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開暢為二人斟了暑冬,自己喝下一口,頷首道:


    “家妹破入苦海不久,江湖經驗尚缺。鄙人於三日前在宗門接了此任務,圖的便是給家妹適應適應。據言,本宗已有其他弟子通報了烏縣縣令與各方勢力,打點完成。故我兄妹二人昨日才達到烏縣。幾番打聽,卻得知蘇少俠也要於今日招收弟子。在下多有猜忌,一時氣憤,行了些衝動之事,萬分抱歉。”


    “人之常情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蘇朗擺擺手:“縣令昨日收到貴宗的消息,告知在下與師妹荀幼菱。我二人也是驚怒異常。”


    荀幼菱偷偷拉了蘇朗一下。她似乎對“驚怒異常”這個詞感到不滿。事實上,應該是“淡定異常”。


    元開暢愕然道:“昨日方收到消息?”


    蘇朗無奈道:“確實如此。而且,清風宗至今為止也沒收到貴宗的消息,這才起了事端。”


    元開暢皺眉思考了一會,壓低聲音道:


    “聽聞鄰近萬州的慶州有與我二宗同級的金河宗。此宗近些年來動作不斷,意欲晉升宗門,成為橫跨江黎府的二等宗門。”


    蘇朗挑了挑眉,繼續喝著酒。


    “事關重大,鄙人需盡快通報宗門。蘇兄,後會有期。”元開暢起身向蘇朗抱拳。


    “在下也會向上稟報,後會有期。”蘇朗迴禮後,轉頭對元柔道:“元姑娘,此前多有冒犯,還望恕罪。”


    元柔唔了一聲,跑到荀幼菱跟前,“耳語”說:“妹妹,你要小心你家師兄。”


    蘇朗滿頭黑線。既然做出“耳語”的動作,就不要大聲到讓我聽到吧?


    荀幼菱嘻嘻笑著:“元姐姐不必擔心,師兄他端是有賊心沒有賊膽。”


    四人分別後,蘇朗自酌自飲,喝盡了酒壇中的暑冬,方意猶未盡地起身。


    “有這麽好喝嗎?”荀幼菱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花容失色:“師兄你不會酒後亂性吧?噢疼!”


    蘇朗沒好氣地賞了她一個栗子。


    要說酒後亂性,這裏也沒有可以亂性的人在吧?他暗暗思索著。


    “如今招收弟子之事需要延後。沒想到,我做的第一個宗門任務就失敗了。”蘇朗揉了揉太陽穴:“既然不用交付任務,你準備去哪處遊曆?”


    在離開宗門前,掌門齊言交給蘇朗幾個千裏傳音符。顧名思義,千裏之內,符紙可以向特定的人傳達消息。


    事態緊急,為了防止宗門被當槍使,蘇朗打算直接動用一個。


    借此,荀幼菱也不必匆匆趕迴宗門稟報。蘇朗於是有了此問。


    荀幼菱歪頭想了一下,道:“我想去鹹江城轉一轉。”


    “你不會是看我要去鹹江城,才這麽說的吧?”蘇朗表情古怪。


    “才不是呢!師兄真自戀……”荀幼菱嬌哼一聲。


    她心虛了……蘇朗歎了一口氣:“鹹江之後,你也該獨自闖蕩了。有我在,你如何受得磨礪?”


    “哦……”荀幼菱弱弱應道。


    當初見這少女於領事堂裏猶猶豫豫的樣子,蘇朗便心有猜測。此時看來,她確實有些依賴同伴了。


    沒有再說話。蘇朗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以兩指夾住置於胸前,默想著需要傳達的消息。


    符紙發出淡色金光,寸寸消失在空氣裏。


    突然,蘇朗的腦海一片通透。在符紙消失的瞬間,他竟敏銳地察覺到一絲道的氣息。


    “這是……因果之道?”蘇朗微微發愣。在前一刻,他甚至還不知道此條大道的名字;迴過神來,腦海裏卻自然而然地出現了相關的概念……仿佛,觸到了一絲門檻?


    這也行?蘇朗神經有些錯亂。


    不久後,一點微弱的金光從天邊飛來,懸在半空。蘇朗伸出手指,輕點其上。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掌門的迴應。


    “我已知曉,此事放心。”


    蘇朗神色怪異。掌門的迴應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因果大道的氣息。


    雖然蘇朗隱約明白自己似乎對大道有著非同一般的親和力和感悟力。但使用千裏傳音符便能感應到因果之道……太離譜了些罷?


    他修為不過初入苦海,風之大道卻已二成有餘,且初步觸及了丹道和因果之道的門檻。若有品階足夠的功法招式配套,恐怕後二者也已生根發芽。這等成就若宣揚出去,不知會氣煞多少築基修士……


    “師兄,怎麽了?”


