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分。


    花木鬱鬱蔥蔥,花香沁人,一樹樹,一簇簇,一朵朵,熱熱鬧鬧。


    山間小路,一輛車攆緩行。


    蘇陌坐在書桌前,小蘭添香,媚娘研磨,閑談三兩句,用心七八分,飲一壺美酒,寫一道符文,可謂優哉遊哉。


    蠻虎不敢置信道:“公子,你都安排好了?”


    昨天晚上蘇陌突然問起,說起了飛鷹堡最大的短板是什麽,三人爭論了半天,最終達成一致,少了一個能夠安定人心、救死扶傷的高階煉丹師。


    飛鷹堡位於山脈深處,終日直麵兇殘的妖獸,廝殺不斷,誰都希望在自己受傷的時候,有一位能夠救命的煉丹師。


    隻不過,煉丹師人才稀缺,無論等階高低,修為深淺,均是各大勢力的座上賓,福都享受不過來,誰願意去前線拚命?


    因此,別說實力最弱的飛鷹堡,就是排在前幾位的堡壘,也少有高階煉丹師坐鎮,大部分丹藥資源,全靠青蒼城定量、定時派人輸送。


    結果剛才,蘇陌接了一張信符,便告訴他們,煉丹師找到了。


    媚娘嬌嗔道:“公子,您是不是早就選好了目標,製定好了計劃,再讓我們討論,然後自己在心裏偷樂?享受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蘇陌搖搖頭,笑道:“你想多了,煉丹師都是一唿百應的主,萬一碰到背景深沉的硬茬子,翻船了咋辦?咱們能拍拍屁股走了,石大哥可挪不了窩。想要挑選一個合適的獵物,製造合適的機會,一點都不容易啊!”


    蠻虎問道:“那你昨晚……”


    “遊曆之前,我曾拜訪了一個老頭,從他手裏拿到了一些青蒼城的情報。昨晚那個糟老頭傳信給我,說有一個叫藍河的煉丹師比較合適,問我敢不敢接?”


    媚娘好奇道:“煉丹水平怎麽樣?”


    “靈階上品!”


    媚娘美眸明亮:“嘖,在飛鷹堡,這種水平足夠了,人在哪兒?”


    “在康家押解犯人的隊伍裏,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小蘭默不作聲,全當沒有聽見。


    生活在青林城的最底層,小蘭曆經生活磨難,雖然不懂什麽琴棋書畫,但察言觀色本事,早就刻入骨髓。


    媚娘對她而言,既是幫助她脫離苦海的恩人,也是掌控她生死的主人,聽話、苦修、順從、本分,才能有出頭的一天。


    蘇陌放下朱筆,笑道:“你們要清楚,皇室雖然統治全國,但地方治理,仍是以本土大族為主。康家雖然在青蒼城稱不上頂尖世家,但也算有頭有臉的豪門了。不久前,家主康勝突破至元嬰境,讓整個康家聲勢大震。隻此一人,就不是我們這些小嘍囉能應付的。”


    南宮皇室雖然在名義上,是天林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但上有道修魁首太玄宗,下有無數世家豪族,政令阻塞,皇權難出京畿。甚至在某些地區,連敕封山水神靈,穩固山根水運,這些與王朝氣運休戚相關的大事,都無法做主。


    因此,若是劫獄的事情敗露,除非搬出太玄宗這座大山,否則作為地頭蛇的康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如此一來,身為執法殿弟子的蘇陌,知法犯法,將會麵臨極為嚴峻的刑罰,即便僥幸保住性命,也會被太玄宗廢去修為,逐出師門,最終結果,怕是比死好不到哪去!


    蠻虎疑惑道:“那豈不是很不劃算?”


    媚娘蹙眉道:“為了一個煉丹師,得罪風頭正盛的康家,是有點得不償失。”


    蘇陌輕輕轉動酒杯,淡淡道:“藍河,青陽鎮小家族弟子,十八年前,因獸潮突然爆發,家族被幽冥狼一族屠戮,淪為散修。後入山曆練,遭遇幽冥狼一族追殺,重傷跌落深潭,大難不死,得珍稀丹書,遂成為煉丹師。此後短短十年,修為精進神速,而立之年,便築基成功,在散修中名噪一時,頗有威望。”


    “兩個月前,月雲嶺附近疑似有元嬰修士的墓府現世,引來各方勢力爭奪,藍河與數位好友聯手闖關,一路披荊斬棘,最終獲得一件品階極高的寶物。卻因消息走漏,在返迴的路上,被康家嫡子康樂埋伏偷襲,險些殞命。”


    “危急關頭,藍河立地頓悟,於廝殺中突破,逆轉形勢,殺盡康家扈從,最終自爆金丹,重創了康樂!”


