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拓正在前院淘洗抹布,聽著門口傳來陳院長斥罵聲。


    迴頭一看,竟見韋映雪站在朝陽下,眉眼舒展,唇邊笑意恬淡。


    陳院長罵的難聽,她卻淡定,耐心十足地解釋,朝陽襯的她明媚大方,竟有些淡然若素的高門貴女風範。


    宋拓心生疑惑。


    韋映雪為太後獻香白忙一場,討賞不成反被罰到養濟院,有何可高興的?


    難不成是……


    午後,他趁著無人注意,拽了韋映雪去外頭說話。


    “你今日為何遲到了?”


    韋映雪笑得明豔:“是有事耽誤了,我已經跟陳院長解釋清楚了,保證下次不再犯,他便不罰我了。”


    “因何事耽擱?”


    韋映雪今日笑容好像特別多,聞言又笑了,“是去見了一個特別的人。”


    宋拓神情一凜,敏銳地問:“可是太後派人傳話了?”


    這個節骨眼上,除了太後,沒人能讓韋映雪高興的忘乎所以。


    韋映雪驚訝地看著他,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表現的有那麽明顯麽?此事老佛爺交代要保密,我本還想低調些的。”


    “你可以告訴我,你我是一家人。”宋拓一把握住韋映雪的手腕,把人拉進懷中,“太後派人說什麽了?”


    韋映雪賣關子。


    趁機討要婚書,“媒婆呢?婚書呢?我一直都在等你的誠意。”


    宋拓低頭凝視她,柔情款款道:“我都放在心上,並非故意拖延,隻是想等個好日子。”


    韋映雪嘟嘟嘴,主動偎進宋拓懷裏,小鳥依人地說:“太後聽聞皇上不許我做香坊買賣,覺得十分不妥,她老人家命人給我帶話,要扶持我開香坊鋪子!”


    一句話,震的宋拓說不出話。


    大感意外。


    太後這是在和皇上作對。


    韋映雪繼續道:“映璿的香料鋪子開張,且生意火爆,此事你知曉吧?太後老佛爺耳目聰敏,也得知了!”


    “她老人家心胸寬廣,原本也不是容不得映璿做香水生意,隻是,映璿這生意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是在貴妃的縱容和協助下仿製了我的香,竊取了我的方子才製出的!”


    “老佛爺有正義心,替我不忿,也存了教訓貴妃的心思,便讓我開一間香坊鋪子與映璿的鋪子競爭,若映璿爭不過倒閉了,老佛爺便有重賞。”


    “她老人家連鋪麵都替我選好了,不在繁華街麵上,而在一處安靜的街上,很低調。映璿的鋪麵在城南,老佛爺給我的鋪麵就在城北,左右都是賣文房四寶的,又清靜又有氛圍。”


    “當真?”宋拓心念翻轉。


    既覺得這是個機會,又隱隱覺得哪裏不妥。


    他打量韋映雪,看著她一臉喜上眉梢,便覺得這件事是真的。


    哪個婦人敢拿太後造假?韋映雪沒那麽膽大包天。


    皇帝口諭禁止韋映雪從事香水買賣,接著太後就暗中扶持韋映雪,要讓她違背皇命,偷偷開香料鋪子。


    很符合母子間的關係。


    宋拓曾經在大殿上,親眼見過太後是如何不給皇帝麵子,處處暗含機鋒的。


    也難怪韋映雪會如此高興,這確實是個機會,若此事辦得好,日後便能持續得到太後的抬舉。


    他便動了幾分心思——韋映雪不能開香料鋪麵,這鋪子定然要落在他名下。


    韋映雪嗔他一眼,“自然是真的。”


    她道:“上次是因為出了小插曲,我才受了牽連。這次不一樣,老佛爺親口說了有重賞,那就必定有。”


    “她老人家萬金之軀,自然不會將銅臭掛在嘴邊,不會直接告知賞多少銀兩,到時隨便賞我幾個大金葉子,我前後的本錢也都迴來了。”


    “這些都是些小恩小惠,吳嬤嬤說了,太後有意讓宮裏采購我的香水。若此事成了,我便成了皇商,以後就會有數不清的財富。”


    她持續加碼,果然見宋拓眼底升騰起一絲狂熱。


    宋拓道:“皇上不許你販賣香料香水,你若在明麵上做了就是抗旨不尊,所以這鋪麵,不可落在你名下。”


    韋映雪笑嘻嘻的,“老佛爺豈會不知?吳嬤嬤早已叮嚀過,我自然不會出麵,鋪子今後就掛在蘇芸名下,我讓蘇芸做表麵掌櫃,其實老板還是我。”


