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靜姝立在一邊上,看著二人之間的爭執,自來她便是有些不喜成姈,如今有這熱鬧可看,當下便道,“殊不知你平日裏有個什麽可神氣的,這會子還在頤氣指使。”


    “你們兩個蛇鼠一窩,專門來欺負我一個,”成姈臉上的墨汁緩緩的滴落,顯得整個人麵目都變得猙獰起來,“我一張嘴巴如何能說的過你們兩個?我被她潑了一身,這麽多人瞧著,卻還是我的不是了?即是這樣……丟了臉麵的如何僅我一人!”


    言罷,便用手拿著那硯台,索性豁出去隻朝著成妧的臉上就扔,成妧哪裏就真的立在原地等著她扔,隨即一個轉身那硯台擦過她的鬢角,墨汁潑到了身上。


    還沒來得及發作,卻聽見門口突然傳來:“唉喲。”一聲,齊齊迴頭看過去,卻是黃夫子,那硯台筆直的砸到了他老人家額前。


    黃夫子一手捂住自己的額頭,抬眸一瞧,其餘人家的公子姑娘皆都安好的坐在位子上,隻有成家那三個姑娘站在位子上,身上墨點糊了一身,麵上被墨水染得漆黑。


    成妧與成姈劍拔弩張,如若不是黃夫子來很可能整個學堂桌椅都要遭殃,夫子當下便氣胡子直抖,摸著自己的額頭道:“你們成家就是這樣的家教?”


    成姈嚇得不敢做聲,心中滿是羞愧,環顧左右見周圍那些世家出身的姑娘皆都抬起頭來看著,更有如葉懷璋那般的已經笑出聲,頓時恨不得尋個地洞鑽進去。


    “還請夫子大人大量,寬恕我家中妹妹們,”方才成珩還不在當場,才從外間迴來,掀開簾子看到這般境況,先是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平複了,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家中長輩慈愛,嬌寵得不成樣子,迴去之後定會管教。”


    “想你成家世代簪纓之家也不是什麽市井出身,”黃夫子顯然未曾解氣,一根戒尺敲得木桌吱吱作響,“這般不成體統!像是個什麽樣子?想你家老太太亦不是不知禮數的。”


    成妧自知自己一時衝動,當著眾人的麵失了分寸,也隻能低下頭不言語,後邊站著的靜姝卻低聲朝著成妧道:“你平素最是能說會道,你快說幾句求求情,否則夫子把我們幾人送迴府裏去……叫阿父阿娘,祖母知曉了,今天夜裏隻怕就要去祠堂跪著了。”


    “我……”成妧抬起頭來,瞧見黃夫子麵上青紫了好大一塊,再看一眼成珩的臉色,嚇得縮了縮脖子,“夫子……夫子誤會了,我是在同姐姐妹妹們開了個玩笑,我們這地上有些打滑,手上硯台不小心便潑了,委實皆都是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黃夫子一聲嗬斥道,“無心之失硯台能丟到我跟前來?”


    三位姑娘立在那原地,橫豎沒有了方才的氣焰,磕磕絆絆的也說不出來什麽話,隻聽著黃夫子的訓斥。


    隔簾之外,江憬看著隔著簾子,隻見光影透過能稍稍看得見對邊的樣子,似乎那三個姑娘低著頭早沒了活氣,看來還是鬼怕惡人。


    不自覺稍稍帶了笑意,卻聽見一邊上有人道:“你家這六姑娘,方才還一副要活吃了她四姐姐的模樣,現下就如同被澆了一盆水在怒火上。”


    江憬迴頭,葉昭坐在窗前正趴著同前邊因聽夫子的訓斥被嚇得麵色發緊的成瓊說話。


    葉昭半邊臉在這日大好的暖陽裏,顯得溫潤又清貴,見江憬迴眸看著自己,又道:“這年頭,這般真性情的女孩兒,都少了。”


    江憬不動聲色的皺起眉頭,似乎從小他都有些羨慕葉昭與葉懷璋,自己也說不上來在羨慕什麽。


    成瓊以為葉昭還在同自己說話,也隻能擦擦自己額頭的汗道:“我家六妹妹養在祖母膝下,又是長房嫡女,自然是膽子大一點,有所倚仗。”


    “有所倚仗?”江憬道,眾人沒料到江憬會開口,有些詫異的迴頭卻聽他道,“沒有父母雙親,且熬著日子,越是虛張聲勢越是給自己壯膽。”


    “你且打住吧,”葉昭伸手,朝著江憬後肩一拍,“你莫不是思及自身,人家小姑娘這日子過得可比你要順心許多。”


    萬家三郎萬安之見眾人說的火熱,聽了半日,也忍不住開口道:“可是我卻覺得還是成五姑娘要更為明媚肆意許多。”


    此語一出,眾人皆都沒有搭他的話,學堂又恢複起方才的靜默。萬安之隻能摸摸自己的鼻子,略微有些尷尬。


    當日夜裏,朝暮堂裏氣氛頓時壓抑而且沉默,太夫人垂眸並不看底下,成二爺手持著戒尺立在那內堂,看著底下跪著的三個姑娘道:“你們倒是有出息了,平日裏祖母教誨,你們阿娘阿父的教誨,皆都渾忘了!那學堂是什麽地方?是讀書人的地方,你且瞧瞧你們……這都是什麽樣子?”


