是一驚,而立在她前頭背對著眾人的卻是梁苗。


    梁苗似是沒有發覺眾人的模樣,依舊背對眾人往後退了幾步,直直的撞到了成珩身上,那一下似是撞的不輕,梁苗一下子便跌倒在地,抬眸一瞧原是成珩。


    “原是珩哥哥……”梁苗聲音嬌柔,幾乎要滴出水來,又帶著羞愧低下頭,手上隻揉著自己的腳踝,“衝撞了珩哥哥,是我不該。”


    “阿四,”靜姝怕成珩這眾目睽睽之下真的跑去扶那梁苗,便搶先道,“還愣著做什麽,還扶起來苗姑娘。”


    阿四趕緊走上前來扶起那梁苗,才扶起來那梁苗又是腳下不得勁,隻拿眼睛瞧著成珩,再次道:“二哥哥千萬莫要怪我……”


    成珩隻皺起眉頭,朝著那梁苗道:“這並不妨事,倒是你自己鞋襪都濕了,還是快迴去換吧。”


    那梁苗隻道過謝,見成珩也沒有送她迴去的意思,隻好攙扶著綠蕪顫顫巍巍的往迴頭走,才走不過片刻,葉昭卻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成珩道:“你果真好福氣。”


    成珩卻正色道:“人家名聲要緊,世子還是莫開這樣的玩笑了。”


    “卻不是我說你,”那葉昭見成珩這般正色,自然也約摸猜到其中緣故,葉昭便是這般不染塵世煙火卻又明白世俗通達的人,“其實各府裏頭都有這樣的,可是眼下既還未同那施家定下,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如若不快刀斬亂麻,隻怕日後有人在你背後捅刀子。我卻見方才那姑娘哪裏不出現偏偏在這眾人跟前,這麽多人不撞偏偏撞到了你。”


    成妧立在那後頭,心中暗忖這麽幾個偏偏,可是偏偏她那兄長在姑娘這方麵是個榆木疙瘩。


    成珩謙謙一笑道:“葉世子多心了,世上的人有幾個有這樣九曲心腸。”


    葉昭隻摸摸自己的鼻尖,又見到成妧立在眾人後頭一臉的不屑,似乎在成珩說完這句話之後翻了個白眼,不禁笑道:“便是有這樣九曲迴環的心腸,六妹妹你說是不是?”


    不知道何時開始葉昭喚成妧開始叫做六妹妹,成妧隻得裝傻道:“哥哥們說的都對,我一個小丫頭片子,我知道什麽。”


    這般又走了半日,成妧漸漸走的累了,她本就是不樂意出門,便讓眾人先行一步,自己在後頭緩緩的走。


    “六妹妹!”成妧自覺今日莫非是撞了邪,怎生到處都是“六妹妹”,迴頭一看卻不是旁人,原是那梁蘇,梁蘇似是吃了酒,麵頰上紅紅的兩團,才一走上來便似腳下打飄一般,“果真是六妹妹……”


    翠衣拉著成妧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隻掩住口鼻,在成妧的耳邊道:“好大的酒味。”


    成妧也隻能虛虛還個禮,朝著梁蘇道:“蘇哥哥安好。”


    那梁蘇本就已經醉的不成樣子,隻眼見這麵前的小姑娘,成妧個頭偏瘦小,卻因將到豆蔻年華顯得嬌小柔和,立在那水池邊上的霧氣裏頭,凍得鼻尖微微發紅,白皙的膚色宛若一朵白嫩的蓮瓣,不免叫那梁蘇心花怒放。


    “走……”梁蘇越發不穩重起來,隻拿著那手便要來拉扯成妧,嚇得成妧連連迴退,“那頭裏暖和……還有好酒,阿妧隨我一道去吧。”


    “放肆,”翠衣護住成妧,眼下左右都沒有人,雪裳今日偏不在跟前,“你這是做什麽?你再不尊重些,我立刻迴稟老太太去。”


    成妧隻道:“蘇哥哥,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如再上前一步隻怕大家麵上就要鬧起來,大過年的也不好看。”


    那梁蘇隻一笑道:“六妹妹又在說笑了,蘇哥哥這裏是疼六妹妹的呢……”那酒氣幾乎要噴到人麵上,成妧隻退無處可退,正想發作。


    卻不知從何處扔過來一個硬邦邦的石頭,正好砸到那梁蘇的腦門,那梁蘇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是一個,隻疼的哇哇叫。


    “好了,棠樾,”江憬的聲音自背後傳出來,成妧迴頭卻見江憬在後,前頭有個手拿石頭的少年人,那少年一見成妧迴過頭便立刻低下眼眸,即便隻有那一瞬成妧還是覺得這人格外眼熟,還未過問,江憬已經走到麵前,“你們成府如今就是這般境地麽?自家的姑娘在自家……還能給瘋狗叫喚的?”


    那梁蘇見是自己麵前的人扔的石頭,立刻瞪著眼睛望著江憬:“你……瘋狗罵誰呢?”


    江憬望著成妧,帶著嘲諷:“不如成六姑娘告訴他罵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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