    蘇朗壓下心頭的思緒,搖了搖頭:“走吧,去鹹江城。”


    鹹江城是萬州域內規模較大的城池之一。為了便於弟子聯係和辦事,宗門於此設立了清風分堂。


    分堂之中,有主事一人,為資曆較大的內門弟子;管事數人,皆為外門。


    周全便是接受了安排,來此地任職管事。


    數月前,周全初至鹹江城。閑逛時,在一家木雕攤位上見到一位清秀的少女。


    這少女不施粉黛,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細心地雕刻著手中的花朵。


    仿佛一縷微光,照進了胖子的心裏。


    於是,在每一個明媚的春日午後,他都會去攤位,靜靜地看著少女雕刻。


    陽光讓她的肌膚和手中的木雕都仿佛透明般純淨美好。周全的心境從未有過如此的和諧安定。


    “有事嗎?”這一日,少女放下手中的木花,拭去鼻尖的汗珠,向周全輕問。


    她早已注意到這個日日前來的怪人。


    “啊……那個……在下名為周全……”周全突然扭捏起來。


    少女微微一怔,旋即輕笑道:“小女子寧瀾,見過周少俠。”


    此後,兩人開始不時談些家常話語。日積月累,愈加熟絡。


    周全覺得日子很幸福。


    然後馬家三公子馬建鵬出現了。胖子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如此厭惡話劇的狗血橋段。


    無法忍受馬建鵬再三的輕浮動作,周全怒而出手。


    前者被聲色掏空了的身體很快敗下陣來。周全顧忌馬家會記恨寧瀾,沒有傷及馬建鵬性命。


    端是如此,馬家的報複也如潮水般猛烈。


    馬家大公子馬建州,見自家臉麵被掃,出手斷去了周全的右胳膊。


    還好清風宗主事岑海及時趕到,方保住了周全與寧瀾二人。


    馬家的施壓還在繼續,硬要清風分堂交出周全。


    主事岑海焦頭爛額,對周全也是生出了幾分怨氣。


    “初來鹹江時,我便提醒過你,清風宗雖為過江龍,也得給本地的地頭蛇留幾分麵子。凡事低調,不要生非。你倒好,一惹就惹了本地最大的世家。”


    周全看著低頭為自己固定手臂的少女,道:“此事,我問心無愧。”


    岑海歎道:“我知道錯不在你。可我也隻是一個小小的內門弟子,如何敵得過苦海中期的馬建州?”


    寧瀾抬起頭,眼圈紅腫:“多謝周公子和岑主事的好意,小女子或許還是……”


    “此事不能商量!”


    周全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早聽說蘇朗師兄與你交好。若是他在此處,事情或許能迎刃而解。”岑海感慨了一句。


    “是啊。”周全雖因胳膊的傷勢疼得齜牙咧嘴,依舊笑道:“老大俠肝義膽,若是他在……”


    氣氛沉默了一陣。


    岑海猶豫道:“我會盡快向宗門上報此事。卻不知,我一小小的內門弟子,有無資格申請宗門力量的協助。”


    “如何沒有資格?”


    門口突然傳來清朗的聲音。


    隨後,一男一女並肩走了進來。


    隻看那男子束發而立,俊逸出塵,正是蘇朗。


    “老大!哎喲……”


    周全驚喜地叫了一聲,扯動了手臂的傷勢,發出痛唿。


    寧瀾急急忙忙扶住周全。


    “幾月不見,卻是不能叫你胖子了。”


    蘇朗驚歎著。眼前的周全目光有神,瘦下一圈,顯得壯實了起來。


    “寧瀾喜歡,我便加緊了煉體。”周全嘿嘿一笑。


    蘇朗嘴角一抽,自己真是多嘴。


    “見過蘇師兄。”


    岑海恭敬地行禮。


    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大好多的人叫師兄,總覺得有些奇怪。


    蘇朗扶起他,溫和道:“多謝岑師兄這些時日對周全的照應。”


    “哪裏哪裏。”岑海惶恐道。


    “隻是,”蘇朗突然板起了臉:“岑師兄既為我清風宗的弟子,便應生出相應的氣勢和信心。在外受了不應受的委屈,便上報宗門,請長輩做主。”


    “這……”岑海猶豫道。


    “若宗門連庇護弟子都做不到,又談何宗門?師兄卻是太看低自己了。”


    蘇朗微微一笑。


    荀幼菱讚同地點點頭。


    岑海眉頭舒張,行禮道:“多謝蘇師兄指點。”的確,自己終究是清風宗內門弟子,怎能如此看輕本身、畏手畏腳?


    蘇朗走過去捏了捏周全的手臂。


    “哎喲,疼!老大你輕點!”


    “臂骨斷裂不久,傷勢尚輕,一枚生骨丹即可治愈。”蘇朗撤開手。


    “生骨丹乃三品丹藥,太過珍貴……”


    岑海愁眉苦臉。


    “噗嗤。”荀幼菱笑了出聲。蘇師兄一看就是要出風頭了。


    蘇朗瞪了她一眼,拋出丹瓶。周全行動不便,故由寧瀾接了過去。


    三品凡階丹藥,以自己的財力,還是能於尚丹閣兌換一大批的。


    胖子對岑海嘿嘿笑道:“你卻是不知,我老大本職煉丹,修道乃副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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