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天空響起一陣悶雷,頃刻間寒雨鋪天蓋地地下起來,裹著寒風,吹著濕冷,在後宮中遊走。走著走著,這雨滴漸下漸小,最後連成了一條條細線,一點點從天間與地上分離,冬雨就這樣結束了。


    淩希推開了窗戶,一股子濕冷迎麵而來,她不由得拿起桌上的木葉盞,低頭喝下一口,熱茶消退了淩希鼻尖的濕冷,但遊進她心中的寒,卻無能為力。她低頭苦笑一聲,拿起桌上的詩書,呆呆地望向窗外,不禁自語道:“冬雨陣陣,紅葉卷地,寒雨盡,西風烈,金步搖,步步生影,步步迴搖。”


    “皇後在看書呀。”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淩希的背後傳來,她轉身一看,向弘宣已經走進屋內,她一怔,輕聲說道:“陛下,您來了。”


    向弘宣來到淩希身旁,他看了看淩希手上的書,伸出雙手,將窗戶關上,幽幽地說道:“皇後,還是那麽喜歡看書,這樣的冬日急雨後,怕是會讓人冷得措手不及,皇後不該立於寒風之下,徒增病弱。”


    淩希心頭一熱,她看著向弘宣,有些恍惚起來,似乎很多年前,也出現過這樣的情形,她不禁脫口而出:“曾經陛下也愛讀書,也與臣妾在這樣的冬雨之日,讀書娛樂消磨時日,那時候陛下不似現在這般憂愁。”


    向弘宣來到桌邊坐下,他盯著桌上那黑黝黝的木葉盞,黑瓷的光點嵌入他的眼中,但很快就被他那早已黯淡的雙眸給吞沒,他淡淡地說道;“年紀大了,以前的事都記得不大清楚了。”


    淩希的心中與臉上都蕩起了尷尬的笑容,她低頭苦笑一聲,緩緩地來到向弘宣身旁,說道:“陛下一路走來,怕是吹了不少寒風,臣妾這就給您去奉茶。”


    說著淩希正要往屋外走去,向弘宣一把抓住她,她的手被向弘宣緊緊地握在手心,被溫暖包裹著,向弘宣輕聲說道:“皇後,北境送來軍報,就在這幾日,忠毅伯就要與北戎人一較高下,這一戰,若是東俞敗了,東俞北方將不會有安寧,朕不希望北方生亂。”


    淩希心中一顫,她艱難地說道:“陛下放心,忠毅伯英勇,不會讓陛下失望。”


    忽然向弘宣的手一使勁,他將淩希拉到自己的眼前,淩希不得不俯身,她與向弘宣貼近臉龐,四目相對,向弘宣小聲說道:“這一戰對東俞至關重要,朕不希望前線與邑城有任何事影響到這一戰,皇後處理端王妃很果斷,但不夠圓滿,國舅突然抱病,以及端王府母子的暴斃,讓邑城流言四起,這樣不好。”


    淩希的眼中忽閃著,似乎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但很快這些都在與向弘宣的對視中消失不見,她一字一句地問道:“那請陛下明示,臣妾該如何做?”


    向弘宣沒有


    說話,他與淩希繼續對視著,許久,突然他放開了淩希的手,淡淡地說道:“周洵已經提升為左相,戶部尚書的位置自然就空了出來,朕思量再三,覺得皇後的五弟,頗為穩重,且在禮部任職多年,能力出眾,朕決定提升淩華為戶部尚書。皇後,朕如此看重淩家,你不會讓朕失望的吧?”


    淩希冷笑一聲,她立刻恭敬地跪倒在地,說道:“臣妾替淩華謝過陛下的隆恩,淩家以及後族定當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會讓陛下失望。”


    說完淩希雙手十字合攏,行大禮叩拜向弘宣,並伏地不起。向弘宣眉間深深皺起,他本能抬起一隻手臂,想要扶起地上的淩希,可就在手掌即將碰到了淩希的手臂時,他停住了,懸空的手臂靜靜地落下。向弘宣起身,默默離開了椒房殿。


    不知道過了多久,淩希依舊伏地不起,似乎起身無比艱難,馨兒快步走進屋內,她扶起地上的淩希,心疼地說道:“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淩希看了一眼桌上的木葉盞,她推開了馨兒的手,說道:“把木葉盞收起來吧,以後都用不著了。”


    馨兒不解地拿起桌上的木葉盞,向弘宣難得來椒房殿,可沒待多久就離開了,而淩希似乎悲痛不已,馨兒不懂帝後之間到底怎麽了?


    淩希似乎有些不舍地看著馨兒離去的背影,她又瞅了一眼桌上的詩書,低聲自語道:“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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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華低頭走在後宮的青石路上,被雨水洗刷過的後宮之路,是那般幹淨,似乎這裏就不曾發生過血腥之事。一陣寒風吹過,淩華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停下了腳步,陷入沉思。淩曼就是這樣進宮後,不明不白地死在府裏。而淩柱也莫名其妙地抱病,雖然向弘宣提升他為戶部尚書,雖然淩柱告訴他,進宮不會有事,可他還是心裏發虛,身體也開始發抖。


    “小國舅爺,您怎麽了?”內侍問道。


    淩華立刻迴過神來,他笑著答道:“公公,下官第一次進宮,有些失禮了。”


    “小國舅爺,以後您會前途無限,經常進宮的,快跟奴才去椒房殿吧,皇後娘娘還在等您呢。”


    說完內侍帶著淩華匆匆地往椒房殿走去。


    蕭湘湘站在後宮的一角看著淩華往椒房殿行去的急促身影,她無奈地說道:“姑姑,咱們又白算計了,原以為端王妃那蠢貨,能將皇後拉下馬,周


    大人費盡心思收羅端王妃私製玉牒的證據,但沒想到,皇後居然親手在後宮賜死了端王妃,現在又召見端王妃的親弟弟進宮,皇後真是好手段。”


    連映容走上前,小聲說道:“娘娘,不必憂心,有些事情不能隻看表麵。”


    “表麵?姑姑,淩家一個女兒死了,一個兒子病了,都這樣也沒將淩希連累,如今死了的女兒也就白死了,一個兒子不中用了,就另一個兒子補上,前朝與後宮毫無波瀾,這是表麵嗎?”


