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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薄川眸色冷沉幽暗,側臉淩厲的繃著,道:“去景江。”


    鄭則得了命令,將車開往景江小區。


    路上的時候,鄭則想起宋綰受傷這件事,醫院的監控在鄭則接到通知後,就叫人發了一份過來,那個場麵,鄭則當時看見的時候,就出了一身冷汗,到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要不是宋綰機靈,那一刀下去,宋綰不死也得去急救室裏走一趟。


    可就算是這樣,宋綰的腰上也還是受了傷。


    鄭則從後視鏡裏覷了一眼陸薄川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聞域那邊,可能有些麻煩。”


    聞家和陸家,在商業上本來就已經是兩軍對壘暗潮洶湧的狀態,卻礙著對方的勢力,誰都沒有辦法一下子把對方吃死,而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


    聞邵的那隻手當時被陸薄川釘了個對穿,傷到了手筋,算是廢了。


    當時房間裏那麽多人看著,不管是麵子還是裏子,全沒了,若是聞家的人不找迴場子,別人要怎麽看聞家?


    聞邵不可能忍下這口氣,聞域也不會允許別人這麽不把聞家的人當迴事,平白讓人笑話。


    隻不過現在礙著兩方的勢力,又因為這件事是聞邵挑起來的,兩家又還不到真正撕破臉皮的時候,便一直沒真正下死手。


    但誰都知道,聞家不可能就這麽善罷甘休。


    聞域現在表麵上壓著聞邵,暗地裏卻隻會縱容聞邵,就算聞邵到時候真鬧出什麽事情來,聞域也隻會做做樣子,責罵聞邵幾句。


    隻要兩人一天沒有撕破臉皮,就算彼此吃再多的暗虧,若不能找準時機一下子把對方吃死,見了麵也得稱兄道弟。


    陸薄川眸色沉了下來,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皮質的沙發上輕輕敲了幾下,語調冷沉:“現在還不是動他們的時候。”


    “那我最近還是讓人跟著綰綰?”


    陸薄川“嗯”了一聲。


    車子開到一半,前麵卻發生了交通事故,把路給堵死了。


    鄭則下去查看情況,陸薄川坐在車裏,電話卻響了起來,陸薄川將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沈晚寧。


    陸薄川將電話接起來:“喂?”


    “我是晚寧。”沈晚寧道:“我們能談談嗎?”


    陸薄川凜眉,他伸手扯了扯領帶:“你在哪兒?”


    “我在你二哥的公寓。”


    陸薄川的車子中途轉了道。


    鄭則也沒敢問原因,載著他去了陸璟言以前的公寓。


    陸璟言生前的東西留著的並不多,當時陸家值錢的東西全被拿去抵了外債,陸氏查封,陸家的房產抵押,陸宏業和陸璟言連家都迴不了。


    沈晚寧將他約在陸璟言的住處,用意可想而知。


    陸薄川進公寓的時候,沈晚寧正在整理資料。


    陸薄川坐在沈晚寧對麵,如刃的深邃目光帶著看不透的深諳:“二嫂想和我談什麽?”


    即便是沈晚寧並沒有真正和陸璟言結婚,但是這麽多年,陸薄川還是尊稱她一聲二嫂。


    沈晚寧也不拐彎抹角,她道:“我聽說你要把宋綰安排進陸氏,是真的嗎?”


    “是。”陸薄川嘴角噙著一抹很淡的笑意,他點了一根煙,輕輕抽了一口,一隻手夾著煙,一隻手上拿著那個純黑質地的打火機,青白色的煙霧遮住他黯沉的眼:“二嫂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嗎?”


    他的語氣明明不重,卻讓人脊背生寒。


    沈晚寧冷然的笑了一聲,整個人卻被氣得有些發抖:“你二哥被她害得屍骨無存,你爸爸被她害得屍體腐爛了都沒人發現,你媽媽她……你還要讓她進陸氏,還幫她出錢給宋顯章治病,你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不是還要把她娶進陸家?你這樣對得起你二哥,對得起你爸爸,對得起你媽媽嗎?”


