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救世救民者,不在學宮,而在司馬!”廣陵城中,司馬氏結束慷慨激昂的發言,登天而去。聽罷演講的民眾紛紛跪伏在地,頓首不止。


    “求司馬先生救救我們吧!”


    “謝司馬先生大德!”


    ……


    雲層中,司馬氏捋須大笑。


    “曉曉,你看為師這手筆如何?”


    一旁的朱曉曉低眉順眼,神情恭敬。


    “老師神機妙算,學生佩服。隻是……”


    “哦?”司馬氏一挑眉,“隻是如何?”


    “驅狼吞虎,借力打力固然是妙,但隻怕請神容易送神難!況且,以億兆生民為賭注,曉曉無此……膽量!”


    司馬氏不以為意,輕笑道:“送神……為師自有辦法!曉曉,你身具天眼,可勘破迷霧,看透虛妄,豈能為區區一州之民所障!為師以廣陵城作賭注,為得可是天下蒼生今後之福祉!能蒙此殊榮是廣陵城的造化!你是下一代的司馬氏,自當摒棄凡念,放眼古今,落子神州!”


    朱曉曉眼瞼垂得更低了,恭敬行禮:“學生謹記教誨!”


    “好!”司馬氏暢快的笑聲在雲間久久迴旋。


    扈江離坐在酒樓的露台,望著依舊磕頭不止的百姓,輕輕呷了一口茶,而後輕輕搖頭:“愚民!”轉而他又輕笑一聲,自己明知留在此地會有性命之憂卻依舊不肯離去,和這幫愚民又有何分別呢?


    廣陵城南,為便於警戒,陸家已樹起了一座望樓。樓上,有數人正並肩而立。


    司馬氏眯眼南望,衣袂飄然,幾如謫仙。


    “曉曉,獸潮到哪裏了?”


    “稟告老師,已經到登仙州北了。再三個時辰左右,便可以望見了。”


    “善哉!諸位,你們可準備好了?”司馬氏微微側首,目光掃過身盼幾人。卻是無人理會他。他也不惱,將目光轉迴到天地相觸的盡頭。


    那裏,浩浩廣陵江盤曲九迴,直上雲間。


    約摸兩個多時辰後,天際隱隱浮現了一道墨色的雲柱。眾人幾乎同一時間注意到了它的出現,均是神色一震。


    “陸家主何在!”司馬氏儼然以領袖自居,以對下的口吻大喝一聲。


    朱洛洛眯起眼睛,看不出喜怒。他身後的陸榭秋等人卻紛紛麵現怒容。


    “無妨,按計劃進行!”朱洛洛擺擺手,眾人隻得按捺下怒意,領命而去。


    當即有無數陸家軍士推著密密麻麻的投石車、床弩之類的器械從城中湧出,緩慢地南去。軍容之盛,令人心驚。


    “陸家主大手筆!”司馬氏讚歎,麵上卻看不出絲毫正麵情感。


    “廣陵乃我陸家基業所在,自然要盡心盡力!哪像司馬先生瀟灑,一計不成,拍拍屁股走了便是!”朱洛洛惡聲惡氣,引得眾人側目。


    “嗬嗬!”司馬氏笑了笑,沒有反駁,又向眾人道,“諸位祭酒,孟長老,諸弟子應該都準備好了吧?須知城中此時虛不設防,但凡有一隻魔獸突破防線,都將是萬劫不複!”


    “自然!”孟邱眉頭緊緊皺起。他對司馬氏的所謂的“救城之法”仍有疑慮,但一時半會找不出紕漏,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陸家甲士在城外十裏左右停下行陣,開始展開器械,看樣子是要在這裏打一場硬碰硬的大會戰。但這裏既無天險又無關隘,也不知他們要如何防守。


    一刻鍾後,彌天的煙塵已儼然可見,隆隆的獸蹄將地麵也踏得微微震動,望樓之上更是明顯,所有人都微微色變。城中也感受到了動靜,哭爹喊娘之聲一片,縱然學宮弟子在其中勉力維持秩序也無濟於事,直至有暴力作亂者被就地格殺。自那次會議後,學宮已經承擔了被稱為“執法”的職責。


    “學宮弟子殺人啦!”人群之中爆發出驚恐的唿喊,他們奉為救星的學宮竟然對他們抽刃!


