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糧倉見底


    “恩,還真是從天上下來的猴子,這麽說,此人就是荊州的地頭蛇了?”宇文憲有點不屑地問道。


    “額……這麽說吧,這位侯爺乃是皇親國戚,且茅夫人既是獨孤夫人的……表妹,而且現在正得寵,小公子又聰慧過人,深得塚宰喜愛。再加上他利用茅夫人和世子,在長安也有很多的關係人脈,因此官商兩道都要給他幾分麵子。荊州地界上凡是有點聲望的人,都隱隱以其為首。所以,殿下若是想在荊州募捐、采買,沒有這位侯爺的支持,恐怕有很大的困難。”崔亮似乎在暗示著什麽。


    “明白了,崔監察是在給本公指路啊,要想解荊州之困局,必先搞定那些富商大戶,而搞定這些富商大戶的關鍵,是在這位侯爺的身上,是這樣嗎?”宇文憲似笑非笑地問到。


    “下官不敢,隻是據實稟報,讓殿下多了解一些。”崔亮有點惶恐。


    “崔監察所言非虛,殿下若想成事,對於這些富商大戶,必須打一派,壓一派,拉一派,打壓的就是那些和尚,因為朝廷是有明旨徹查的,需要拉攏的,就是像茅安這樣的人。此事的關鍵就要落在茅安的身上。隻要茅安帶頭,其他人沒有理由拒絕。倘若茅安不帶頭,其他人是不敢作對的。此人財大勢大,光在荊州就有許多的米行、繡坊、妓院、酒樓等,儼然是群龍之首一般的人物。殿下無論是想按市價采買糧食。還是想募捐銀兩,都是從這些人身上放血挖肉,他們能肯嗎?”章虎直接了當地說道。


    “難道他們不顧百姓死活把糧食漲成天價,老百姓就肯嗎?本公就肯嗎?朝廷就肯嗎?大周的律法明令,存糧大戶、米行均按現時米價售賣,不得借機哄抬,不得囤積居奇,否則一律治罪!鹽、鐵、糧米此等關係國本民生之物朝廷是時時關注的,甚至在秦漢時就把鹽鐵官營,就是為了防止別有用心之人擾亂社稷民生,現在荊州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這是要引發禍亂!豈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荊州亂了,本公沒有好下場,他們也絕不會有!”宇文憲怒道。


    底下的人默不作聲,宇文憲現在是越來越清楚了,荊州到現在這個情形,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他心裏急切地思索著對策,但嘴上還是漫不經心地問著:“那白米下雪,飛魚繡花呢?”


    這是,吳澤說道:“白米下雪有兩個意思,其一是說荊州盛產大米,量大質優,就像天上下雪一樣。其二說的就是荊州米行最大的老板姓薛,米價飛漲後麵的暗中操縱和這個人也有很大的關係。至於這飛魚繡花說的就是荊州江麵上打魚的和開繡坊的。這兩行也是有人來幹預控製的,江麵上的漁夫和跑碼頭的船幫都有燈籠會的人插手,繡坊雖然鬆散,但是也有一個領頭的,名號喚作飛針秀湘。”


    宇文憲點了點頭,但有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燈籠會。因為在長安他就已經聽說了燈籠會的幫主竹玄之的許多事情,沒想到到了荊州,還真碰上了。這麽多的勢力犬牙交錯、盤根錯節,荊州的的這個差使不好當啊……


    第二天一大早,宇文憲便命人寫了幾十封份請柬,自己在案幾上親自落款後,派人立即送往各處。


    “殿下邀請了茅侯爺、薛老板等江陵城裏富商們,哦,還有明德書院明日來刺史府做客,是要有所行動了嗎?”吳澤在下麵問道。


    “初來乍到,各位同僚們算是見過了,這些江陵有頭有臉的富豪們,總還得見一見吧,就看他們能否賞光了?”宇文憲將筆放在硯台上,說道。


    “殿下召見,是他們這些人的修來的福氣,誰敢不來呢?”監察史崔亮附和道。


    “是啊是啊,殿下和陛下是親兄弟,又和塚宰是堂兄弟,在荊州又是他們的父母官,他們敢不來拜見嗎?”吳澤笑著說。


    “還有這份公文,你馬上送往益州刺史府,讓他們借三萬石大米孝敬一下荊州的百姓,明後年會如數奉還!”宇文憲便說便將公文加蓋封印,交給了吳澤,吳澤便很快吩咐下去了。


    “殿下問益州借糧,益州會借嗎?”監察史崔亮上前試探著問道。


    “眼下能拿出糧食還能快速運到這裏的,隻有益州了,我這裏還有一份奏折,你們也加急給朝廷報上去,讓朝廷給益州加點壓力,以解燃眉之急啊。”宇文憲知道,如果自己光給益州發公文,就算打欠條益州既不會也不敢將糧食借給荊州。


    益州刺史是世子宇文訓的門人,遞奏折上去是為了讓塚宰宇文護看到,也是為了讓世子宇文訓看到,看看這位世子能不能幫自己一把,畢竟自己現在的分量在這裏擺著,至於宇文訓能否領悟到這一層,那就看他的眼光心思了。宇文憲沒有說話,在心裏默默地盤算著,是在思索著奏折的底稿嗎?


