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此事可開不得半點玩笑!”司馬氏微微蹙眉。


    “若有半句假話,叫我天打五雷,不得好死!”張驚魚指著司馬氏,氣得指尖不住地顫抖,


    “我又豈會拿孩子們的性命開玩笑!”言罷,他一掌拍開門,拂袖而去。他這幾日已經將那件事翻來覆去說了數遍,各地學宮每來一位話事人,他就要說上一遍。


    每說一遍,都無異於在他心口再割上一刀。此番司馬氏質疑於他,更是點燃了火藥桶。因此,他才會不給這位青史執筆麵子,大怒而去。


    見張驚魚離去,司馬氏眉頭反而微微舒展了些。


    “諸位怎麽看?”朱洛洛端起茶盞,輕輕刮了刮。陸家基業即將被獸蹄踐踏,他卻似乎淡漠得很。


    孟邱麵色凝重地說道:“枚州城破後,在後方掃蕩的弟子傷亡慘重。他們本就不擅長法術,如今更是力有未逮,七州之地又是一馬平川全無阻礙,有一兩隻漏網之魚穿過戰區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荀方、薑伯修皆死,孔林、鳳儀皆半隱退。作為僅存的長老,中州學宮隻有他能主持大局了。


    “孟長老此言在理。依愚之見,前線疲態已顯,此類事隻會越來越多,還是早做打算為好!”金丙辰把玩著玉扳指,慢條斯理地說道。隻是指節因過度用力而顯得發白,表明他的內心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麽冷靜。


    “犬子戊子,可為大將,拒獸潮於廣陵城外!”


    “嘎嘎嘎——”一陣刺耳的怪笑讓所有人的眉頭都忍不住皺得更深了。


    “廣陵城百裏方圓沒有一寸城牆。你兒子就算有三頭六臂又能擋得了幾隻魔獸?”叁千客的聲音依舊在沙啞與雄渾之間來迴跳躍,顯得十分怪異。


    他說的是事實,金丙辰自然也知道,之所以這麽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兒刷點存在感罷了。


    大廳之中,一時死寂。


    “難道就這樣,讓廣陵億兆生民暴露於獸牙之下嗎!”司馬氏陡然高聲說道。


    “嘿嘿,莫非司馬先生有何良策?”叁千客冷笑道。


    “辦法倒是有,隻是……不說也罷!某可沒有信心,請動你這尊大神!”


    孟邱聽出點味道來了。兩人看似針鋒相對,暗裏一唿一喝,不知在演什麽對手戲。


    果然,隻聽叁千客用雄渾的少年音說道:“隻要你有辦法救下廣陵城,區區一具皮囊,由你驅使便是!”


    “哦?”司馬氏並未正麵應答,反而挑起眉梢,目光閃動著掃過在座諸位。


    何來千秋目光直視前方,語氣冰冷:“若司馬先生果真有法子能屏退獸潮,廣寒宮上下必定傾盡全力配合。”


    朱洛洛也道:“隻要能保下廣陵基業,陸家亦願盡綿薄之力。”


    金丙辰沉思良久,終於長出一口氣:“金烏學宮,也一樣!”


    他和二人深入南疆探查獸潮真相,非但一無所獲,反而有數次險死還生。迴來之後更是聽聞昔日修為遠勝於他的荀方也隕落在獸潮之中,他心中早已生出隱約的懼意。如今有人敢挑大梁,他雖然有些憋屈,但還是選擇了屈服和隱忍。


    “若得四位相助,此計倒是有幾分希望!”司馬氏眯起眼睛,微微頷首,目光有意無意瞥向孟邱。


    孟邱心裏大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又豈容他多想!


    “中州學宮受神州蒼生供奉,豈能坐視其殤!司馬先生但說無妨,中州學宮弟子決不惜身!”


    “嗬嗬!”司馬氏輕笑一聲,孟邱的迴答並不能令他滿意。不過大計當徐徐圖之,過於心急,隻會弄巧成拙。


    “有孟長老鼎力,大事可成矣!”


    是夜,廣陵城外。


    “我讓你演戲,沒讓你殺荀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毀我神州棟梁!”


    “彼時我剛出關,根基未定。若不傾盡全力,我必死於他劍下!”笑麵虎的語氣惱怒十分。顯然司馬氏依舊未將他當成真正的合作夥伴,而是當做了一枚棋子——還是不那麽重要的棋子。


    “哼!你若敢再胡作非為,我定饒不了你。這張名單上的人,你一個都不得殺!他們對我有大用!另外,‘那件事’會在七日後開始,你自己做好準備!”司馬氏丟下一張絹紙後遍飄然而去,留笑麵虎在原地咬牙切齒。


    片刻後,笑麵虎還是拾起了那張絹紙,隻看了一眼,他便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哦?他也殺不得麽?有趣了……”


    司馬氏迴到房間時,早有人在房中等候。


    “我若早知你有如此狼子野心,當初定不會與你合作!”黑暗之中,朱洛洛現出身形。他的身形比白日傴僂了許多,似乎白日那副強勢的樣子不過是色厲內荏。


    “可若無我,那大同社會,你此生無望看見!”


    “咳咳咳——”朱洛洛突然重重地咳嗽了起來,幾乎要將肺咳出來。而司馬氏隻是佇立在原地,冷冷地注視著朱洛洛。他將他引領上那條偉大的道路,自己卻先退縮了。


    這樣的道友,已經跟不上他的腳步了。


    良久,朱洛洛才止住咳嗽,寬大的袖袍上濺滿了梅花般的血跡。


    他扶著桌子,穿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理想世界的建立……需要領袖,但決不需要暴君!”


    語氣之堅定,令司馬氏為之一愕,很快他又哂然。


    誰打的江山,自然是要誰來坐的!


    從高空俯瞰,廣陵與枚州之間的七州之地已經變爛抹布般的灰色,間或有幾片嫩綠,也無一不遍布著點點血紅。那是不願搬遷,最終被獸潮屠戮的村莊。


    兩條紅白相間的細線排列南寬北窄地排列,儼然一個漏鬥。那是原本七州遊鬥穿插掃蕩的學宮弟子。此刻他們已被阻止起來,按照某種奇特的“勢”擠壓著獸潮的走向


    在漏鬥收口的方向,赫然是廣陵城!本在神州大地上狼奔豕突的獸潮,竟被有意無意地引導向這座中州第一富庶的大城。


    還是一座不設城牆的大城!


    原本在城外築牆的陸家軍士此時業已消失在城外,而出現在城南二百餘裏處。他們在地上沿著奇怪的脈絡叮叮當當挖著深不見底的溝壑,也不知意欲何為。


    城裏開始出現大規模的騷動,越來越多的城民開始逃離,治安也每況愈下。有謠言稱,學宮已經放棄了廣陵城,準備在更北的地方與獸潮相拒。還有人聲稱學宮與白魔已達成協議,學宮將與其劃廣陵江而治。


    就在這人心浮動,風雨飄搖之際,司馬氏又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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