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夫人來的時候,正巧是在這年正月裏頭,年味還沒有退過去,因是年節下,黃夫子那頭亦是有許多的事情,故而學堂便停課了。


    成妧同幾個兄弟姐妹在家中,除卻成珩成姈的性格孤僻,不大同旁人在一處,其餘的皆都終日聚在朝暮堂裏頭。


    這日清晨,才見到院子裏頭秋嬤嬤盯著幾個丫鬟鏟雪,便隻聽聞有人來報,說是鄒氏娘家姐妹過來了,特地來拜會太夫人。


    原也不是頭一次見那梁夫人,太夫人自是知道她的為人,本不十分願意見,秋嬤嬤勸道:“隻聽說這一次,那梁夫人連自家兒女們都帶了過來,恐要在京中長久的住下去。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是見見為好。”


    太夫人抬眸,隻見到院子裏頭成妧同著靜姝在一塊堆雪人,兩個人都穿著簇新的夾襖,如今又過了一年,二人麵上已經在緩慢褪去年幼的稚嫩,眉目都變得秀氣明媚起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少女那般肆意歡快的氣息。


    “長久住下去,”太夫人道,“不過也好,隻消她不作什麽妖,我們家也不是容不下的,那些個姑娘們湊在一處,也可做個伴。”


    靜姝自那堆著的雪人前頭抬眸來看著成妧,隻低聲道:“三嬸娘家那頭的姊妹要來了,你可曉得?昨日夜裏頭到了京城的,等會隻怕要來祖母這頭拜見呢。”


    誰人家來了親戚隻怕都不幹成妧的事,她伸手把兩粒焦黑的黑炭塞在那雪人上頭做眼睛,而後才道:“那也不是我們要管的事,不過是年初裏頭稍稍熱鬧些罷了。”


    才說這話,果然見鄒氏那邊得了太夫人的消息,便帶著那梁夫人同著一雙兒女到了朝暮堂前頭,成妧朝著那門口一望,鄒氏穿著一件藕色半臂裏頭一見檀色齊胸襦裙,跟在她身後的梁夫人生的一張容長臉兒,同著鄒氏一般的眼睛卻無鄒氏周身那般淡然的氣質,顯得有些刻薄。


    那梁夫人一見到裏頭的人丫鬟婆子,便露出笑意,想顯得格外和藹,不過她生的著實不算親切,倒有些不合時宜。


    跟在梁夫人後頭的大約是她們家的姑娘,身姿窈窕,倒是嬌俏,細長的眉宇,有幾分鄒氏的氣質卻遠比鄒氏要小家子一些,才走進門便不敢抬起頭來看一看人,倒是她那個兄長,生的渾圓,一走進來眼睛便瞟著左右的人。


    那梁夫人還未走到太夫人跟前便已經開始扯起嗓子道:“貴府搬遷到這盛京之內,本早該來恭賀,可青州那頭事務繁多,一直不得空,如今既進了京,這不馬不停蹄便來問老夫人的安了。”


    “梁姨媽來了,”太夫人縱使心中並不十分喜歡這梁家夫人,也少不得噓寒問暖幾句,“早聽說要來,又正好到了年節下,便一直盼著呢。快給姨媽看茶。”


    左右便立刻為梁夫人上一杯熱熱的雨前龍井,那梁夫人也不是沒過過好日子的,一見那茶便已知這成府定然日子不會難過。


    “蘇兒,苗兒,”那梁夫人喚過自己的一對兒女,又朝著太夫人道,“還不快些來讓太夫人瞧一瞧?”


    那一對兄妹走上前來,眾人齊齊看過去,隻覺得那女孩兒倒是生的清俊,男孩兒卻平常,太夫人隻喚秋嬤嬤走上前來贈了兩個紅紙封著的壓歲錢。


    “苗姑娘瞧著年紀似乎也不是很大的樣子,”太夫人道,“不知是屬什麽的?”


    那梁苗隻眼神閃躲,有些畏懼,梁夫人唯恐她失了麵子,眉頭一皺便道:“太夫人問你話,還不快迴?”


    那梁苗被嗬斥得一抖,支支吾吾道:“生肖是屬豬……今年虛歲十五。”


    “那倒是比靜姝要大上一歲,比阿妧大上兩歲,”太夫人倒是個和和氣氣的老人家,眼見成妧與那靜姝還在院子裏頭玩雪,隻怕天寒那寒氣入體便麻煩了,隻道,“秋嬤嬤,去把兩位姑娘帶了來,見見姊妹……這些年紀相仿花一般都女孩兒最是能玩到一起去。”


    因方才已經在院子裏見過了,成妧同靜姝都不是忸怩的性子,才一進來見到那梁夫人便齊齊屈膝問安道:“見過梁姨媽,姨媽安好。”


    鄒氏也在一旁指著梁苗道:“這是你梁姨媽家的阿兄阿姊,叫作蘇兒,苗兒,你們可有伴兒了。”又指著成妧靜姝道:“這是府裏頭的五姑娘與六姑娘。”


    那成妧靜姝又行了平禮道:“蘇哥哥安好,苗兒姐姐安好。”


    成妧行完禮,便覺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再抬眸一瞧原不是旁的人卻是那梁蘇,竟是不顧旁人直愣愣的望著她,呆滯的一笑。