    待到宇文憲將奏折寫完,已經午時了,便叫了崔亮、吳澤、宋霆。章虎等人一起過來吃飯。待幾人分賓主坐定後,宇文憲說道:“本公這裏沒什麽好招待你們的,就白米飯、青菜豆腐,誰讓本公一來就趕上災荒了呢?”


    “是下官等的失禮,未能給殿下接風洗塵,殿下恕罪。”吳澤欠身說道。


    “不,這比戍邊的時候好多了,邊境苦寒,比不了這魚米之鄉啊。”宇文憲說著,然後問道:“糧庫的米還夠用幾日的?”


    “迴殿下,糧米……差不多夠七日用的。”吳澤思索了一下說道。


    “我看未必可撐七日。”章虎猛然說道。


    “怎麽講?”宇文憲知道章虎一般不怎麽說話,一旦出言,必有起因。


    “殿下,江陵城官倉的糧米,都是分發到城內東西南北四大舍粥棚的,這些舍粥棚的的粥隻勉強夠江陵城中的百姓充饑。可現在其他幾個郡的災民都朝江陵湧來了,尤其是公安的,他們都知道江陵城中的糧倉有許許多多的糧米。可是那些糧米都不是官府的。到時候官府拿不出米來賑災,那些不管不顧的災民隻有去搶了。”章虎很快就說出了城中馬上大亂的起因。


    “那就把城門關起來,不讓他們進城!”崔亮說道。


    “城裏城外都是百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麽關?”宋霆反問道。


    “在城外加設舍粥棚,把外麵的災民安置在城外,決不能讓他們進城,剛才章密使說了,災民餓極了可是什麽都不管不顧的,到時候饑民四起、盜搶一片,好端端的江陵城就是一片狼藉,真到了那時候,難道宋將軍還要提著刀去對付那些可憐的災民嗎?”崔亮有點激動地說。


    宋霆這刀被問的啞口無言了……


    “好了,先吃飯吧,下午先去看看糧倉,再去舍粥棚看看。”這時,見兩個伺候膳食仆人端著飯菜上來了,宇文憲便沒有多說,待到仆人擺好碗筷,宇文憲正準備吃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了“易子相食”這個詞,便煩躁地將筷子放在了飯碗上,對著宋霆說道:“宋將軍,這幾日你派人在城裏城外巡邏,看見有人乘機強行買賣婦孺的,砍幾個人頭下來,收拾收拾這些趁機作惡之人!”


    “是!”宋霆雖然對這道命令感到很突然,但還是對上麵的齊國公有了幾分敬佩。


    眾人吃罷,崔亮和宋霆各帶一隊人馬繼續巡邏,宇文憲便帶上吳澤和章虎先去了城裏的幾大官倉去查看。一圈下來,看得宇文憲直搖頭,所有的官倉差不多都被刮底兒了,負責搬運的小吏們一邊在地縫子裏搜刮著,一邊在官倉周圍挖著老鼠洞。因為糧倉邊上的老鼠肥的跑起來都比其他的慢。洞裏的“存貨”更是多,一個老鼠洞裏幾乎可以挖出半鬥米出來。除了老鼠洞的米,還有陳米。發黑的腐米,都被摻雜在牆角的米堆裏,然後運到外麵的粥棚……


    到了下午舍粥的時辰,宇文憲又來到城西的粥棚。看見一群群的災民正排著四條長隊,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麵色黑黃、雙目無神地如行屍走肉般,端著一隻隻的破碗,在那幾口大鍋前,眼巴巴地望著舀粥的人,拿著一把長勺,在鍋裏攪上幾攪,將鍋底的米攪起來,然後再在接近上麵的那一層淺淺地盛上一勺,之後再將長勺上下抖幾下,最後才將有著“兩分米,八分水”的粥盛在了一雙雙瘦骨如柴的手捧著的碗裏。


    宇文憲在一旁看了許久,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就走,吳澤等趕緊跟上。走出粥棚沒幾步,宇文憲忽然轉身黑著臉壓著嗓子對吳澤低吼道:“難道你說的糧食還能吃七日,就是這樣的吃法嗎?”


    吳澤低下了頭,作難地說道:“哎——殿下,有的吃已經不錯了,明日就是一日一頓了……”


    “一日一頓?每個災民吃到嘴裏的米還不夠抓一把?嗬嗬,哈哈哈哈哈,好一座江陵城,好一塊大荊州啊,魚米之鄉,大周的銀庫糧倉,居然淪落至此?”宇文憲淒涼地笑著,過了一會兒,宇文憲恢複了平靜,瞪著眼睛望著前方狠狠的說道:“好!好!你們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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