    蠻虎驚愕道:“啊!死了?!”


    蘇陌笑道:“這是明麵上的說法!”


    媚娘追問道:“那真相呢?”


    “真相啊,就比較無趣了。”蘇陌抿了口靈酒,輕聲道:“藍河拚死突圍,一路潛逃至澤雲國,在黑水城即將踏上前往太陰教的商船時,被青梅竹馬的戀人出賣,失手被擒。”


    “因為在這件事上,藍河太過無辜可憐,本身也有幾分名望,引來議論沸騰,甚至有元嬰散修向城主府抗議。畢竟,作為無根浮萍的散修,這樣的遭遇,誰都不希望發生在自己身上。康家為了挽迴家族聲譽,平息眾人的怒火,同時也不舍得殺死藍河這個煉丹師,便捏造了他身死道消的謊言。前後因果,大概就是這麽迴事,你們有什麽想問的,可以問了。”


    媚娘眼神明亮,說道:“如此說來,在明麵上,藍河已經是個死人了,不論能不能把人搶過來,康家都不敢我們翻臉?”


    蘇陌放下酒杯,說道:“康家隻會比我們更謹小慎微。”


    蠻虎問道:“公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說。”


    “在青蒼城,咱們上麵是不是有人?”


    蘇陌自嘲道:“有是有,隻是公子我太弱了,可指揮不動他們。”


    媚娘問道:“押送的人有多少?”


    “藍河修為被封,手腳全部被打斷,哪怕之前是金丹高手,現在也就是一個廢人。同時,康家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不敢出動四境強者,畢竟在這個時候,任何一個四境強者的行蹤,都將受到各方的關注。因此,隻有一位金丹後期修為的長老,兩名金丹初期的客卿,以及三十名二境修為的扈從。”


    三十名……


    媚娘在心裏默默盤算。


    蠻虎有些猶豫,小聲道:“單憑我們幾個,是不是太冒險了?”


    “轟!”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從天而降。


    蘇陌笑道:“這下保險了吧?”


    石澤疑惑道:“什麽保險了?”


    半刻鍾後,聽完了媚娘的敘述,石澤神色有些恍惚。


    別人請煉丹師,都得找關係,砸資源,談待遇,自己這邊倒好,直接去搶人了。


    不過,想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甚至有種行俠仗義的感覺。


    嘖嘖,搶劫搶到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石澤撓頭道:“可是,需要這麽急切嗎?我這邊人員都沒招滿呢?上品煉丹師啊!會不會太浪費了?而且幽冥狼一族的行動,隻是虛張聲勢,等我入了洞府境,它們自然就會消停了。”


    蠻虎剛要開口,媚娘的聲音突然在他心底響起。


    就兩個字:閉嘴!


    蠻虎愣了一下,沒說話。


    蘇陌則開口道:“石大哥,悠閑的日子過去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無論要做什麽,都要有隻爭朝夕的緊迫感。攤子已經鋪開,商隊也在籌建,我們正處於資源積累的階段。下一步,我們會受到很多勢力的窺伺和刁難,我的身份,你手中的飛鷹堡,是我們這群人的保障。但真正可靠的,隻還是我們自身的實力。所以,我希望大哥能夠明白,我們已經走上這條路了。天林國就這麽大,資源就這麽多,既然選擇了創建屬於我們自己勢力的這條路,那麽不是走向成功,就是死在路上,沒有第三種可能。”


    “我們沒時間去畏縮,也沒機會去躊躇,至少,現在的我們,不行!除非我們至少可以像康家那般,擁有和皇室、太玄宗直接對話的資格。或許洞府境在你看來已是囊中之物,但不到那一天,我們就絕不能掉以輕心。”


    一條條,一件件,蘇陌說的很詳細,理由很充分。但除了這些,還有一點,他要在青蒼城給石澤樹立一個敵人,一個不具有生死威脅,卻有足夠震懾力的敵人……


    “好吧,你決定就好。”


    在事情處斷方麵,石澤知道自己的水平,和蘇陌比起來,完全不夠看,也就懶得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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