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那男人像是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句話,聽到這話時,他心裏還在等著兩個大人嗬斥孩子的聲音,可等了半天沒有一點響應。


    他抬頭看了看那兩人,見他們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心裏吃了一驚。


    這……這……難道是真的?


    這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說起來這位一直在和他們說話的男人姓聶,叫聶遠。原來老家在劍南道,家裏也算是個小點的家族。他和堂弟算是腦子比較靈的那種人,幼時跟學堂夫子認了幾個字,長大成親後隻身出來闖蕩。


    從最先的行商做起,慢慢的也賺點錢的。後來家族男丁跟他出來混的人多了起來,生意眼看著越做越好,他都準備再走幾趟迴家開個雜貨鋪子,也能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天下突然就亂了起來,沒有絲毫的預兆。


    彼時他們還在行商的路上,聽說家裏亂了,處理的貨物就往迴跑,結果在路上被人抓了,轉頭就拉去了餘州的礦山,沒日沒夜的幹著。支撐著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就是能找到家人。


    而一起出來的家族兄弟,跟他跑出來的就麵前這幾個,都被摧殘的沒有了人樣。


    今天本來他們是不準備活下去的,暴亂的時候殺一個是殺,殺了兩個也是殺,多殺一個就是賺到,這就是他們當時的想法。


    可當時他們追的那一小隊人馬看著事情不對,撒腿就往山上跑。這些看守他們的人平日裏最是狠毒,手上打死的兄弟不計其數,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聶遠執著的勁兒上來,立刻帶著兄弟幾個緊追不舍,就這麽的入了林子。


    人後來確實被他們殺了,可誰也不想再下去,於是大家默默的選擇往上走,這才跟他們遇到了一起。


    “我們殺人的原因還是聽新被抓來的人說,整個劍南道十室九空,百姓流離,就算是我們迴去,也找不到家在哪兒,親人在哪兒了……”


    根本沒有用他們問,這位領頭的叫聶遠的兄弟簡單的說了自己的來曆和目前麵臨的問題。


    “可是你們可以跟我們走,然後再慢慢的尋找家人呀!”這次說話的還是懷安。


    說完他還衝著那人堅定的點了點頭,好像眼前的問題根本就不叫問題。


    人有些時候迷茫,那是因為目標不明確造成的。


    聶氏兄弟也是這樣,他們不僅身體上遭受了苦難,精神上也是一樣,跟著自己出來的兄弟傷的傷殘的慘,說不定有的命都丟在了路上。而今家家沒的迴,他們可不就是沒有了人生目標嗎!


    好死不如賴活著。


    再說了都是一個個大男人,誰心裏真沒有種不平的感覺?這口氣他們是捏著嗓子咽下去的,可並不代表它真就不存在了。還有一點,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有親眼看見,誰也不相信那麽大一家子人就這麽沒了。


    懷安的說法給了他們心裏一點希望,是呀,萬一呢,萬一家裏人沒事呢?萬一他們都還活著呢?他們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還有,你們到時候可以跟我們迴村子,建好了房子,等找到家人的時候就能帶著他們一起來村裏生活了。我們村可好了……”


    聶遠從第一麵起就一直盯著懷安不錯眼,那是因為他家也有一個這麽大的兒子,他兒子也很聰明伶俐,看到眼前這個孩子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兒子。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這孩子頻繁的插話。


    他看了看後麵跟著的大人,心裏對於孩子的話還是有些心動的。


    說到底有選擇的時候誰願意走絕路?


    死他們都不怕,還怕活著?


    剛剛他們的提議兄弟幾個都聽著,堂弟聶明不斷的在後麵悄悄扯他衣服,他知道他的意思。


    說到底他們誰也不甘心就這麽死了,也不相信家人就這麽沒了。


    他歪著頭給後麵的兄弟了個眼神,接著開口問了對麵的羅三舅:“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嗎?真的希望我們加入你們?”


    羅三舅再聽不懂他語氣裏的心動那就傻了,當下點頭表示:“聶兄弟,不瞞你們說,我們也是逃荒的百姓,也是為了生存才出來跑這趟的。你看看我們這些人,也不像是專門出來走商的。這次去餘州是真有事情,去完我們一起迴村,孩子說的是真的。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萬一家裏人都沒事呢?我們以後也是要經常出門跑的,你們跟著我們不就能找家人了嗎?萬一哪天真遇上了怎麽辦?”


    天地良心,羅三舅這會兒說這些話本來就是為了給人畫餅,這幾個男人戰鬥力不錯,又識字,還會做生意,簡直彌補了他們的缺陷。是他們想要的人才,他可不就是使勁兒了忽悠。


    這個時候的他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他畫的餅居然真的實現了,從此他在聶氏兄弟心目中的地位簡直堪比神仙……


    此時的聶遠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此改寫,男人嘛,做事情可麻利。他迴頭問了問後麵的兄弟們,他們都示意聽他的。


    於是大腿一拍,決定跟著他們幹了。


    就這麽的,這個臨時加入的隊伍又壯大了些。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羅三舅見他們一個個狼狽的樣子有些可憐,估摸著他們連飯還沒吃,索性招唿孩子們先停下來,先給他們弄點吃的。


    整個談判的過程孩子們都看著呢,對他們倒也沒什麽看法。說讓做飯,那就做飯唄。


    村裏這些半大孩子,如今別的不說,單就勤快這一點就已經被鍛煉出來了。


    如今在外頭,做飯什麽的都是孩子們負責,偶爾需要捕獵個大家夥,羅鐵匠和羅三舅才上。這次迴去家裏,個個都表現的非常好,在家裏已經被誇過了好多次。這次出來都不用指揮,人自己都能將團隊運轉起來,分工明確,行動迅速。


    這頭羅三舅一聲令下,那頭孩子們已經卸了裝備行動起來,看的那邊幾個木木的男人都轉了轉眼睛。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那麽客氣了。聶遠他們這些人,真就沒吃飽過。


    小孩子們在做飯,大人這邊羅鐵匠逮著機會就問餘州的情況。


    餘州那邊聶遠過去做生意去過幾次,算是有些了解,於是就給他們細細的講了起來。


    聽完後羅鐵匠的感受就是,這幾位兄弟莫不是老天爺送來幫他們的?


    用聶家兄弟的話說,餘州別看和劍南道接壤,可實際裏頭亂著呢。


    山頭林立,勢力割據,爭鬥嚴重。


    反正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可能這次去和上次去地盤歸屬又有了不同。


    總之就是一個亂。


    而普通人去餘州不僅要麵臨的是各種不同的派係勢力割據的層層盤剝,還要麵臨隨時亂起來的局勢和爭鬥避免被誤傷。


    這話聽的羅鐵匠二人頭都要大了,他們就是想去找個主顧,順便交換些物資迴來,好像……還挺難。


    “餘州有沒有比較穩定的勢力?”羅三舅問道。


    “有的,餘州北麵有一個叫木氏土司管理的地方就相對來說穩定些。”雖說不理解為何要這麽問,可聶遠還是很好脾氣的迴答道。


    “遠嗎?這個木氏土司的地盤?”


    “不算太遠。”


    來來來,我們先吃飯。


    這個時候飯好了,打斷了大人們的談話。


    這頓飯讓聶氏兄弟對於他們這群人的看法又有了改變。能在這個時候還吃的上白米的村子,他心裏已經開始 好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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