    又見到她們身上的墨跡,又氣道:“這硯台是做什麽的?是用來朝著姊妹頭上砸的嗎?你們當真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邊說著便要她們伸手,隻拿著那戒尺打手掌心,一下子打下去手心便發紅發腫,成妧與成姈皆都疼得抽一口氣。


    靜姝卻扯開喉嚨道:“阿娘!阿娘,阿父要打死我呢,阿娘。”


    王氏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心疼不已,見眾人都瞧著她,卻也隻能道:“還不是你自己在學堂裏頑皮!惹你阿父生氣了。你這欠債討命的……”


    又見成二爺手持戒尺還要再打,王氏立刻道:“姝兒,還不快同你阿父認個錯?氣壞了你阿父可怎麽了得。”


    靜姝其實今日本就不曾參與她們潑墨水的事,此刻陪著一起跪在這處原本便是冤枉,隻淚眼婆娑望著成二爺道:“阿父,孩兒已經知錯了,今日沒攔著阿妧與四姐姐,是姝兒不對。”


    成二爺發了一通脾氣,再見成妧成姈二人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管教起來亦是下不去手,也隻好道:“我知阿妧,成姈素來都是聽話的孩子,現下罰過了,姝兒是頑劣的性子眼下都悔過了,料想你們也知道錯了,那邊起來吧。”


    這邊成妧才舒一口氣,從地上準備起來,左手心疼的厲害,一邊上的秋嬤嬤見到心疼,走上前來想要扶一扶,卻在這時,太夫人突然開口道:“我讓你們起來了嗎?”


    三位姑娘才抬起半截,聽到這句話之後隻能又跪下去,卻聽太夫人道:“我隻問你們幾句話,但是這幾句話你們一定要切實迴答。”


    “阿妧,”太夫人最先問的卻是成妧,“你為什麽要朝著你姐姐潑墨水?”


    “因為四姐姐先在我椅子下邊潑,故意染黑我的衣裙,”成妧麵色倒是安然,“我心裏氣她不過。”


    “你胡說,”成姈當下便狡辯道,“我已經說了那並非是我,你怎麽能如此信口雌黃?”


    “那麽成姈,”太夫人繼續道,“你又是為何要在你妹妹的椅子上潑墨水?”


    成姈還想要謊稱自己著實不是故意的,卻見太夫人早已洞悉一切都樣子,卻也隻能承認道:“今晨阿妧同我有幾句齟齬,我想給她稍稍吃點暗虧,好叫她日後……同我客氣一些。”


    太夫人卻也不置可否,隻微微又把目光轉向一邊上跪著的靜姝,靜姝心中才暗道,這是成妧與成姈二人的錯事,關乎於我有如何?


    太夫人道:“姐妹爭執,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姝兒,你又在何處?”


    “我……”靜姝微微有些汗顏,她在何處她可不就是在一邊上瞧著熱鬧麽,“祖母,我是真的知錯了。”


    “姑娘們出門在外,代表的是一家人的體麵,就如夫子今日,”太夫人看著底下跪著的孫女,小小的臉上現如今還帶著髒兮兮的墨跡,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夫子責罰的並非是你其中的哪一個人,夫子責問的是整個成府,為了區區幾句言語的小事,便動輒毀姊妹衣帽體麵!為了一點小事索性豁出去,攪個天翻地覆,見兄弟姐妹爭執人前丟臉還在背後煽風點火,興風作浪!”


    “你們祖輩父輩掙下來的臉麵!”太夫人說到情急之時,手握著那串佛珠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朝著三姐妹道,“讓你們拿出來兒戲的嗎?!”


    眾人見太夫人動怒,也著實收納不住,王氏同著成二爺隻道:“老太太千萬保重身體,這些不受教的,細細管教便是。”


    “你爹娘這是在護著你們呢,”太夫人冷哼一聲,“今時不同往日,眼下你們活在的是安穩的現世,沒經曆過一個家族的飄搖,亦不知道一個家族的體麵名聲何其重要,你們去吧!”


    “去,”王氏問道,“去哪?”


    “你們三個去到祠堂裏,跪上一夜,何時真的明白錯了,何時再迴來。”太夫人道。


    王氏到底心疼靜姝的,又道:“老太太管教孫女,本不該插話,隻是……這如今快要入秋,寒風瑟瑟,恐姑娘們耐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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