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言知道馬蒙的守衛重點一直都是放在寒州倉和惠岸寺上,所有的主力部隊都駐紮在這裏。


    這就叫燈下黑,明明想剿殺的賊首近在眼前,但反而沒人會注意,甚至連馬蒙都沒懷疑過無量大師的真實身份。


    誰會懷疑一個供奉舌舍利的佛門清淨之地,居然是洗腦無數百姓的太陰會上線呢?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層保護色,所以太陰會才能在馬蒙的鐵腕治理下,還悄無聲息地發展了那麽多太陰會眾。


    縱然是馬蒙,也不會懷疑每日去惠岸寺上香的百姓到底是真去燒香拜佛的,還是被太陰會說服而選擇加入太陰會的……


    要不是站在對立麵,薑清言都想給第一個想出這一招的太陰會高層點個讚。


    這個地點真是選得妙極了,任誰來都看不出問題所在,怪不得馬蒙查的那麽嚴,太陰會還能悄悄收集情報。


    差點就真被他們裏應外合拿下寒州城了,真是太可怕了……


    薑清言聽得很仔細,時不時還發問,小芸見她來了興致,更是不遺餘力,把自己聽到的消息都說給她聽。


    待聽到廖刺史這次居然成了唯一“陣亡”的官員,薑清言的臉色有些古怪。


    她早就聽馬蒙說過,廖刺史是寒州大族出身,做到寒州刺史這個位置其實已經到頭了,他自己應該也沒有繼續往長安發展的意願。


    在寒州山高皇帝遠,他又有家族勢力支撐,輕輕鬆鬆就能過得很滋潤,以他的條件拚什麽命啊?


    薑清言直覺這裏麵是有問題的,實在太不尋常了……


    更何況平時看著廖刺史的做派,也不像是敢為民犧牲、為國捐軀的好官啊,怎麽這次竟然是唯一傷亡的官員?


    正所謂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是在當地盤踞的。


    比如崔盧李鄭四個世家,各個都是頂級世家,家中子弟但凡入朝為官那都是眼高於頂,但他們都在不同的地域,不與普通家族通婚,連皇室都沒太放在眼裏。


    聽說那盧縣尉就是範陽盧氏出身,難怪傲氣十足,誰都不放在眼裏。


    畢竟人是真有桀驁不馴的資本,除了當今聖上,他就是可以誰的賬都不買,別人不服也隻能憋著。


    廖刺史的家族雖然趕不上這種在整個大唐都赫赫有名的世家,但是在寒州當地還是很吃得開的,也用不著他拿命去拚軍功。


    陸都督雖也是名門之後,但他這人有骨氣,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無軍功而晉升,一直憋著一口氣不想給家族蒙羞,想拿出點真材料為自己正名,所以才衝在最前麵。


    廖刺史可跟陸都督完全不是一種人,怎麽會出這種岔子?


    她一點都不相信廖刺史是為了百姓戰死的,按照廖信一貫的性子,她更願意相信是跟舌舍利有關……


    薑清言本來想追問,但小芸一個終日在府裏打轉的小丫鬟哪裏知道得那麽細。


    她隻知道廖刺史是這次傷亡人數裏查出的最大的官,城內百姓議論紛紛,都快傳瘋了,具體情況也是眾說紛紜,沒個準話。


    說什麽的都有,有說廖刺史是逃跑時被太陰會殺了的,還有說廖刺史是與太陰會作戰犧牲的,至於真相是什麽樣的,官府還沒下定論。


    但是馬參軍、盧縣尉還有陸都督卻是一戰成名,畢竟全寒州的百姓都長著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三位一直坐鎮寒州,一個比一個硬氣。


    薑清言腦子轉得很快,立刻明白這是馬蒙的一個機會,但好機遇往往也都伴隨著高風險。


    廖刺史的死因很重要,他到底是戰死的,還是臨陣脫逃被殺的,亦或是其他原因,總之公廨是一定要給出解釋的。


    廖刺史是門蔭入仕,也是寒州士族出身,他這個位置又很敏感,這次事發突然,不知他們家族是要再推出一個子弟填位,還是由陸都督上書朝廷,從而由長安任命。


    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不好說,她想問問馬蒙的想法。


    “我吃飽了,咱們去公廨一趟。”


    小芸聞言愣了一下,小心迴道:“參軍說夫人要去哪裏的話,要先問問他,參軍擔心夫人,要派人護送您。”


    小芸盡量把馬蒙的原話完完整整表達出來,不想讓夫人誤會,覺得參軍太嚴苛,又怕參軍覺得她傳話都傳不好。


    薑清言倒沒想那麽多,馬蒙一向對她上心,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要派人保護她,她早就習慣了。


    但這次明明太陰會的危機已解,他還這麽謹慎,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薑清言拍了下腦袋,釋然一笑。


    她怎麽忘了,馬蒙肯定是第一個知道廖刺史已死的人,大概今天匆匆忙忙去公廨就是要處理這件事的,肯定是發現了什麽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信息。


    看來不止是之前馬蒙遇到了“燈下黑”的問題,沒發現無量大師的真麵目,現在她也一樣。


    從馬蒙的動向來看,廖刺史一定不是大家以為的死因,這件事現在鬧得沸沸揚揚,官府到底要怎麽放口徑還未可知。


    她收起原本的一臉隨意,正色道:“那就現在派人去公廨一趟,問問參軍,這會兒我過去可不可以……”


    小芸應下,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的話讓夫人不開心了。


    薑清言看出她的糾結,溫聲細語道:“你別怕,參軍是好意,最近城中事情比較多,他擔心也是正常的,我出門之前跟他知會一聲確實應該……”


    “去問一聲吧,看參軍怎麽說。”


    小芸這才如釋重負,出門叫小廝去公廨去尋參軍一趟。


    還好她沒做錯事,府裏的主子雖然和氣,但她是做丫鬟出身的,知道在主子之間傳話最忌諱把話傳變樣,惹人多想鬧誤會。


    還好她家夫人和參軍夫妻感情好,一說就明白了,要換了有些喜歡揣摩對方意思的主子,保不齊會以為對方這樣說是不信任自己,去哪兒都要派人跟著,一不小心就容易鬧出心結來。


    馬蒙正在跟陳直商量,順便等仵作的驗屍結果,好確定廖信的直接死因。


    見家裏來人,忙召他進來,聽聞是清言說想來公廨看他,馬蒙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看得旁邊的陳直一臉賊忒兮兮的羨慕。


    昨晚跟駱千打鬥的時候,他就知道廖刺史已死,隻是當時情勢緊張,來不及去查看情況,後來又去追殺太陰會殘餘勢力,才一直耽擱到今天。


    他才走了一上午,清言就想他了,馬蒙有點小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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