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正月十五,那是一個被冰雪雕琢出的夢幻世界,寒風雖冽,卻擋不住人們對節日的熱愛與期盼。夜幕低垂,天邊最後一抹夕陽也悄然隱去,整個大地似乎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燈火盛宴做著最後的準備。


    家家戶戶,從清晨起便開始忙碌,大人們忙著和麵、拌餡,準備那圓滾滾、象征著團圓美滿的元宵;孩子們則興奮地穿梭在巷弄間,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有的繪著龍鳳呈祥,有的則是生肖百態,每一盞都閃爍著孩子們純真的夢想與希望。


    隨著天色漸暗,街巷兩旁的冰燈逐漸亮了起來,那是匠人們用靈巧的雙手,在零下幾十度的嚴寒中,一鑿一刻精心雕琢出的藝術品。晶瑩剔透的冰麵上,倒映著五彩斑斕的燈光,仿佛將整個冬夜都點亮了。人們穿著厚重的棉衣,踏著皚皚白雪,或是三五成群地賞燈猜謎,或是圍坐在熱乎乎的篝火旁,享受著難得的溫馨時光。


    而最讓人期待的,莫過於那璀璨的煙花盛宴。當第一束煙花劃破夜空,緊接著便是萬朵煙花競相綻放,紅的如火,綠的似玉,紫的像羅蘭,將整個夜空裝扮得如夢如幻。孩子們歡唿著,大人們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一刻,所有的寒冷都被這份溫暖與喜悅所驅散。


    可就在這樣一個充滿傳統韻味與現代氣息交織的夜晚......


    “媽,咱能不能吃飯了?孩子們都餓了,”一向溫和的老爸,此時聲音卻突然有些急躁。


    “吃什麽吃,等著,人都不全,”自從爺爺離世後,奶奶就更加囂張跋扈起來,今天鬧的這一出大戲完全不出大家的意料。


    “大家不都在嘛,這都幾點了,你還等啥呀?”小姑也開始不耐煩起來。


    “你說等啥,小傑呢?他們一家三口呢?”


    “老太太,小傑不是和你說了嘛,今天他們一家去丈母娘家嗎?你忘了啊。”


    “我沒忘,現在都這麽沒規矩了嗎?團圓節不在家過,去什麽老丈母娘家,平時過去也就算了,今兒這是什麽日子?”奶奶盤腿坐在床上,一臉嫌棄地細數著小嬸的罪過。


    這一幕,我簡直太熟悉了,十多年前她不就是這樣數落我媽媽的嗎?如今我爸媽分開了,這也許就是她最想看到的了吧。


    “媽,前幾年人家也沒迴去啊,這不是親家母年前剛做了手術嗎,人家也就這麽一個老閨女,迴去看看咋啦?你咋這麽能挑刺兒呢?”平時對奶奶百依百順的小姑也開始反駁起來。


    “我挑刺兒?你說誰呢?”


    “媽,小筠說的沒錯,你就是在挑刺兒,更是挑事兒,別人家裏就不是家了?我們不是在這兒呢嘛?怎麽你不願意啊,就非要小傑在就行啊,你這不是偏心嗎?”老爸的話看似責備,但其實也是在打圓場。


    “那能一樣嗎?兒子就必須在家過,他媳婦就得在咱家過節,過完節願意去再去。還有你,你老婆呢?咋也不來?”


    “我發現你這老太太怎麽不講理呢?她家情況,你不知道啊?兩個兒子沒了,孩子她小姨還出事兒了,家裏就剩她自己了,她不迴去咋整?”


    “她家兒子都沒了,那是命,命不好。那老丫頭怪誰啊?自己作的,”奶奶沒好氣地開始指責著老爸,“你倆過好就行,管她家幹啥,還整個孩子,誰管啊,我跟你說,你把錢看好了,別到時候讓人家都拿走給那邊填窟窿。”


    “行了,媽,你少說幾句吧,”小姑從廚房端來元宵擺上桌,“吃飯,吃飯,別說了。”


    “吃什麽吃.....”


