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相逢應不識,黃泉幽路彼岸花。


    長安城的故事講了一輪又一輪,血色牡丹中的朝陽青年終究隻留存在了說書人的口中。


    天驕妖孽代代有,任你一時璀璨,相對於茫茫塵世也不過是一顆一閃而過的流星。


    許華年,一弦一柱思華年,這長安城琴弦脆音依舊,唯獨少了一個如朝陽般的青年。


    當凱旋候提及許華年的時候,戍溫知道,眼前這看似無情無義,嗜血殺伐的侯爺一直沒有忘卻當年。


    是啊,隻不過是短短五年,誰又能忘卻古人詩,了斷紅塵緣。


    五年前凱旋候一步一重天,道境絕巔出長安,驚豔了整個大唐,震驚了整個天域。


    古往今來不是沒有朝飲晨露,夕陽聞道的絕世妖孽,譬如夫子便是沉浸破妄境百年,沒有寸進,一朝踏水萬裏破妄,直達聖境的“怪物”。


    相對於夫子來說,凱旋候的破鏡似乎不值一提,畢竟聖境和道境差的不隻是一星半點,咫尺天涯不是一路玩笑話。


    但是凱旋候的傳奇破鏡之所以讓大唐乃至天域都感到震驚的原因在於凱旋候的一句話。


    那一天凱旋候披甲入皇城,直麵朝堂百官。


    麵對唐皇破天荒的暴怒,凱旋候一言不發,隻是敲了敲身上玄甲,清脆悅耳的金屬聲傳遍大殿,傳至在場每一個生靈心中。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樓蘭是大唐西北小城,曾在兩大皇朝幹涉之下意圖分裂大唐,並且屠戮西北十三城,獻祭百萬生靈構築了一道血靈屏障,自稱王。


    最後是老侯爺帶一萬親衛遠征樓蘭,不要求樓蘭歸順,直接將其徹底抹除。


    而這一副肩頭黃金玄甲就是取自樓蘭王半步道寶琉璃槍煉化而成。


    凱旋候身著這幅玄甲入皇城,意圖不言而喻。


    沒有妥協,沒有抱怨,將門之家崛起於戰場,魂靈歸於邊疆,再好不過。


    老侯爺曾不止一次說過,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而每當老侯爺一臉正色說完這句話後,就是他該跪冷板凳,睡幹板床的時候了。


    來自煙雨江南的秀氣雅致的許夫人表麵軟糯,內心卻蘊含著北方男子都沒有的熱血。


    她不反對自己夫君一腔熱血許家國,畢竟許夫人當初可是趕赴邊疆千萬裏,在數十萬將士麵前“求娶”老侯爺的絕世女子。


    隻是老侯爺這大男子主義非要在家裏“逞英雄”,說什麽葬啊,埋啊的晦氣話。


    這話落到許夫人耳中自然不會使其開心。


    許夫人不開心了,老侯爺自然不能太開心心,飯少個一兩頓,書房睡個七八天是慣有的流程。


    而每當老侯爺惹許夫人生氣的時候,許華年那個比鋼鐵還要鋼鐵的直男隻會幸災樂禍,順帶著將練武場上受的氣加倍奉還。


    作為一個鐵血硬漢,一頓幹百十來斤靈獸肉挺正常的,順帶著將許夫人“不忍心”落下的食物給吃的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故事每天都要上演。


    而凱旋候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個無情的“工具人”,老侯爺每迴都要死皮賴臉的向凱旋候求解各種菜肴的做法,可每迴到最後都是凱旋候親自上手,來為自己這“不成器”的老父親挽迴上床睡覺,上桌吃飯的權利。


    侯府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凱旋候的快樂也就是如此而已。


    所以每當凱旋候想起這些的時候,他覺得五年前的結局還有一點是好的。


    母親陪伴父親走到了最後,在邊荒萬裏狼煙中埋身青山。


    而兄長許華年沒有辜負戰友的信任,也沒有辜負大唐的培養,一萬鐵騎對數以百倍的敵軍,硬生生鑿穿了敵軍陣營,讓血牡丹綻放中神洲,照耀天域。


    逝者已矣,一切歸空。


    但是生者要銘記死者的榮耀,同樣也要尋出當年的真相。


    死去的沒法追究那場戰爭背後的因果,但是侯府終究還是有一血脈在世。


    所以當凱旋候上殿一刻,許多人都震驚了。


    這或許是大部分人第一次真正目睹這位小侯爺真容。


    許華年的光芒籠罩之下,少年凱旋候被保護的很好,也至於許多人都遺忘了這個“默默無聲”的小侯爺。


    也有一部分對於小侯爺突然披甲上殿感到憂傷和憤怒。


    憂傷的是曾經鼎立長安的侯府隻剩下了小侯爺一根獨苗,而且這根獨苗還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憤怒的是朝堂之上一部分官員在小侯爺入殿之後,依舊肆無忌憚的顛倒黑白,指責許華年孤軍深入,致使一萬血牡丹鐵騎全軍覆沒。