    連映容將手中的鬥篷蓋在了蕭湘湘的肩上,她微微一笑,說道:“娘娘,在後宮沒有皇帝的寵愛,那就是失敗之路,不管這條路上多麽金碧輝煌,又有多少巨石支撐,不過就是曾經的輝煌,也走不到終點。”


    蕭湘湘一怔,她細想,她一次次細想,忽然她遙望著椒房殿,淺淺一笑,說道:“外麵風大,甚冷,姑姑,迴宮吧。”


    淩希看著殿下淩華那拘謹的模樣,她進宮的時候,淩華還是個孩子,如今都已當了爹,以後還會是平遠侯府的支柱,她不禁低頭輕歎一聲,兜了一圈,最終還是冷秋葉贏了,她的兒子將會是淩家的希望,至少現在是。


    “五弟,哥哥的身體還好嗎?”淩希問道。


    淩華立刻從椅子上起身,他恭敬地俯身向淩希行禮,迴答道:“陛下從太醫院派了一名太醫到平遠侯府,有太醫照料,大哥的病應該不會有問題。”


    說完他抬頭偷偷地瞧向淩希,似乎還有話想說,但他又看了看四周,宮人們恭敬地立在一旁,淩華低下頭不再言語了。


    淩希放下手中的茶碗,她揮了揮手,宮人們立刻退出了內殿,說道:“五弟,怎麽了?”


    淩華見殿內已經沒有宮人,他深吸一口氣,壯了壯膽,大步走近淩希,小聲說道:“皇後娘娘,大哥的身體沒什麽大礙,您不必擔心,倒是大哥有些話,讓我帶給娘娘。”


    “什麽話?”


    “大哥說,文德帝去世後,武聖後掀起七年內亂,要扶持寧王上位之時,拿出反對文昭帝即位的理由,便是文昭帝是文德帝的庶子。開國之初,東俞隻有立嫡之說,沒有立長一說。雖說文德帝並沒有嫡子,但武聖後非得將自己的嫡子扶上帝位,也不是完全說不通,這一戰打了7年,打到東俞差點滅國,後來武聖後與文昭帝這對祖孫和談之時,武聖後就提出,隻要文昭帝能成為嫡子,她就承認文昭帝的帝位。之後臣子們遊說文德帝的陳皇後,讓文昭帝成為陳皇後的養子,文昭帝也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嫡子,最後武聖後才勉強承認文昭帝的帝位。皇後娘娘,大哥說了,陛下子嗣艱難,在東俞,皇後無子並不可怕,隻要有養子,一樣可以無後顧之憂。”


    淩


    希想起之前後宮再傳前朝立嗣之事,原來是淩柱在為她籌謀,從始至終,淩柱的心都在家與國之中,他都已經這樣了,他還在擔心她,擔心淩家,擔心後族,擔心東俞,可以後淩柱除了擔心,卻什麽也做不了,對他來說,這也是一種煎熬。


    “哥哥的意思,是想讓本宮從宗室過繼一個兒子?”淩希問道。


    “大哥說陛下的兄弟大多夭亡,如今可以挑選的宗室子也就是獻王,慶王與端王的兒子。”


    說到向辰康,淩華不由得哽咽起來,他抽搐了一下鼻尖,繼續說道:“端王才喪子,辰康是端王唯一名正言順的兒子,端王沒了辰康,端王府也就不在宗室人選之內了。而獻王與慶王都有不少幾個兒子,可以供娘娘挑選,不過大哥說慶王人脈較廣,且與淩家也有姻親關係,若是能從慶王那過繼一個兒子,是最好不過的了。”


    慶王?淩希想起來了,慶王妃的外甥女不正是淩華的媳婦孟氏嘛,淩柱會選慶王,還是想在前朝有人幫襯淩華,可是慶王太過招搖,又與淩家這般親近,向弘宣能坐視不管嗎?想到這,淩希不禁有些犯難起來。


    “五弟,現在北境不太平,陛下心思頗多,這事還得讓本宮再仔細想想。”


    說著淩希拉起淩華的手,親切地說道:“五弟,哥哥怕是無緣前朝,淩家隻能靠你了,你要擔起重任,不要讓姐姐失望。”


    淩華受寵若驚,雖說他與淩希一起在平遠侯府生活過,但除了名義上是姐弟以外,她們之間何時有過這般親情流露,淩華激動地說道:“姐姐,放心,弟弟我一定竭盡全力保護姐姐,保護淩家,保護後族。”


    淩希看著淩華這信誓旦旦的樣子以及他眼中流露出的那般渴望眼神,淩希一愣,她似乎有點不認識眼前的淩華。


    她看了一眼,淩華身後的椅子,她記得那天淩曼進宮的時候,就是坐著那把椅子,她幽幽地開口說道:“五弟,你有沒有什麽事情,想要問本宮的嗎?”


    淩華那興奮的眼中上下忽閃兩下,淡淡一笑,說道:“姐姐,我沒什麽想問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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