    那名拔了劍的弟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周圍人群的避之不及讓他有些茫然。地上躺著的那名醜漢片刻前正在搶奪一個婦人的隨身行李,被他嗬斥後醜漢惱羞成怒,竟露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刀。這名弟子從前線下來沒多久,神經依舊緊繃,那短刀恍惚間變成了雪亮的獸牙,下一刻就要將他的同學洞穿。等到他清醒過來,那醜漢已然被斬首。


    人群受驚似的推搡著離開他,他們眼神中的驚恐、畏懼和厭惡刺痛了他的心。這名弟子牙一咬,竟橫劍向頸,要當街自刎!


    錚然之音乍響。一個身影憑空而落,擋開了那柄將再次犯錯的利劍。來者一名稍年長些的弟子。他看了一眼那名手足無措的年輕弟子,而後擎起掌中寶劍,掃視過人群,朗聲道:“奸人作亂,學宮秉公執法,將其誅殺。諸位可有疑議!”


    劍身高過人群,在陽光之下反射著冷漠而清亮的光華,一如他口中的“法”。


    無人不服。


    事件迅速在城中流傳,人群變得格外溫馴。學宮弟子也發現,他們嘶啞著喉嚨喊上十句,也不如默默抽出寶劍來得有效果。


    是以城外騷動越來越大,城中反而平靜下來。


    司馬氏從城內收迴目光,落在越逼越緊的黑雲煙塵之上。獸潮已經快踏入器械防守範圍了。


    “放!”嚴陣以待的陸家軍陣中,平底響起一聲驚雷,那是陸天闕。一道長長的疤橫亙在他臉頰,顯得有些扭曲。


    無數利弩與火球從軍陣中拔地而起,橫亙過天宇,恰似在天空中流泄出一掛天河。就好似每個人在自己命中注定的軌跡中運行,由此構成波瀾壯闊的曆史。


    陸家特製的床弩,由鐵梨木打造,輔以十六股櫻牛筋,上弦時需兩名力士掰動機輪。每每擊發,必定在其後濺起一丈餘高的飛塵。


    弩矢如流星逐月,狠狠地打在獸潮之中,將一匹匹魔獸釘死在地麵。角度低些的還會在獸潮中犁出一道道逆流而上的血痕。


    饒是如此,魔獸的腳步也未被阻擋。換做先前,它們或許會一擁而上,將瀕死的同伴分而食之。但如今它們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所驅使,隻是埋頭狂奔,跑得稍慢些的便被同伴踩在蹄下。


    獸潮奔走極快,倏忽之間已到了陸家軍陣前方百丈處。由於軍陣極寬,後方的器械不得不仰射,單靠前排器械在這個距離上已無法形成有效殺傷。衝過箭雨的魔獸精神一振,四蹄更加起勁。


    令人作嘔的腥味已經清晰可聞。這個距離,一些彈跳力優秀的魔獸隻需兩三個虎跳便可跨過。饒是陸家軍訓練有素,也不由得騷動起來。


    “吼!”


    一隻丈許大小狼形魔獸淩空躍起,在空中扭動身子避過稀疏的弩矢後,正巧落在一架投石車前。它麵前,是數名赤著上身、手無寸鐵的凡人力士,對這身披剛毛,尖牙利齒的魔獸而言無異於盤中餐。


    然而狼獸的第一目標並非他們,它皺起鼻頭掃視一圈,竟一巴掌拍向了身邊的投石車。仿佛它也知曉這才是人族得已對抗它們的底氣所在。


    望樓之上,孟邱眉頭微微一皺。魔獸似乎有了一定的智慧,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他微微昂首,朝雲間做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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