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酉時,日頭早已落山,一入夜,這後山便彌漫著森森鬼氣,陰冷至極,方才有了幾分“魔界”的感覺。


    “也不知道這破山有什麽好巡的。也沒見著藏了什麽寶貝啊……”綺凰嘟囔了一句。


    不知是否是因為那月色涼薄,還是因為林間風寒,她總覺得四周透著陣陣陰氣。


    直到望見那對從黑暗中悠悠飄來閃著銀光的狼眼,她才瞬間明白過來,這股危險的氣息不是錯覺。


    “這哪是讓我來巡山,分明是讓我來送死。”惡狼朝她緩緩靠近,時不時低吼幾聲,利爪輕踏過地上落葉的聲音在此刻更顯詭譎。靠著幽藍的月色,綺凰才望清這狼的身形,還真是大的離譜……


    時隔百年,綺凰再一次體會到了離死僅一步之遙的感覺。她曾經威風凜凜高高在上,不過現在隻是半個廢人,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緩緩向後退去,額頭開始滲汗,惡狼步步緊逼,氣勢洶洶。


    不遠處,藏於暗處的兩人將一切盡收眼底。


    “殿下,屬下鬥膽多嘴一句,您若是想了結那女子,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直接交給屬下便是。”黑衣暗衛拱手作揖,恭敬道。


    啟零轉頭,麵色冷淡的看著侍從,輕責道:“跟在我身邊許久,倒是絲毫未有長進。”


    暗衛聞言,慌了神色,生怕惹了魔君發怒,忙接話道:“是屬下愚鈍。”


    啟零並未打算與其追究,隻又轉頭,將視線全然置於綺凰身上,微微眯眼,狡黠詭異,若有所思道:“這個女人現在留著還有用,我自然不會取她性命。今日之計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幾分實力,也唯有在這四下無人之時,她才肯放鬆警惕吧。”


    是真傻還是假蠢,是本就靈力淺薄還是刻意隱藏,這一切都還隻是一個未知數。


    “殿下英明,是屬下愚昧了。”暗衛迴應,啟零卻並未理會。


    不遠方,綺凰的境況已然十分窘迫,惡狼首次撲咬,綺凰雖側身躲過,卻十分勉強,肩頭也隱隱滲血。


    怪不得要讓她來巡山,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不過,如果這狼真的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麽她倒不至於會喪命在此。魔界的人,雖處處針對自己,不過大多隻是想欺辱她一番罷了。


    但若是,這狼並不是刻意安排的呢……


    不知道這狼聽不聽得懂人話,綺凰站在對麵,強做鎮靜厚道:“是什麽人叫你來的?”


    惡狼不予理會,繼續前撲,她再一次驚險躲過,大口喘氣再一次平複心緒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我死了,你們魔界可就沒有人質了。”


    “還挺聰明。”暗處啟零失聲輕笑,知道用人質的身份保全自己,也不蠢嘛。


    “若隻是想欺辱我一番,點到為止即可。再繼續可就真鬧出人命來了。用我這條命換你們夜姬殿下,這筆買賣不值當吧。”綺凰篤定,如果這狼真是魔界之人派來的,那麽其主人此刻一定躲在暗處。這些話,也是說給他們聽的。


    綺凰額頭滲汗,這場對峙,實力相差過於懸殊了。惡狼又一次前撲,幾乎是奔著性命而來。


    綺凰不敵,已被撲倒,甚至能感覺到惡狼嘴裏的氣息,隻能做最後的負隅頑抗。


    “都這樣了還不出手,是真的是無能為力,還是有恃無恐……”躲在暗處的啟零觀摩著這一場驚險的廝殺,無動於衷,隻是心中多了幾分疑惑,“看來今日,是試不出來了。”


    不過,憑綺凰在惡狼麵前的反應,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不簡單。


    綺凰被逼上死路,惡狼又是一次撲爪,她半隻左臂已現出幾道清晰的血痕,疼痛感不自禁的低喊出聲。


    暗衛見狀都有些於心不忍,試探性的問道:“殿下,再這麽下去,她可就真的要喪命了。”


    啟零歎了口氣,不知做何言語,隻覺得有些無奈,隨即,用意念向惡狼下令道:“玄冥,可以了。”


    雖是早就料到可能會是這種情況,但真就無功而返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啟零離開後,那隻叫玄冥的狼得令鬆手,嗚咽了幾聲,便隱向黑暗。綺凰本已做好赴死的準備,還未反應過來惡狼便已了無蹤跡。


    這般情況,更是讓她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她衣襟染血掙紮起身,捂著左臂艱難前行,疼痛感讓她幾欲暈厥。


    印象中,這還是她第一次那麽狼狽……


    綺凰苦笑著自嘲,一路強撐迴了住所,魔宮路上所見宮女侍衛不少,卻鮮少有人肯多管閑事,隻步履匆匆視而不見。


    她突然很慶幸傷口大多在前麵,若是在後背,也無能為力了。撕下衣裳將傷口簡單包紮後,便精疲力盡躺下了。


    翌日清晨,老太太倒沒有再用昨日那般蠻橫的方式喊她起床,也算是有了些許安慰。


    然而剛起來的時候,綺凰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


    先是整個人分外沉重,說話都沒有力氣。而後耳邊嗡嗡作響,眼前恍惚無神,踩在地上也覺得也幾分虛浮,也許是昨日受傷後的症狀。


    綺凰並未多想,也無力多想。到了學堂後,又是一陣嘈雜。


    “誒你們看,那個女人今天還敢來,你說我們再去逗逗她怎麽樣?”