    “六……”梁蘇猛然頓了頓,等著梁苗一起開口,五妹妹,六妹妹好。”


    眾人似是還沒有發覺那梁蘇見成妧有些別扭,隻自顧自說著話,成妧走到太夫人身邊坐下,安安靜靜的聽著,不過略微等了片刻,那梁蘇卻在眾人說話的這片刻功夫已經湊到了成妧邊上一道坐著,成妧稍稍頷首一笑,離他稍稍遠了一些。


    “不知六妹妹,平日裏在家,”那梁蘇道,“可有喜歡什麽玩意兒不曾?我這隨著母親才來,還沒來得及略備薄禮相待。”


    “蘇哥哥倒是不必破費,也不必煩擾,”成妧淡淡道,餘光看到靜姝那廝居然在一邊上趴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也沒有注意到這頭,“我這裏什麽都有,我喜歡的也不過都是些小孩子喜歡的,上不得台麵。”


    那梁蘇似乎還不死心,成妧卻在這時起身,隻拉著靜姝的袖子道:“方才還有好些東西沒給那雪人填補上去,現下不去隻怕要化了。”


    鄒氏便道:“那正好,帶著苗姑娘同你們一起吧。”如此便帶上了那梁苗,姑娘三人一起到了院子裏,見地上依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


    成妧便隨著靜姝一同放下自己手上的手爐,隻滾著那雪球,靜姝頑皮,趁機朝著成妧投過來一個雪球,驚得成妧一跳,抬眸卻見雪地裏頭靜姝挑眉一笑。


    “五姐姐!”成妧嗔怪,手下也不留情,也團起一方雪球來,朝著靜姝那方投過去,霜澤紛飛,冬陽玉雪,卻叫那梁苗愣在原地上。


    梁苗有些畏手畏腳不敢上前,隻聽靜姝喊到:“苗姐姐……你也快來同我站在一邊,打到阿妧告饒才好。”


    梁苗卻皺起眉頭道:“五妹妹,六妹妹……這,這不得體。”


    可是那二人卻置若罔聞,在雪地裏四處奔跑著,帶著團團白氣,在一瞬間隻叫人心尖裏頭隻充滿這日的暖陽與笑語。


    那梁苗立在簷廊下旁觀那二人,不自覺麵上帶了些許笑意,卻在這時一道雪球朝著她這頭扔過來,讓她有些避躲不及。


    “姝兒!又在胡鬧。”聲音從後頭傳過來,梁苗迴頭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來人卻一伸手自她邊上一下擋住了那雪球,再抬眸隻見那一日蒼白的日光之下,站著一個麵色如玉的少年,少年橫眉,卻沒有看向她。


    靜姝頓時噤聲,嚇得一抖,隻老老實實叫了聲:“二哥。”


    成妧也是有些害怕成珩的,立刻便老實了,走到成珩跟前隻賣乖道:“二哥哥怎麽來了,我近日吃了秋嬤嬤做的好些糕點,隻唯恐都是二哥哥沒嚐過的,還替哥哥留了好些呢。”


    成珩哪裏吃她這套,隻伸手指了指成妧發髻間的雪,成妧隻能讓翠衣幫忙拍,成珩又朝著靜姝道:“你一個人頑皮便罷了,阿妧幼時因寒氣入體,是害過一場的,你還帶著阿妧來玩雪,真是越發不知事了。”


    成妧因兒時泡在過滄瀾江水裏頭,大約是那時候受了寒氣在肺裏頭,這些年總是一入冬便咳嗽幾次,有些年還發起過熱。


    成珩說完這些,這才發覺邊上立了個姑娘,便不再責備兩位妹妹,靜姝道:“這是三嬸的侄女,梁姨媽家的阿姊,叫做梁苗,這是我嫡親的二哥哥。”


    梁苗自來成府自然也清楚眼前這少年便是成府長孫,二房的嫡長子,隻虛虛行了個禮道:“見過二哥哥。”


    成珩倒是有事尋太夫人,拱手道:“往來是客,不必多禮。”言罷,隻徑自往內裏去了,梁苗迴頭看向成珩,竟是久久移不開目光。


    那裏頭梁夫人還在說著家裏頭的事,隻聽外間通傳珩哥兒來了,再定睛一瞧果真見成珩入內,隻仔細打量成珩,隻見成珩眉梢眼角暗藏秀氣,身姿纖細卻不失沉穩,雖是王氏所生其性格卻隨成府這邊的人帶著淡雅溫吞,一一見過眾人後,才對著太夫人道:“如今時節下,府中開銷有些過大,我阿娘思量許久,像是在今年的蜀錦被上裁剪一些,本也用不了許多,可是府中舊例每年都換新,委實沒有必要……今年便隻換破敗的,不過祖母房中,幾位姑娘房裏頭照樣換新,阿娘怕祖母到時候問起,故而今日特讓我來知會一聲。”


    那梁夫人隻低眉打量那成珩,見成珩口齒伶俐,料想定然不俗,心下便有底了。


    “我說,”梁夫人在無人處拉住鄒氏,低聲問到,“你們家這二哥……我瞧著年紀也不小了,可有許過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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