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後殿,天帝對著三界各處送來的奏折不眠不休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


    聚精會神之際,身後一雙溫暖的手悄然搭上天帝後肩,他已然知曉來人正是天後,順勢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乎在安撫對方。


    “這千百年來,真是辛苦你了。”言辭間滿是擔憂與心疼。


    天帝轉身,溫聲勸慰道:“職責所在,何須此言。”這時天後才注意到,他眉間竟也生了些許白絲,這百年來,真是滄桑了不少啊。


    天後見狀心中難受的緊,隻歎氣道:“可惜,歡兒尚且年幼,還無法替你分憂這三界事務。”


    提到天子常歡,天帝情緒便開始激動了起來,轉頭拿起一冊奏折,似乎在故意迴避天後的視線,哼了一句,道:“都快四百歲了,可不小了。”


    仙魔大戰前夕,太子與天帝的感情父慈子孝,隻是不知從何時起,天帝越來越忙碌,陪在常歡身邊的時間也寥寥無幾,二人便就此出現隔閡。再加上,針對天魔關係,天帝主和,太子主戰,立場不一,爭執也逐漸多了起來。


    天後見狀,便知曉他仍在與太子置氣,也識趣的不再提及此事,隻又歎一口氣,轉移話題擔憂道:“也不知道綺凰這孩子在魔界怎麽樣了。”


    “綺凰雖靈力甚微,但好在心思聰敏,我倒不甚擔心......比起她,我更擔心歡兒啊,”天帝沉默了片刻,又想起太子,沉重道,“不知道歡兒幾時才能成長起來。”


    “歡兒雖性子魯莽了些,但好在心智淳樸,也算是個可造之才。要我說,當初的你跟現在的歡兒真是一模一樣。你再給他些時間,好好教導一番,他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是我不想給他時間,反倒是他自己過於心急了些,”提及這些瑣事,天帝更是頭疼,“前些日子,他竟讓我將鎮魔大將一位傳於他,你說,就憑他目前的能力,何足以擔此重任?”


    天後見天帝動了氣,忙安撫道:“歡兒他這不也是見你辛勞,想替你分憂嘛。”


    “替我分憂?”天帝冷哼一聲,看著奏折,連頭都沒抬,道,“他不把我氣死就已經是萬幸了。”


    聽聞此言,天後也上了火氣,嗔怪道:“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他畢竟你兒子啊。”


    每每涉及太子常歡的對話,總以不歡而散結尾,天帝都有些乏了,直言道:“你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歡兒之事?”


    “你是我夫君,他是我兒子,我自然事事以你們為中心。我一個做母親的,見你們置氣,自然心中不好受,”天後輕聲歎氣,娓娓道來,“歡兒現在在殿外候著,我叫他進來,你可千萬別再斥責於他。”


    這是什麽話,天帝覺得有幾分稀奇,做父親的來教訓兒子的權利都沒有了嗎?雖然心中不滿,卻也不願再與天後在此事上有過多糾纏,也便不再言語,算是默認。


    常歡進殿後,天後在他身側輕聲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無須過多猜測,無非是“好好說話”“別惹你父親不高興”此類,也便隨著他們去了。


    待天後離開,常歡不情不願的抱拳道:“父皇日安。”


    “嗯,”天帝故作冷漠看著奏折,繃著一張臉,卻是不是悄悄抬眼輕瞥太子,“我兒近日功課如何?”


    “謝父皇關心,常歡雖愚鈍,但好在師長用心,有所長進。”太子依然客套迴話。


    天帝點點頭,隨後竟無話可說,一時間,氣氛沉默的有些尷尬。半晌,太子接話道:“父皇,這幾日我心裏一直有個建議,想讓您指點一番。”


    “哦,說來聽聽。”天帝合上奏折,似乎來了興趣,神情也開始嚴肅起來。


    “日前,老師同我們說起天界和魔界當前的局勢,如今魔君啟零重傷,魔女夜姬又在我們手裏,何不乘此機會,一舉攻破?”


    “你說的有道理,隻是,你忽略了我們天界的弊勢,”天帝認真道,“魔君啟零是身負重傷不錯,可是天界的戰神也下落不明。況且,夜姬向來深得魔君器重,如今他竟甘心將她作為人質送上天來,未必沒有隱情。”


    常歡似乎沒有將天帝的分析聽進去,隻是不滿道:“父皇你往日也是一代梟雄,怎麽如今這般優柔寡斷,一口一個戰神,難不成我們天界離了戰神就一無是處了?!”


    常歡向來莽直,胸無城府,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從不顧忌後果。


    “魔君真身陰蛇,戰神真身陽凰,天命所製。能對付魔君的,唯有戰神。”


    天帝仍試圖解釋,常歡聞言卻火氣更甚,吼道:“戰神都消失多少年了,這世間早便沒了戰神!莫不是真要等到那魔君啟零重傷已愈,您才肯認清事實?!”