    陸薄川眸色冷厲,夾著煙的手指用力到幾乎要將煙給夾斷,輪廓分明的俊臉上寒氣深重,澎湃的怒意被卻他壓在冷然的麵皮之下,他道:“那麽二嫂,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對她?殺了她嗎?”


    沈晚寧愣了一下,她垂下頭:“我沒有這樣說,可是我真的恨她,我隻要一想到璟言被壓得不成樣子的屍體,我就恨不得讓她生不如死。”


    陸薄川語氣卻沉了下來,臉色陰鷙:“我敬重二嫂,所以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我都當你是我二嫂,但是這並不代表二嫂可以插手我的事情,我上次就說過了,宋綰怎麽樣,要殺要剮,還是讓她生不如死,那都是我陸薄川的事情,二嫂還是不要再插手的好。”


    陸薄川說完,將煙蒂摁滅,臉色陰翳的站起身,大步朝著門外走。


    沈晚寧被他的語氣嚇得久久迴不過神來。


    陸薄川迴到車裏,氣壓低沉到駭人。


    鄭則從後視鏡裏觀察他的臉色,問:“還去景江小區嗎?”


    陸薄川閉了閉眼:“迴西區別墅。”


    ——


    景江小區。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宋綰正在吃麵條。


    當年宋綰也算是含著金鑰匙出生,沒吃過苦,沒入獄之前,最苦的時候,大概也是周茹進門的那幾年。


    但是那些苦,和真正的苦比起來,卻也不叫苦。


    那時候她即便是住在學校,很少迴家,宋顯章卻也從來沒有克扣過她的零花錢


    後來讀大一的時候,被陸薄川養著,陸薄川直接給了她一張卡,按月給她打錢,她的零花錢多得花都花不完,放假了也是陸薄川帶她去有名的飯館吃東西,就更沒吃過苦了。


    宋綰長這麽大,可以說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前麵生活優渥,她不需要沾,後來入獄,她沒機會去沾,出獄過後,她又沒時間,經常買一點東西充饑就了事。


    更多的時候,餓到胃痛,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東西。


    那時候她真的太忙了,忙得經常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這還是她長這麽大,頭一次自己做東西。


    難的不會,就簡單下了點麵條,裏麵臥了個雞蛋,放了點火腿,幾片青菜葉子。


    這些東西,是她上樓後,看著陸薄川載著夏清和的車子開走了,在陽台上站了很久,站得天黑了,才下去買的。


    當時她站在陽台上,覺得自從四年前那件事發生後,她這幾年過的日子,就好像濃縮了別人的一輩子,她幾乎是將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嚐了個遍。


    太痛太苦,她都不知道自己是靠著什麽信念撐下來的。


    大概是午夜夢迴的時候,陸薄川在昏暗的包間裏,給她度的那口酒,滾燙著她的心,讓她一醉經年。


    又或者是,他問她,就那麽想當他的童養媳啊的時候,深到像是能將她吸進去的眸光。


    宋綰想起舒意問她,為什麽不離開陸薄川。


    其實在她出獄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再去招惹陸薄川,並不是她不想離開陸薄川,而是陸薄川根本不放過她。


    說來可笑,是陸薄川將她逼到如今這個地步,可她唯一的退路,卻也是在陸薄川這裏。


    麵條裏騰騰的熱氣迷了宋綰的眼。


    宋綰嚐了一口,麵裏忘記放鹽,寡淡到沒有滋味,好像也沒放油,她都不知道到底需不需要放油,臥的雞蛋全散了,煮的時候全是泡泡,挑起來夾在坨成一坨的麵條裏,宋綰嚐不出滋味。


    電話是周竟打來的。


    宋綰吃了一口麵,嗓子發啞:“喂?”


    “我剛剛去看了宋伯伯,他說你這邊前幾天出事了?怎麽迴事?”


    宋綰現在不去周竟公司上班,周竟也沒問過,宋綰有些愧疚,也感激,道:“沒事,遇到了一個歹徒,你公司現在怎麽樣了?”