    看著奶奶沒完沒了的模樣,我壓著心中的怒火,坐到餐桌邊,拿起筷子,“吃飯吧,別沒完沒了的了,行嗎?大過年的,能不能不說這些了。”


    “哪兒都有你呢?”


    “對,就是哪兒都有我,怎麽了?”我使勁兒將筷子拍到桌子上,震得折疊桌一顫,靠近邊緣的碗筷全都掉落在地,碎片四濺。


    “你瘋了?管管你閨女,翻了天了還,沒人管得了你了是咋地?”奶奶指著我的臉大罵,“你個丫頭片子,還有你說話的份兒了,還敢在這兒摔摔打打的,我還活著呢,輪不到你造反。”


    “你還在呢?對,我爺爺死了,你還在,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是吧?三年了,你有想給我的爺爺辦過祭奠嗎?你對他的死,有過一絲悔過嗎?說我媽怎麽不來,我告訴你,你管不著,她不是你兒媳婦了,你沒權利管了,這個家都已經被你作沒了,老太婆,”我再也不想與她多說一句話,心裏曾經默念過她是老年人,我不應該與她計較,她是我的長輩,我不應該說那些話,但誰又真的能受得了她一句句紮心的話,一次次超出正常人的無理取鬧呢?


    “你......不行,我心髒不行了,快給我拿藥,”這個老太婆看到我生氣了,馬上裝出一副難受的樣子,捂著心髒的位置,嗷嗷大喊。


    “別裝了,你每次都這樣......以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現在隻要一鬧不成,就開始裝病,”我冷冷地看著這個老太婆,看著她的新作。


    “養你有什麽用,天天就知道氣我啊......”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個老太婆一看怎麽作都沒有用,又迴到了老套路。


    “媽,你這是何必呢?就不能不鬧嗎?”


    “行了,老爸,你倆陪著她吧,我走......”拿起大衣,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兒啊?”


    “別管了,你和我姑吃飯吧,老太婆不待見我,我更不想看她,走了......”說完推門而出,身後老太婆的哭喊聲也被我能關在了門內,這樣的日子真是夠了,多一秒我都不想多待。


    萬家燈火的正月十五,我一個人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四周洋溢著節日特有的溫馨與熱鬧。街道兩旁,掛滿了五彩斑斕的燈籠,將這條古老而又繁華的街道裝點得分外妖嬈。


    燈籠下,各式各樣的燈謎隨風輕輕搖曳,吸引著不時駐足的路人,他們或低頭沉思,或相視一笑,那份猜燈謎的樂趣,仿佛能驅散冬日殘留的最後一絲寒意。


    我踏著被燈籠映照的石板路,耳邊是遠處不時傳來的鞭炮聲,以及近處孩子們嬉戲的歡笑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屬於元宵節的歡樂頌歌。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糯米香和糖葫蘆的甜膩,那是節日特有的味道,讓我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去尋找那份記憶中的味道。


    走著走著,我不由自主地被一家手工湯圓店吸引。店內,一位老奶奶正專注地包著湯圓,她的手藝嫻熟而富有節奏感,每一個湯圓都圓潤飽滿,店內,坐滿了客人,最傳統的黑芝麻湯圓也是最受歡迎的吃食,坐在窗邊的人看著窗外熙熙攘攘人群的我,顯得格外淒涼。


    我繼續漫步在街道上,萬家燈火中,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個家庭都在享受著團圓和溫馨。而我,此刻卻獨自一人,每個人的生命中或許都會有這樣一段獨自前行的時光,但我如何能在這璀璨的燈火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份光亮呢?


    伴隨著月光,我竟然走到了外婆家門口,門半掩著,厚重的門簾中透出柔和的光,歡聲笑語從屋內傳來......