    “好,假使為父如你所言,攻占魔界,然現在這天界之上,誰人有把握能與魔君一戰?”


    “我。”常歡言語堅持,未見絲毫動搖。


    看來是該滅滅太子的火焰了,這般自是,將來如何治理這三界?天帝直言道:“你雖天賦出眾,卻缺少曆練,與魔君一戰,還早的遠。”


    常歡被父親一頓教訓,隻覺得自尊受損,亂了心智:“您找了各種借口,為的就是讓我打消攻占魔界的念頭。您到底有什麽顧慮,難不成是為了那個送到魔界的人質?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您何必如此上心,莫不是想將那天帝之位也傳給她?”


    這個逆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荒唐,”天帝動了怒,猛然起身拍了拍桌子,“綺凰師從為父師兄。既是同門,按照輩分,你本該喊她一聲師姐,如今目無長幼也便罷了,還大言不慚,看來為父平時真是太慣著你了。”


    “嗬,什麽師姐,我看她更像是您在外邊的私生女,我該喊她聲長姐吧。”常歡冷笑一聲,對峙道。


    “你!”天帝一時間急火攻心,氣勢逼人,震得眾女婢侍從紛紛下跪,長唿幾聲:“請天帝息怒。”然後太子常歡卻無動於衷,絲毫不懼。


    頃之,天帝終於平複心緒,但心中火氣不減,今日分明是想與兒子重歸於好,反倒又鬧得不歡而散。隨即冷著聲下令道:“傳令下去,太子常歡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罰,宣陽殿外長跪三日,不得進食。”


    常歡冷哼一聲,帶著滿腔怒火離開後殿。


    罰跪一事鬧得整個天界滿城風雨,天帝正在氣頭上,索性連天後也避而不見,眾人也不敢在天帝麵前提及太子的名字,生怕觸了逆鱗,此事就連夜姬也有所耳聞。


    早便聽聞太子與天帝不和,今日看來怕是傳言無誤了。若是能從太子常歡身上入手,扳倒天界指日可待。


    既然都說太子心思純良,那她不如比太子更純良。


    第三日,夜姬故意往宣陽殿方向走去,遠遠便望見常歡挺著身子跪在長廊之中,氣勢如虹,絲毫不肯低頭。倒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子,夜姬宛然一笑,心生一計,跑上前去,帶著一臉擔憂,看著常歡,故作疑惑道:“你為什麽會跪在這啊,是有人欺負你嗎?”


    常歡抬了抬頭,掃視一眼,隻見麵前一絕色女子正目光不安的凝視自己,便別過臉,傲然道:“家父下令,身為人子,不跪不行。”


    “你父親好壞啊,我見你都跪了好久了,都不心疼的嗎,”夜姬嬌著聲音,嗔責道,“來,快起來,不跪了。”


    說著,正打算伸手去扶起常歡,卻被躲開。常歡皺眉,心中疑惑,問道:“你不認識我?”


    天界太子常歡,誰人不識。夜姬心中冷笑,不過,既然他這麽問,答案當然是:“不認識啊,你叫什麽名字啊?”


    夜姬笑得一臉單純,竟讓常歡也有些臉色發紅,不知為何竟想隱藏身份,隻低頭支支吾吾道:“我......我叫長安,姑娘你呢?”


    在天界學堂研習的貴胄子弟眾多,各路仙家也常來走動,有些麵生的,倒也沒什麽稀奇。


    夜姬笑容不減,道:“我叫夜姬。”


    夜姬?常歡頓了頓,這就是那個魔女?他警惕了起來,帶著懷疑的目光再一次打量麵前女子,隻見她一襲淡紫紗長裙著身,眉目含笑,儼然一個靈動少女。這......怎麽不像啊。


    常歡一時間有些疑惑。印象中那些妖魔之女各個麵目猙獰,哪似這般絕色。莫不是同名同姓搞錯了?這麽想著,他試探著開口道:“你就是魔界送來是人質?”


    聞言,她的臉色瞬間暗沉了下來。已經那麽久了,夜姬始終不願提及,她的魔君,她的光,居然拋棄了自己。不過,她相信魔君隻是一時迫不得已,隻要他統一三界,她一定會迴到他身邊,成為他的魔妃。


    夜姬隱藏的很好,就連眼底的恨意都不過轉瞬即逝,而後換上了一張憂傷無邪的麵容,委屈道:“是啊,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天界,偶爾還挺孤獨的。”


    聽到夜姬這麽說,常歡心中竟也為她打抱不平,這魔界難道是沒人了嗎,居然派一個弱女子來當人質?!他憤然接話道:“你別怕,這天上誰敢欺負你,就來跟我說。”


    這就算是,達成目的了?夜姬悄然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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