    “工地現在已經在動工。”周竟大概在抽煙,說話的時候嗓子聲音有些含糊,道:“他沒有為難你吧?”


    宋綰一下子就聽出來周竟說的那個他,指的是陸薄川。


    “沒有。”宋綰不想讓周竟擔心,轉移了話題:“對了,我這幾天應該會去陸氏集團工作。”


    “陸薄川的要求?”周竟聲音沉了下來。


    “不是,是我自己的要求。”雖然宋綰的本意並不是去接受那個投標的工程,卻還是道:“去跟一個投標案,有些東西我可能不太懂,你有沒有熟人?”


    周竟畢竟是混過建築圈的,認識的人肯定比宋綰多,道:“你要問關於哪方麵的事情?”


    “現在還不太清楚,我到時候找你。”


    “嗯。”


    宋綰掛完電話沒多久,門鈴聲響了起來,宋綰一愣,站起身去開門,她有點害怕是陸薄川,站在門口的貓眼處看了一眼。


    待看清外麵鄭則的臉,宋綰狠狠鬆了一口氣。


    宋綰把門打開,鄭則抱著一疊資料,一邊往客廳的方向走,一邊道:“這是那個項目的資料,我先把資料給你送過……”


    話沒說完,鄭則看到了宋綰桌子上的麵條,一愣。


    有點不可思議:“你自己做的?”


    宋綰臉有點紅:“我隨便下的。”


    鄭則把資料放在茶幾上,去廚房看了一眼,廚房裏跟打劫了差不多。


    宋綰簡直有些坐立難安。


    鄭則把宋綰趕了出去:“你先去看看資料,這裏我來收拾。”


    宋綰也沒客氣,上次她和鄭則談的時候,鄭則就告訴過她,時間不多。


    鄭則在廚房逛了一圈,覺得頭痛,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又把宋綰鍋裏還剩下的半鍋坨成一坨,連水都沒了的麵條拍了一張。


    他將照片一股腦發給了陸薄川。


    配字:真是嚇出我一身冷汗,幸好她隻是下個麵,要是心血來潮抄幾個菜,是不是還得把廚房給炸了?


    陸薄川收到信息的時候,獎獎正在和他生氣。


    老師要求父母參加家長會,全班就他沒有爸爸媽媽。


    獎獎是今年才上的學,家長會也是第一次,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


    那天他等了很久,結果陸薄川還是沒有去。


    獎獎已經氣了兩天,這兩天陸薄川都沒迴西區別墅。


    這一迴來,獎獎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陸薄川雖然對獎獎不親近,卻也不會完全不顧及獎獎的情緒。


    鄭則發來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告訴獎獎,他公司有事,當天沒有抽出時間,而且他已經告訴過張姨,讓她代替他去參加。


    他將事實擺在獎獎麵前,義正言辭的和他講道理。


    獎獎卻是傷心得狠了,根本聽不下去,鼓著嘴巴,眼淚盛了滿眶,卻十分硬氣的沒掉下來。


    陸薄川看了一眼手機,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獎獎見他臉色變了,有些怕他,卻還是淚眼朦朧,指揮著二哈:“校(少)爺,我們酒(走)!”


    說著拖著二哈就要上樓。


    二哈依舊慢慢悠悠。


    樓梯對於一個三歲的孩子,還是有些高,獎獎還拖著不聽話的二哈,拖得相當費力。


    但是他一點也不放棄,吼沒用的二哈:“你還留在介裏幹醒麽!他又不喜歡你!你緊麽介麽沒有骨氣!”


    陸薄川冷著臉:“獎獎!”


    獎獎卻看也不看陸薄川,有點不依不饒的架勢:“校(少)爺,你到底酒(走)不酒!你再不酒,我就不要你了!”


    獎獎極少這樣發脾氣,就算他對陸薄川不滿,也都是拐彎抹角,陸薄川態度一軟,他就會自己給自己台階下。


    但是這一次,無論陸薄川怎麽和他講道理,獎獎就是不聽,也不和陸薄川對視,眼底眼淚越盛越多,卻硬氣的不肯下台階。


    陸薄川見獎獎一個勁兒隻把二哈往樓上拖,低聲冷斥:“少爺,過來!”