    這話讓軍方入朝官員感到心寒,甚至於一部分將士怒發衝冠,要不是唐皇在場,恐怕直接就將這些滿口仁義道德卻一肚子壞水的家夥給活撕了。


    小侯爺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心,分明是一個身無半點修為的普通人,卻散發出一種讓人心驚膽顫的氣勢,連帶著那群人的說話聲音都漸漸變小,直至消息。


    大殿內鴉雀無聲,唯有玄甲碰撞的刺啦聲音迴蕩。


    在一眾人各式各樣的目光中,凱旋候披甲單膝下跪,平平淡淡的說道


    “雲叔,侄兒稍後啟程趕赴邊疆,說的有些晚了,還請您見諒”


    一句話如同泰山壓頂落在眾人心頭,同時也促使唐皇抬起頭顱,用布滿血絲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小侯爺,一卷劄記咚的一聲砸在小侯爺腳下


    “胡鬧,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叔父沒有”


    “想也別想,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踏出長安城一步”


    北白雲以皇命阻攔小侯爺,本不可反駁,但是對於小侯爺來說,都是廢話。


    他是以侄兒的名義拜別叔父,而非以君臣之義請戰邊疆。


    所以說,唐皇準也得準,不準也得準,誰也沒有資格阻攔。


    而唐皇麵對小侯爺視若無睹,一臉平靜的模樣,心中的怒火一壓在壓,語氣中帶有了一絲疲倦和悲傷


    “叔父已經接連失去了幾個兄弟,難不成你小子要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唐皇直勾勾的盯著小侯爺,話語中的悲傷流淌而出,真情流露,都說帝皇無情無義,可是誰又知曉坐在那個位置上的辛酸。


    倘若他北白雲還是青年時的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倘若他還是過往執掌百萬軍馬的鐵血將軍,他早就孤注一擲,率兵殺入兩大皇朝,馬踏中土世家。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這張龍椅是榮耀也是囚牢,讓他失去了孤注一擲的勇氣,因為他身後還有億萬黎民百姓,因為他這把傘要遮蔽千萬裏風雨,容不得他任性。


    北白雲外露的情緒落在小侯爺眼中,小侯爺沉默一瞬,醞釀一下情緒,一字一句迴複道


    “許華年的槍還在那片戰場上,那是他要給別人的定情信物,我要把它帶迴來”


    “老頭連累我母親都沒吃上一頓好飯,頭七之日,衣冠塚前當有幾碟他們愛吃的小菜”


    “侯府太空了,空的一個人壓根待不下去”


    “所以叔父,別攔我,我去意已定”


    小侯爺不帶有一絲感情的話語迴蕩大殿之內,眾人都以為他已經瘋了。


    有官員當著小侯爺的麵直言道


    “大唐需要的是一個能複仇的侯爺,而不是一個任性妄為、無理取鬧的紈絝”


    一句話定義了小侯爺此刻的所作所為,不給人一點機會。


    紈絝?好像頗有幾分道理。


    沒有哪一家的將門子弟像小侯爺一樣無所事事,甚至於尚未踏上修行之路。


    也沒有哪一家的紈絝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己活成了七老八十的樣子。


    這樣的小侯爺要趕赴邊疆,簡直是癡人說夢。


    除了拖累別人,他還能做什麽?


    所以此情此景之下,不少官員直接反對。


    邊疆需要的是一個能力挽狂瀾的英雄,而不是一個有可能會被敵手拿捏,當做把柄的廢物紈絝子弟。


    與此同時,站立在大殿邊緣,被兵部緊急召集的諸多天才、妖孽中有人走出,直言不諱請求唐皇賜予兵權,他欲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牽一發而動全身,一者動,其餘皆動。


    大唐不缺熱血男兒,家國危難麵前,挺身而出的年輕人不在少數。


    而小侯爺就這樣靜靜的目睹著一個接著一個天驕請戰,平淡的神情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看一件與其無關的事情,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下一刻,小侯爺起身,也不管唐皇有沒有同意,徑直轉身往外走。


    他告別的是親人,而不是唐皇。


    眼瞅著小侯爺去意已決,坐在龍椅上的唐皇忍不住起身,抬手想要命令周圍暗衛拿下小侯爺,最終卻還是作罷,麵色一瞬間蒼白,像是老了十多歲,啞聲開口


    “凱旋候,領兵十萬定北疆,記得活著迴來”


    朝堂上的官員聞言麵色大變,強行停住發顫的身形高唿道


    “不可”


    “陛下三思”


    ……


    在一眾官員異口同聲的反駁聲中,已經走出大殿的凱旋候停步,轉身,躬身行禮,朗聲道


    “接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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