    “得了吧,她嘴那麽厲害,我可鬥不過她。”


    “你怕什麽,她也就一張嘴厲害。再說了,今天尚桉公子也來學堂了,你就不想在他麵前表現一次?”


    “就是因為他來了我才不屑跟那個女人鬥,尚桉公子可最討厭愛出風頭的人了。”


    “你昨天不是還想著當殿下的側妃嗎,怎麽今天就倒戈向著尚桉公子了?”


    “魔君殿下是一等一的夫婿,可尚桉公子也不差啊。若是能與他執手,與那魔君的側妃之位相比,也不虧啊。”


    “你可真能做夢。”


    ……


    今日綺凰似乎更加疲於應對那些流言,然而矛盾的是,今日的留言似乎又更加聒噪,吵得她腦袋生疼,隻想一睡不起。


    先生不知是幾時來的,捧著書本念叨著什麽“魔界第一至寶”“浮華宮”“昆侖宮”……


    魂魄尚在遊離,突然間,先生猛然拍了拍綺凰的案桌,嚇得她一抖。


    “這位同學,麻煩你起來迴答一下,我魔界的邊防部署是如何安排的又是幾年更換一次?”


    先生的臉色帶著傲慢,似乎故意要與自己為難,隻是今日,綺凰是絲毫無力應對,隻緩緩起身,目光遊離,淡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些東西,我方才講過,”那先生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四下有一陣嬉笑聲,“看來比起聽我講課,咱們天界的使臣更願去後山巡視啊。”


    雖是無力,綺凰卻仍是不服氣的瞪了一眼先生。巡山就巡山,昨天喂狼,倒要看看今天喂什麽。


    而後正欲出門時,後方傳來一陣溫柔的聲音:“先生,這題我來替她答。後山險峻,讓一個弱女子幾次巡視,怕是不妥。”


    這魔界之中,居然有人替自己說話?


    綺凰有些震驚,轉身,隻見一衣袂飄飄的白衣男子負手而立,身上似乎散著柔和的光芒。


    “尚桉公子,你這是?……”先生有些疑惑。


    突然間,耳邊轟鳴之聲逐漸加重,似乎要侵占綺凰整個腦袋,眼前開始閃現黑色星點,她下意識的俯身撐著案桌,額頭冷汗岑岑,唇色也更加慘白。難不成是那狼爪有毒?


    尚桉見狀,察覺到不對勁,有些擔憂,緩步上前,朝先生直言道:“我看這姑娘今日有些身體不適,這後山還是別讓她去了吧。”


    “身體不適?”那先生似乎不依不饒,“這般身嬌體弱,何不趁早迴去,我魔界可伺候不起這嬌包子。”


    “天人哪那麽容易身體不適啊,我看她就是想偷懶不去後山。”嘈雜中,又一學子大聲接話。


    “就是啊,尚桉公子您別管她了。”


    尚桉見眾人這般為難綺凰,心中有些同情,一改平日溫潤的臉色,微微慍怒:“若眾位執意如此,這巡視後山的差事,尚桉願意代勞。”


    “尚桉公子,她可是天人啊,最擅心計城府。你何必這麽向著她?”學生中又一女子發問,似乎有些吃味。


    尚桉的臉上溢出淡淡的憂愁,恍然朝眾人發問道:“諸位對天人這麽大的意見,難不成是忘了,我可是半魔半仙的怪物。”


    “尚桉公子,大家不是這個意思。那群虛偽狡詐的天人怎麽能跟你相提並論呢,還是莫要妄自菲薄。”先生慌忙接話討好。


    這一言一語,吵得綺凰更是頭痛,她強撐著,吐出一句話:“好吵,我還是去巡山吧。多謝公子出言相助。”


    尚桉微微扶住綺凰,柔聲道:“你都這樣了,何必再去吃那個苦頭。”


    她也並不是真想往那後山去,隻是不願再在這課堂上當那眾矢之的。


    最後這幾個字甚至還未聽清楚,所有人的臉都開始在綺凰眼前逐漸扭曲,各種聲音異常嘈雜,而後竟慢慢的聽不到了,最終頭腦一陣發黑,再無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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