    “不jun(三聲)過去!”獎獎心裏一慌,抱著二哈的脖子:“我們又沒有粑粑麻麻!等以後我追到姐姐,就搬到姐姐家裏去,再也不要迴來了!”


    陸薄川麵無表情的道:“你現在就可以搬出去。”


    獎獎一下子就哭了,抱著二哈愣在了原地。


    張姨心疼得不行,趕緊跑過去哄獎獎:“小少爺,爸爸是和你說得玩的,爸爸愛小少爺都來不及,不哭了好不好?”


    獎獎眼淚鼻涕一起流,他是真的沒這麽傷心過,全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陪著,別的小朋友和爸爸媽媽玩遊戲,就他坐在第一桌,旁邊是保姆陪著的。


    他第一次參加家長會,心裏落差實在是太大。


    而陸薄川原本心情就不好,耐著性子已經和他交流了半個小時,獎獎卻還在發脾氣,他遞了無數個台階,獎獎一個也不肯下。


    兩父子心裏都積著氣。


    獎獎就算是哭,也不哭出聲,癟著小嘴巴,哭得直抽搐。


    他大聲的朝著陸薄川吼:“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別銀(人)的小孩都有粑粑麻麻陪在心(身)邊,小孩擠(子)都在玩遊戲!就我站在那裏看!老西(師)都誇我乖!誇我懂係(事),係個男擠(子)漢,又聰明,我介麽可愛,你還說我不講道理!酒就酒!我酒了以後,就再也不要迴來了!”


    獎獎吼完,又一個勁兒去拖二哈。


    張姨都跟著哭了起來,又不敢去勸陸薄川。


    二哈大概也感知到了獎獎的傷心,也不拖他的後腿了,跟著他上了樓。


    上樓後,獎獎拿出他的小小行李箱,將行李箱攤開,把自己的小衣服往行李箱裏塞。


    亂七八糟塞了一箱子,蓋不下,又丟出來幾件,重要蓋上了,把拉鏈拉好,拉杆提上來,拖著行李箱就往樓下走。


    二哈還在屋裏搖著尾巴,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獎獎走了幾步,發現二哈沒跟上來,氣得又吼他:“你還站在介裏做醒(什)麽!別銀(人)都趕我們酒了,你還賴在介裏幹醒麽!”


    他說完,又艱難的拖著行李箱,返迴去,牽著二哈的繩子,往樓下拖。


    樓梯太高,行李箱雖然是兒童專用,可也有獎獎半個身體那麽高,獎獎一階樓梯一階樓梯的往下轉移,相當費力。


    但他相當有毅力,還怕二哈跟不上,迴頭朝著二哈吩咐:“你站在介裏,不要動!等我把行李箱放下去了來接你,你機道不機道!”


    二哈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獎獎費力的將行李箱拖到了一樓,肉墩墩的小屁股都崴得相當費勁。


    他就把行李箱平放在樓上,讓它滾下去。


    滾一半卡住,他氣得又快哭了,死死憋著,下了幾個樓梯又開始滾。


    好不容易到了一樓,眼淚卻流得更兇。


    又要去接二哈。


    陸薄川簡直頭痛欲裂,張姨也不敢攔著,隻敢在獎獎旁邊:“小少爺,小心點,別摔著了。”


    也不敢說幫他提。


    獎獎把二哈和行李全部搬下來後,拖著比杆子比他還高出多半的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獎獎!”陸薄川冷聲叫道。


    獎獎的眼淚就又掉下來了。


    陸薄川是真沒想到他會這麽倔,就算他不親近獎獎,這麽多年,獎獎卻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


    剛滿月那會兒,獎獎鬧騰,誰抱誰哭,隻有到了他懷裏,才會安安靜靜的睡著,也是他沒日沒夜抱過的。


    不可能真的不愛。


    陸薄川道:“你過來,我們好好聊聊,離家出走你就真的沒有爸爸了。”


    獎獎道:“沒有就沒有,反正你又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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