    “來來來,上姥爺這邊來,讓姥爺抱抱我的小寶貝。”姥爺那熟悉而慈愛的聲音,帶著幾分寵溺,幾分欣喜,穿透門簾,清晰地傳入我的耳畔。我仿佛能看見他那張布滿皺紋卻滿是笑意的臉龐,正張開雙臂,等待著他那小小的外孫撲進懷裏。


    “這孩子居然這麽快就能走這麽好了,步伐穩健,真是厲害啊!看來咱們家的小寶貝,將來是要幹大事的。”


    “還不止呢,”老媽接過話茬,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他才兩歲就知道拿筆在紙上胡亂塗鴉,對色彩有著天生的敏感,以後一定是個畫家,說不定還能成為下一個畢加索呢!”


    “對對對,可得好好培養,這往後可是咱們家的驕傲,是個人才啊!”


    我站在門口,靜靜地聆聽著屋內的一切,那歡聲笑語,那濃濃的親情,本該是我最為熟悉和渴望的場景,然而此刻,我卻像是一個局外人,被隔絕在這一切之外。居然沒有一個人提起我,那個曾經也是他們眼中的寶貝,那個曾經無數次在這個屋簷下嬉戲打鬧的身影,此刻,甚至連一句簡單的詢問都沒有。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楚。或許,是我太久沒有迴來了,久到他們已經習慣了沒有我的日子;或許,是我太過平凡,沒有給他們帶來足夠的驚喜和驕傲。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但我輕輕關上了那扇半掩的大門,轉身離開......


    迴到那略顯冷清的小公寓,我獨自一人蜷縮在柔軟的沙發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隻有窗外那輪皎潔的月亮,靜靜地懸掛在夜空,灑下柔和而清冷的光,映照在我滿是淚痕的臉龐上。我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輪明月上,心中湧動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洶湧,眼淚仿佛失去了控製,悄無聲息地滑落,打濕了衣襟。


    “毛潤辰,你在哪兒?此刻的你,是否也在仰望著同一片星空?你能感受到我的孤獨與思念嗎?你能不能……迴來陪陪我呢?”我在心底默默地唿喚著他的名字,每一次唿喚都像是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但我知道,這不過是徒勞。


    因為在這個團圓的日子裏,毛潤辰正身處溫馨的家中,與家人圍坐一桌,享受著難得的歡聚時光,他們的笑聲、談話聲,即便隔著千山萬水,我也能想象得到那份其樂融融的場景,那份屬於他們的幸福。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寧靜——門鎖輕輕地轉動,緊接著,門被緩緩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一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跳驟然加速,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靜止。是的,沒有錯,走進來的人正是毛潤辰,他帶著一臉溫柔的笑意,手裏還提著我最喜歡吃的那家點心。


    “怎麽,不歡迎我嗎?”他輕輕地調侃道,語氣中滿是寵溺與溫暖。我愣住了,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是因為驚喜與感動。原來,他早就察覺到了我的情緒,盡管身在家庭聚餐之中,卻依然放心不下,偷偷溜了出來,隻為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我猛地撲進他的懷裏,所有的委屈、孤獨與思念在這一刻化作了無聲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溫柔地安慰著:“別怕,有我在。”


    “你怎麽迴來了?”


    “是不是很想我......”


    “是,很想你,”我抱著毛潤辰不肯放手,哭泣聲已經淹沒了我的聲音。


    “瞅瞅,這還哭鼻子呢,不看看我給你帶的好吃呢?這可是我排了好久才買的,都是今天現做的。”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我不會迴來?以為會留你一個人嗎?傻子,我不是說過嘛,隻要有我在,家裏就不可能隻剩下你一個人,什麽時候都會陪你,都會在你身邊。”


    “那你媽媽不說你嗎?”


    “傻瓜,我老媽巴不得我趕緊走,趕緊迴來陪你,看,這是她給你帶的飯,都是你愛吃的,還都是熱的,能放開我了嗎?我拎不動了,”毛潤辰手臂動了動,一個大包變魔術一樣從身後閃現。


    “嗯,吃飯.....”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窗外,月亮依舊明亮,但室內的氛圍卻因毛潤辰而變得溫馨而甜蜜。


    這個意外的團圓,是愛情的力量,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限製,讓兩顆心緊緊相連,共同抵禦著生活中的風雨與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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