    鋪麵遲早要換,不值錢。


    值錢的是香坊的招牌。


    她的香坊不能落在侯府,更不打算落在宋拓頭上,她這次要好好敲一筆竹杠,若落在宋拓頭上,豈不是白忙了。


    蘇芸是最好的選擇,韋映雪並不擔心會被蘇芸摘果子,因為隻有她才有貨源。


    外加她有“太後做靠山”。


    在蘇芸看來,是“太後扶持她開香料鋪子”,代表她是太後罩著的,名副其實太後的人,蘇芸哪裏敢有貓膩呢。


    且她手裏還握著能製住蘇芸的關鍵物。


    “哦……”宋拓臉色淡下來,語焉不詳,態度莫測,“難怪,你都合計好了,所以如此高興。”


    對韋映雪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對自己,則不是。


    韋映璿的生意便是再不正當,掙來的錢也是侯府的,是他宋家的。


    映雪開鋪麵,一不落在自己名下,二還要把映璿的鋪麵擠兌倒閉,就算生意再火爆與他也無直接的利益關係,還損了他侯府的利益。


    韋映雪搖了搖他的胳膊,“你不高興了麽?我以後會是你的平妻,我掙的錢便是你的錢啊!你我可是榮辱與共的!”


    見宋拓眉眼仍是不開闊,又道:“其實我想過把鋪麵落在你名下,我隻是怕,現在你我都是貴妃眼中釘,萬一貴妃順藤摸瓜查到了,定會仗著皇帝的寵愛針對咱們。”


    “在蘇芸名下就要安全的多,她在京城沒什麽親人朋友,也沒什麽社會關係,一點不顯眼。”


    “算了,我不想你多心,覺得我好像有私心似的……不然就這麽辦,落在你名下得了。”


    宋拓臉色好看不少,卻擺手拒絕了,“不必了,既然都決定落在那女子名下,就按你想的辦了,也是個規避麻煩的障眼法,此人是否可靠?”


    “當然可靠。”韋映雪微笑,“是我替她贖了身,我都未拿她當奴婢使喚,還答應在她有一番事業,能夠自立之後就還了她的身契,她憑什麽要害我?”


    宋拓點點頭,“此次為太後辦事,機會難得,須得好好把握。”


    “當然。”韋映雪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期期艾艾道:“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還差一丟丟本錢製作香水,阿拓,我隻能求助於你了。”


    宋拓麵容一僵,“奪少。”


    韋映雪伸手比出一個數。


    宋拓寒著臉甩開袖子:“我沒錢。”


    他先前說沒錢時,尚知曉麵露幾分窘迫,但不知是否窮慣了,沒錢的話也說得次數多了,現在則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


    他反而對韋映雪道:“既是老佛爺支持,你找老佛爺要。”


    “可是,老佛爺都給提供了鋪麵,我哪好意思再去求她老人家給錢……她老人家定是未想到我會如此窘迫,畢竟,她以為我是你的人,堂堂侯爺的女人,哪裏會至於為銀子發愁。”


    宋拓如今臉皮厚了不少,聽聞此話,竟是沉默不語。


    “阿拓,我真的不能找老佛爺張口要銀子,若是連這麽點小錢都搞不定,她老人家定會懷疑我辦事的能力。”


    “而且,我弄不來錢,便間接證明了你我感情不睦,會寒了老佛爺的心,辜負她老人家一番期望。”


    “阿拓,你定要助我弄些銀子,當初你沒錢度過難關,也是我支持了你一筆銀子。如今你出錢助我,哪裏會虧?反正日後掙得錢都是你我的。”


    宋拓麵色微滯,“這……”


    韋映雪一番引誘,拒絕的話竟是說不出口了。


    “若這事做成了,咱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以後你要用錢,便不用再苦哈哈的去瞧映璿的臉色。”


    “我,韋映雪,日後便是你的搖錢樹,我以後要開香鋪子養著你!”


    宋拓被她逗得翹了一下嘴角。


    他確實希望有個女人能夠不計代價,掏心掏肺對他,韋映雪這麽一個小女子竟說要養活他,是說到他渴望的點子上了。


    既覺得新鮮,又被哄得很高興。


    到底是鬆了口,“我每月隻能從中公領取六十兩,多的我隻能去借,卻不保證借到多少。”


    韋映雪跺腳,“這太過分了吧?你去找映璿,讓她從侯府中公給你支錢啊,便說有正經用處。你作為侯府的主人,支錢可是再合理不過的事兒?”


    “你先前說映璿次次拒絕,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你完全可以找庫房直接取走,不必在意她的。”


    “你可是侯爺,她敢攔麽,難不成她還要報官,說你自己偷自己府裏的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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